《发现另一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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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另一个中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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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学生讲课时,我说如果从勤政和处理政事的手腕(只是对内,不包括对外)的角度来看,清代的皇帝除了未成年的孩子以外,都能打四分以上(以五分为满分),就连西太后也是如此。她碰上了“千年未有之奇变”,如果她生在封建社会中期,以其用人和处理政事的手腕,起码是个中主。而明代的除了开国的朱元璋、第二代永乐皇帝朱棣等少数几个皇帝之外,大多数不能及格,但是由于明代皇帝的不作为,他们带给社会的负面影响小一些,太湖流域和东南沿海农村一些新经济因素的诞生就在这个时候。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官员缺了也不补,甚至言官痛骂他的奏章也懒得处理,留中不发。政治仿佛停滞了,但经济社会有其发展规律,仍然发展。明末东南沿海的一些新的经济因素的出现,和东南一带士人思想的活跃,就与皇帝不管有关。
3千秋难说误国罪
现在人们开口闭口就是清代的康雍乾,认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值得骄傲的时刻。实际上满洲入关南侵,是以落后民族征服文化先进的民族,其野蛮的屠戮大大破坏了东南一带先进的生产力和先进的文明(年初北京电视台做的“北京八百年”纪念专题片中,竟称满洲入关占领北京后,马上挥师南下,消灭“南方的分裂政权”,不论从民族主义角度,还是从文明与野蛮区别的角度来看,把南方人们反抗入侵、反抗民族压迫说成是“分裂”,都是极端错误的),造成社会大倒退。康雍乾三朝的皇帝,作为个人来说都是有学问、有能力、有手腕、谙熟统治技术技巧的皇帝,但其核心就是加强专制极权,用各种方法阻止新的经济因素、社会因素、政治因素的出现和发展。康乾太平盛世里,东南一带经济的发展长时间内没有恢复到明末的水平。这些精明皇帝的严格管制措施,使得中国膨胀出的大量的人口(这与“永不加赋”制度有关),南面不能下南洋(当一些闯南洋的华侨在那里受到荷兰等殖民主义者的迫害杀戮,因为杀戮过多,荷兰统治者很担心,向清廷请罪时,乾隆竟认为出洋的老百姓都是“莠民”,这些“莠民”不顾“祖宗庐墓”,死在海外是罪有应得,荷兰殖民主义者替大清做了件好事),在东北,柳条边政策限制了国人向北方发展,结果把几亿人紧紧地控制在中原、东南、中南这几块土地上,严重限制了中华民族的发展。内部的自我发展停滞,走出国门寻找更广泛的世界的道路又被堵塞,中华民族怎么能不走下坡路?这些在当时被大多文明民族所采用的发展方略,清统治者都拒绝采用。
从康熙元年(1662)至乾隆末年(1795),这134年中世界上发生了多少大事:1688年英国政变,资产阶级与新贵族联合统治的确立;1689年英格兰临时议会发表“人权宣言”;18世纪60年代英国工业革命;1775年北美独立战争开始,1776年发表《独立宣言》,美国成立;1789年法国大革命。这个期间,欧洲在科学技术方面更是突飞猛进,而中国这三位大帝都缺少新思维。1793年英国派遣使者马嘎尔尼访问中国,请求互市,乾隆根本不懂贸易为何物,以天朝上国自居,说“天朝无所不出,无所不产,你们需要什么可以奉送一些”。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人们谈到清中叶以后的统治者,常说他们“卖国”,我以为清统治者之罪不在于“卖国”,而在于“误国”。大清国是清统治者的,难道他们不爱?可是他们头脑冬烘,妄自尊大,不学习进步的文化,没有世界眼光,与洋人打交道一误再误。清统治者的预防重点在于他们统治下的汉人,汉族士人只要有一点点民族意识(如乾隆初的杭世骏),都被视为“心腹之疾”,受到严厉的打击,而西洋不过是“癣疥之疾”。慈禧很坦率地说过,“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满洲贵族头脑僵硬程度远过于汉族士人,由这帮人控制的对外政策,不误国才是怪事。所以说清统治者的“误国”之罪远大于“卖国”,而“误国”早在康雍乾时期就开始了。
4好大喜功,百姓受穷
“好大喜功”的皇帝不少。人都有好表现的本能,但普通人没有表现自己的本钱。当了皇帝就不同了,他不仅有了本钱,而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皇帝的荒诞妄为。皇帝的“好大喜功”给他自身带来许多自我实现的愉悦,于是便乐此而不疲。所谓“大功”又是青史留名的公共事业,能给皇帝脸上贴金。可是这些对老百姓来说就是花钱,而且它是无底洞,多少钱填进去连个声响都听不到。秦皇汉武被人们吹滥了,但他们都是好大喜功的始作俑者。在此以前,亡国之君、暴君的特征是多吃多占,为政暴虐,如桀纣无非酒池肉林,炮烙菹醢;从秦皇汉武开始,亡国之君和给社会带来巨大震荡的暴君的特征多是“好大喜功”了。秦统一六国后,本来可以给中国一个大发展的机会。但秦始皇没有心思弄生产,整天到处巡游玩乐,光他那个巡游车队,没有几十万人供给给养,那是不可想像的。秦始皇还实施了几个大工程,为此他调动了数百万劳动力,修长城、修驰道,戍守南粤,戍守边塞,修阿房宫,修骊山坟墓,造兵马俑……这些工程至少征调劳动力达300万人,再加上100万的军队,近400万人。而当时人口总共不过2000多万,被征调的占全部人口的1/5,这些还都是壮劳力,家里的日子怎么过?战国时人们就称秦国为“虎狼之国”,为什么叫“虎狼之国”?除了秦国在征战中以野蛮的武力杀戮为主外,其对本国老百姓也是如此滥用暴力,大规模屠戮,用今天话说就是“反人类罪”。为什么会有孟姜女的故事产生(孟姜女故事的核心就是控诉秦统治者的反人类的罪行)?因为这是当时老百姓的感受的集中表现。
汉武帝频繁地兴师远征,不时地登泰山封禅,劳民伤财,还好神仙之术,求长生不老药,糜费金钱。如《史记·索隐述赞》所说,“疲耗中土,事彼边兵,日不暇给,人无聊生。”汉武帝总结一生时,也说自己是“袭亡秦之迹”,把国家弄到危险的边缘,这是他比秦始皇高明的地方。文景时代数十年的积累,被汉武帝消耗殆尽。从老百姓的立场上来看,这种铸就了一代辉煌的皇帝,给老百姓带来的却更多的是苦难,他们其实不如汉文帝那样兢兢业业的皇帝。汉文帝能够约束自己,节省开支,不搞大工程,不接受贡献,与民休养生息,奖励农桑,降低赋税,除诽谤罪,删除部分肉刑,与汉景帝共同造就了“文景之治”。生活在“文景时代”,要比生活在秦皇汉武那样的时代容易一些。那些好大喜功的皇帝即使给王朝带来一些转瞬即逝的辉煌,而老百姓除了为这些辉煌买单外,这辉煌又对他们有什么意义呢?正如同清末怪人辜鸿铭《爱民歌》中所说:
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


说士节(1)


说士节(人之尊严的受难史)
“士节”这个词有点“古”,现在很少有人用了,所以在此文的开头不能不对它做些解释。最初“士”就是成年男子的通称,周代至春秋时期多指贵族最低的一个阶层,后来遂指有一定的社会管理知识能够进入官僚阶层的人们,再后来则指读书人。上个世纪20年代,教育总长章士钊著文说,晏婴的“二桃杀三士”是用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把“士”解释成为“读书人”;这是没有考虑到“士”之所指是有个发展变化过程的,遂为鲁迅所笑。“节”指节操,“士节”也就是“士”所应该有的节操,这里的“节操”包括操守和尊严。朱自清曾说:“在专制时代的种种社会条件之下,集体的行动是不容易表现出来的,于是士人的立身处世就偏向了‘节’这个标准,在朝的要做忠臣,这种忠节或是表现在冒犯君主尊严的直谏上,有时因此牺牲性命,或是表现在不做新朝的官,甚至以身殉国上。”(《论气节》)朱先生只是讲了士节的外在表现,忽略了士节也是士人的内在需求。用现代语言来说,士节实际上是士人的角色意识的表现,士人在严守士节中感到自己是真正的士。
一、士节的基础
作为角色意识的士节形成于贵族社会,“士”在那个社会里是指军人和下层官吏,社会要求他们必须自尊自爱和遵守某些原则,社会也为此创造了必要的条件,那时士遵守士节是极其自然的。春秋以来,礼崩乐坏,等级流动,士人存在的外部条件发生了变化,士对如何保持自己的尊严与操守感到茫然,但士节还是保存了下来,只是此后士节的张扬不是靠制度,而是靠统治者的宽容、尊重,和士人自我意识的坚挺了。
《吕氏春秋》专门有一节讲“士节”。《吕氏春秋》是战国末期集合各个学派的精英写的一部著作,“士节”大约是纵横家的作品,文章写得铺排夸饰:
士之为人,当理不避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有如此者,国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必由如此人者也。
文中强调“士”的操守的坚定、人格的独立,并夸大士的能力和作用,强调了他们的“独立”和尊严。但这种强调本身就缺乏底气,因为已经没有了制度的保障。当时天下纷纷,你争我夺,强者渴望统一天下、传之万世;弱者也在争取一席之地,至少也要保守社稷,使祖宗的香火不致断绝。而士是各国争夺天下的助手,一些士人还制造了“得士者昌,失士者亡”的舆论,一时哄传。《吕氏春秋》中的这段很像广告的妙文,也是“舆论”中的一部分,其目的是要高价出卖给识货者,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时诸国的国君因为是世代相传,退化者多,面对纷乱列国形势则不知怎么办才好,于是竞相从各国引进士。于是,需求者众,“士”自然会以为奇货可居,不必对统治者低三下四,“说大人则藐之”,士仿佛坚挺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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