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血-明帝国官场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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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与血-明帝国官场政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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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听了心中不快,正色训斥道:“母以子贵,宁分差等?你也是都人的儿子!”
这一下点到了要害。原来万历的生母李氏,也是宫女出身,早年以宫女身份为隆庆皇帝生下了朱翊钧(即后来的万历皇帝),才进封为贵妃。万历自知理亏,如果因为宫女所生不能册立为太子,那么他本人根本就不可能当上皇帝。听了母亲的训示,他惶恐万状,伏地请罪不已。太后训示的压力超过了外廷大臣的千言万语,以后皇长子朱常洛之所以能有转机,
郑贵妃欲立皇三子朱常洵的阴谋之所以不能得逞,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皇长子朱常洛,生于万历十年,到万历二十二年才出阁讲学(太子的豫教),已经十三岁了,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境遇很是坎坷。皇帝的一拖再拖,廷臣的一再谏诤,从批准出阁讲学,到四年后举行冠礼,再过三年册立为皇太子,这条路一波三折,过于颠沛,后人李逊之《泰昌朝记事》概括为一句话:“一切典礼俱从减杀。”
朱常洛虽然成为皇太子,但日子并不好过。一方面父皇并不喜欢他,另一方面郑贵妃时时想造成“易储”(更换太子)的局面。皇太子朱常洛的处境岌岌可危,引起朝野上下忧心忡忡,于是乎有所谓“妖书案”的发生。
所谓“妖书”其实称不上“书”,不过寥寥数百字的揭帖(传单),题目叫做“续忧危议”。为什么要叫“续”呢?因为先前已经有过“忧危##议”了,这次是“续篇”。
饱学之士吕坤在山西按察使任上,曾把历史上的“列女”事迹编成一本书,题名《闺范》。
不久太监购得此书,传入宫中。郑贵妃命人增补了十余人,以汉明德皇后开篇,郑贵妃终篇,并加写一篇序文,嘱托其伯父郑承恩及其兄弟郑国泰重新刊刻,书名改《闺范图说》。
郑贵妃把自己列入“闺范”之中,意图是昭然若揭的,由此看来《闺范图说》与《闺范》虽有不少相同之处,但两者的编写初衷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料有人把两书混为一谈。万历二十六年有一个托名燕山朱东吉的人,为《闺范图说》写了一篇跋文,题为《忧危##议》,把一本经过别人篡改的议论妇女道德的书,加以政治化、现实化,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回过头来清算吕坤。吏科给事中戴士衡弹劾吕坤“机深志险”,“潜进《闺范图说》,结纳宫闱”。
吕坤蒙不白之冤,立即写了《辩忧危议疏》向皇上辨白:“先是,万历十八年臣为按察使时,刻《闺范》四册,明女教也。后来翻刻渐多,流布渐广,臣安敢逆知其传之所必至哉?”
“伏乞皇上洞察缘因《闺范图说》之刻果否由臣假托,仍乞敕下九卿科道将臣所刻《闺范》与(郑)承恩所刻《闺范图说》一一检查,有无包藏祸心?”显然,他编写的《闺范》后来被人改头换面成《闺范图说》,与他无关,不能说成他自己偷偷送进宫里,企图“结纳宫闱”。
吕坤当然是无辜的。由于事情牵连到郑贵妃,万历皇帝不得不亲自出面干预,下达谕旨,说明《闺范》一书是他推荐给郑贵妃的,因为书中大略与《女鉴》一书主旨相彷佛,以备朝夕阅览。他在渝旨的最后以严厉的口气说道:“戴士衡这厮以私恨之仇,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干扰大典,惑世诬人,好生可恶。”照例本应严办,但那样的话,势必追究《闺范图说》的来龙去脉,郑贵妃自然难脱千系。他不想把影响扩大,便轻描淡写地作出结论:“这事朕已洞知,不必深办。”他用这种方式来淡化此事,使事态渐次平息。因此这本“妖书”——《忧危议》,并未引起政坛的震动。



《宫闺大案》(2)



到了万历三十一年,又冒出一本《续忧危##议》,再次旧事重提,终于酿成晚明史上有名的“妖书案”。虽然文章不长,却好像一颗重磅炸弹,使政坛为之震动。
《续忧危议》抓住皇太子岌岌可危的处境大做文章,指责郑贵妃企图废太子,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一则说,“夫东宫(指太子)有东宫之宫,一宫未备,何以称安乎?皇上迫于沈相公(内阁首辅沈一贯)之请,不得已而立之,而从官不备,正所以寓他日改立之意也”:再则说,“曰:改立其谁当之?曰:福王(即朱常洵)矣。大率母爱者子贵,以郑贵妃之专擅,回天转日何难哉”。三则说,“夫在朝在野,固不乏人,而必相朱者,盖朱名赓,赓者更也,所以寓他日更立之意也”。接下来,列举了附和朱赓的九个文武大臣,“而又有郑贵妃主之于内,此之谓十乱”。总的意思是说,皇帝不得已册立朱常洛为皇太子,但太子居住的东宫及其规制都不具备,因此储位未妥,国本未固,在“十乱”的活动之下,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就会被废掉,而改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
一夜之间,这份《续忧危##议》的揭帖,传遍京城,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一时间舆论哗然。人们看到这份类似传单的东西,指名道姓议论当时政治中最为敏感的话题,人惊失色。关于郑贵妃欲废太子由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的政治谣言,早己不翼而飞,传遍街头巷尾,但那毕竟是私下的窃窃私语,如今竟然堂而皇之地以书面形式公开散发,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续忧危议》中指名道姓提到的朱赓,十一月十一日清早,在他家大门口发现了“妖书”,外题是“国本攸关”,内题是“续忧危##议”。一看内容,竟是诬陷自己“动摇国本”他日更换太子,令他,惊惶失措,有口难辩,赶紧诚惶诚恐地把它呈送皇上,并且附上一份申辩书:“臣以七十衰病之人,蒙起田间,置之密勿,恩荣出于望外,死亡且在目前,复更何希何觊?而诬以乱臣贼子之心,坐以覆宗赤族之祸。”
万历皇帝接到奏报,一面对朱赓加以安慰,说这是不逞之徒无端造谣,干卿何事?一面下令特务机构东厂、锦衣卫以及保卫北京的五城巡捕衙门立即侦察肇事者。由于“妖书”涉及太子的废立问题,唯恐太子朱常洛惊恐不安,特地召见他,安慰道:“哥儿,你莫恐,不干你事。但去读书写字,早些关门,晏些开门。”又说:“近有逆恶捏造妖书,离间我父子兄弟天性亲亲,动摇天下。已有严旨,缉拿以正国法。”;“妖书”不仅震动了内宫,而且震动了外廷。内阁首辅沈一贯、次辅朱赓,鉴于“妖书”把他们说成是郑贵妃的帮凶,为避嫌疑,都待罪在家。内阁中只剩下沈鲤一人主持日常工作,外间便把猜疑集中到沈鲤身上。
与沈鲤本来就有嫌隙的沈一贯,要化被动为主动,毫无根据的怀疑“妖书”出于沈鲤的门生、礼部右侍郎郭正域,指使给事中钱梦皋上疏诬陷郭正域、沈鲤与妖书有牵连,主张严查到底。由于“妖书”宣扬的基调是“东宫之立非上意,终必易之”,使万历皇帝十分恼怒,使他很容易接受沈一贯的主张,于是授权沈一贯大肆搜索。
京营巡捕陈汝忠受沈一贯之命,逮捕了和尚达观、医生沈令誉,欲从这些人口中引出郭正域。结果达观和尚被拷打至死,沈令誉受刑后奄奄一息,都未招供。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又把郭正域的同乡胡化抓来,要他诬陷郭正域、沈鲤,胡化拒绝招供。
在权大于法的体制下,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东厂、锦衣卫和三法司会审时,竟然要沈令誉家奶妈的十岁女儿出庭作证。司礼监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陈矩问那小女孩:你看到印刷妖书的印版一共有几块?小女孩根本不知此事,胡乱回答:满满一屋子。陈矩听了大笑:妖书只有两三张纸,印版怎么可能有一屋子呢?陈矩又问另一个嫌犯:沈令誉告诉你刊印妖书是那一天?那人根本不知情,胡乱答道:十一月十六日。参与会审的兵部尚书王世扬说:妖书于十一月初十日已经查获,怎么可能在十一月十六日才刊印呢?最高司法当局的会审,搞成了一场闹剧,对郭正域的诬陷当然难以成立。
皇太子朱常洛得知郭正域因“妖书案”被诬陷,十分焦虑不安。郭正域曾经当过他的讲官(老师),深知其为人,多方为之鸣冤,又传话给提督东厂太监陈矩:“饶得我,即饶了郭先生吧!”后来还是陈矩鼎力平反,郭正域才免遭陷害。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说:“(郭正域)坐妖书系狱,九死不悔,可谓骨鲠之臣。”



《宫闺大案》(3)



“妖书案”迟迟无法侦破,东厂、锦衣卫压力与日俱增,不得不加紧搜索。十一月二十一日,东厂缉获一名可疑男子嗷生彩,据他的供词,其兄##生光有重大嫌疑。锦衣卫立即逮捕了生光及其儿子其篇,并在他家中查获罗纹笺写的手稿等物证。生光是一个秀才,专门以“刊刻打诈”为生,虽然与“妖书”无干,办案官员却如获至宝。接着又把为生光刻书的刻字匠徐承惠抓来作为证人,他招供曾为##生光刻过《岸游稿》十二张及“妖诗”一版。掌管锦衣卫的王之桢武断认定##生光就是“妖书”的作者。
于是厂卫与政府高官遵旨会审,##生光屈打成招,获得了以下口供:本人被革去秀才功名,怀疑是皇亲郑家(郑贵妃家属)指使,意图报复。在刻了“妖诗”及《岸游稿》以后,再刻《国本有关》,命其子连夜散发,以为皇亲郑家“定有不测之祸,可报大冤”。
其实,这是生光的“自诬服”,是逼供信得到的虚假供词。参加会审的官员却认为“生光前作妖诗,继播妖书,众证甚确,自认无词”。皇帝也以为此案可以了结,要三法司尽快定罪。
万历三十二年四月,刑部尚书萧大亨把三法司拟定##生光“论斩”的结论上报皇帝,皇帝以为太轻,要求从重拟罪。萧大亨心中有数,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论斩”已经过重,不敢法外擅拟,请皇上定夺。万历皇帝急于结案二便亲自走罪:凌迟处死,再枭首示众。理由是:“生光捏造妖书,离间天性,谋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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