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茗香-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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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益送他走后，将杯中酒扬脖猛灌。忽然，门口有人道：“何先生真的在这里。”一看竟是简小发，依然作农人打扮，只是洗得干净了些，却还是有些皱皱巴巴。何益也是一愕：“是你？”小发喜道：“我从后院过来，见到史青，他说你在这里。听说你考上官儿了？恭喜恭喜！”何益苦笑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愿不愿意坐下来跟我喝两杯？”他此时心情极劣，虽在春风得意楼上，却毫无春风得意之感，反倒是见了这些在牛家老店认识的人更觉亲切。小发一眼见到贺兰明月，眼睛瞪得溜圆，道：“何先生真会享清福啊！喝个酒还有这么俊的小闺女跳舞唱歌。京里的闺女真俊。”何益笑道：“比你那娃娃亲怎样？”小发忸怩道：“哪里有什么娃娃亲？当时他们都取笑我想娶万叔叔的女儿，我怕难为情，这才编出来骗他们的。三棵柳那些江湖人物油嘴滑舌的，大部分不是正经人。”何益道：“原来你还很会撒谎，张口就来。对了，这句小谎算什么。你想也不想就能编出一个射什么神箭手的完整故事，口才本来就好得很。”小发瞥了一眼贺兰明月，道：“我求求你了，千万别再提这件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小心叫人家小闺女听见。”何益笑道：“既然没有娃娃亲，这女子送给你作老婆，如何？”小发道：“我可配不上人家。这种闺女不是给咱这种人准备的。”何益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见到万大人了吗？”小发道：“万大人最近不在家中，我也是暂时住在春风得意楼，最近这里住满了江湖人物，跟史青见过几次面。要不是宇文公子替我说了句话，我哪里住得起这种地方？就我那点钱，只能住在人家大门楼底下了。真不知怎么答谢人家这个人情。那个沧州的史青也当了官儿，你们两个以后可都是朝里的人了，千万要跟皇帝老儿好好说一说，不能再造那些战船了。”何益初时听他说起征伐累民之时，只觉句句不入耳，此时却若有所悟：“昏君在朝，佞臣当道，今后我这官不知该如何做了。”停杯搁箸，鼻孔中咝咝直窜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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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发见他神色有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想：“那天在三棵柳，我一提战船的事儿，他也是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大通，可惜我一句也没听懂。”忙岔开话题道：“何先生，不，何大人，你有没有成家？”何益道：“有妻有子，儿子都三岁了。”小发道：“多好啊！我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就剩我光棍一条。实在没有办法，才跑到这里来。亏得万大人还肯认我这个穷小子。宇文公子跟他的女儿是师兄妹，已经写信告诉了他老人家，他回信说道好歹给我在京里安排个差事，再给我弄个地方住，我也不用回山东了，就在这里安家，等到家乡那边太平了，再回去种地。没想到咱们在三棵柳认识的这几个人以后要在长安长住下去了，还真是有缘哪。”何益心中更是不平：“你们有地方住，我却上哪里住去？难道一辈子赁居于官舍里那间斗室之中吗？别说是史青，就是眼前这庄稼汉，凭着和定国公的一点渊源，也比我这穷书呆子吃得开。嘿嘿！何益啊何益，二十载寒窗，值得几文？”又连饮了几杯，只是叹气。小发问道：“何大人有什么心事？”何益道：“我虽中了进士，却依然是什么着落也没有。别说那些门阀士族的大官儿不把我们当回事，仕途渺茫。就连眼下这个落脚之处还是赁来的，若非实授的要职，不会有府衙给你居住。而且那还是一朝在位时有，不在位时便无。故而烦恼。中这个进士不过是博个虚名，当个穷官儿。”小发道：“我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何益喜道：“好啊！有没有那个‘射窍神箭手’的故事好听？”小发笑道：“人一旦出了一次丑，恐怕一辈子都要被人家当话把儿了。这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人生前修桥补路，怜老恤孤，做了许多积德行善的好事，于是阴功很高。死后到了阎王那里，阎王把他好好夸了一通，说道：‘你前生积德行善，后世必有好报。这样吧，你开个条件，要投生到一个怎样的人家，我全部答应。’”何益笑道：“这位大善人定是跟阎王要高官厚禄了。”小发道：“不是。”何益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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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发道：“他只是说了四句话：‘家有千顷靠山河，父作高官子登科，九天仙女长相伴，长生不老任我活。’想了想又道：‘像个寿星老儿一样撅个大脑门儿，活一千年一万年也没什么意思，我要永远都是二十多岁才好。这样吧，第四个恳求改成不老不嫩二十多。’你想，这人说了四句话之后阎王怎么说？”何益忍笑道：“怎么说？”“阎王道：‘家有千顷也还罢了，为什么还要靠山河？’那人道：‘光是土地肥沃还不够，还要风景好。’阎王道：‘你自己为什么不要功名，只要父子为官？’那人道：‘从小寒窗苦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考个功名，何苦来？何况为官不容易！一辈子操不完的心。我只要生在世代官宦人家，自己却绝不会去干什么读书做官这等劳什子烦心事，只管安享清福便好。’何益心想：“这人倒看得开！”阎王道：‘给你娶上几个俊媳妇也就是了，怎么还想九天仙女作老婆？’那人道：‘凡间的闺女哪比得上天上的仙女俊？’阎王又道：‘长生不老可不好办，连凡间的皇帝都求不到，你怎么又花样翻新，说什么不老不嫩二十多，这又是什么讲究？’那人道：‘若像寿星老儿一般头发也秃了，牙也掉了，背也驼了，整天拄着根拐棍儿过日子，没劲没劲。人生一世，草长一秋，要一千年一万年一直是二十多岁，青春常在，那多好呀！’”何益笑道：“阎王又如何说？”“阎王笑道：‘世间若有如此好事，老爷我早就转世投胎去了，还轮得到你小子？’”何益放声大笑，心情为之一爽，心想：“小发说的也是，不知有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一辈子也没有考中，自己比他们总算强了太多。”接着问道：“后来阎王如何让他投胎的？”小发道：“阎王哭笑不得，最后说道：‘还是让你做个土财主，下辈子继续行善积德去吧！’”何益笑道：“简兄弟，你这个故事的确好听得很。”小发见他高兴起来，便道：“刚才说了一个大善人，再说一个大坏蛋永世不能转世投胎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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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益道：“还罗嗦什么，快说快说！”小发道：“从前有个大坏蛋，活着的时候坏事做尽，死后自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牛头马面道：‘咱们阴曹地府有三间牢房，是专给你们这种大坏种准备的。如今阎王心情好，降旨法外施恩，准许你们自己挑一间看得上眼的。’那人心想：‘都进了十八层地狱了，还能挑三拣四？’那牛头马面便带他一间一间地去看。第一扇牢门推开，里面是一座刀山，血淋淋的挂满了胳膊大腿肠子肚子什么的。那人只看了一眼，就哆哆嗦嗦地道：‘换第二间看看吧！’第二扇牢门打开，里面是一片火海，受刑的小鬼们在里面烧得皮焦肉烂，臭不可闻。这个坏蛋吓得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忙道：‘求牛头马面二位老爷可怜，让我看看第三间。’第三扇牢门打开，你猜里面是什么？”何益道：“我猜八成是一口大油锅。”小发道：“不对。是一个极大的大粪池，大粪池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跟他一样的大坏蛋，粪水足有齐胸深。更奇怪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杯茶，只见波涛汹涌，一大砣一大砣的粪便上下翻滚……”何益摆手道：“不需形容得如此详细。后来怎样？他选了哪一间？我看八成是选了第三间，总比刀山火海要好些。”小发道：“那人和你想的一样，觉得这一间勉强还算凑合，于是道：‘我就这一间了！’牛头一脚把他踹进了大粪池，这个大坏蛋一个倒栽葱扎了进去，好不容易钻出水面，身上滴滴答答，臭气熏天。刚喘了一口气，就听马面叫道：‘上茶！’这厮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牛头马面又交待道：‘在这里喝茶，须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否则就把你调到第一间或第二间去。’那人连声答应：‘是！是！’牛头马面又训斥了他几句便走了。那人心中暗自庆幸：‘怪不得这间牢房人最多，我真聪明，哪个没长脑子的笨蛋会选那两间？看来人就是做了鬼，也得多长几个鬼心眼儿’”何益击掌道：“是啊！只是未免太便宜了这厮！”小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牛头马面刚走没多久，又进来一个手执令旗的厉鬼，看上去像个传令官，大叫道：‘每天一刻钟喝茶时间已到，立即全部恢复倒立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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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益捧腹笑道：“这样阴损的法子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竟叫他日日夜夜浸泡在粪便之中，随意饕餮。不知这位老兄日后是否主动请求换到第一间或第二间去？”小发道：“不会的。要不然大粪池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坏蛋常住？大家反复比较下来，定然还是觉得这里最好。”何益道：“不过对于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这样处置也不过分。”小发道：“这家伙虽然坏，但还不是罪大恶极。”何益道：“哦？”小发道：“我这故事还没说完呐！这小子在大粪池中住了多日，有一天，倒立在粪水中时，忽然听得地下好像有人说话，不，是有鬼说话才对。那人想：‘怪事！怪事！我已是罪大恶极，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怎么下面还会有声音？难道这地狱还有第十九层？’于是，咚咚咚猛敲地板，哪知底下果然有咚咚的回声，有个声音隐隐传上来，瓮声瓮气地道：‘是谁在敲我们的房顶？’这坏蛋吃了一惊，大叫道：‘谁在下面？’底下那人道：‘上面十八层的，是新来的吧？’那人心想：‘果然还有第十九层。’于是问道：‘我已是罪大恶极，你又犯了何罪？’底下那人道：‘惭愧！我等生前都是教书先生，只因误人子弟，这才罪加一等，打入第十九层地狱。’这坏蛋心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