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奏鸣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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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奏鸣曲(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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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尽管不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血,可还是很难正视它。
  少校从衣柜里翻出纱布和干净的白衬衫,把它们撕开。“别光站在那儿。”他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吧。”
  “干什么?”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把刀子放在火上烤一烤,然后帮我把子弹掏出来!”
  “你疯了!”我大叫起来,“动手术该去医院!这样会感染的!”
  波特曼少校用轻蔑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好心给他的建议一钱不值:“怎么,您的胆子小到连血都不敢沾吗?”
  如果不是看在他受了伤的份儿上,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
  少校很明显没指望得到我口头上的答应,只是径直把匕首的皮套取下来。雪白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他抬起头,把那凶器递过来:“拜托了……”
  我似乎没有退路。
  于是我的手指如他所希望地那样接过了匕首,呼吸随之急促起来。少校把台灯拿近了一些,转过身趴在沙发上。
  我挽起袖子,洗干净手走了过去,然后掏出打火机……
  当刀尖碰到伤口时,这个男人抽搐了一下,随即稳住自己。我极力忽视那喷涌而出的热血和手指在肌肉里摸索的滑腻感,但还是无法忍受胃部的阵痛;我很想吐,可惜未能如愿,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这场折磨并不单单只针对那个受伤的人,连我的衬衫上也全是汗水。
  大约几分钟后,我的指尖似乎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用力钳住它,一点点地往外挪,终于把一颗枣核大小的子弹弄了出来。
  “好了!”我喘着气把那玩意儿扔到地上,然后用开水浸湿毛巾把伤口擦干净,拿起纱布死死压住,用布条一层层地把它绑在少校身上,紧紧地勒着他的皮肤。血流顿时缓了,没继续渗出来。
  我全身一下子散了劲,无力地坐倒,匕首“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少校的脸色惨白,嘴唇变得青紫,还有咬过的血痕。他漂亮的金发被冷汗浸湿了,贴在额头和脸颊旁。沙发的垫子上全是血,还有的滴在了地毯上,我的双手也红了一片,如同刚刚从案板上离开的屠夫。
  趴在那儿的伤员慢慢睁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用极低的声音笑了笑:“……干得不错啊,伯爵大人……”
  我很惊讶波特曼少校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他的意志力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强韧。我看着他散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睛,勉强裂开了嘴角:“不客气……我建议您最好静下心来睡一会儿。”
  他紧紧地盯着我,带着一种很古怪的神色。我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这个时候他想指控我弄疼了他,我会用台灯砸他的脑袋。
  不过少校并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舒服点儿,然后把闭上眼睛,脸转向了内侧。
  我走到厨房洗去手上的血迹,把弄脏的领带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用凉水使劲泼在脸上,让发热的皮肤冷却一些。客厅里的伤员发出均匀而短促的呼吸,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沉睡,可我知道没有吗啡这根本不可能他只是在尽力与疼痛搏斗。
  我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把台灯的光线调暗后抽了支烟,静静地打量着少校的公寓。这里比我想象中要简朴一些,没有花纹华丽的墙纸和镶嵌着贵金属的家具,也没有什么特别醒目的摆设和装饰,衣服随意地挂在椅背上,看了一半的《悲剧的诞生》放在茶几下,茶具很明显没有用过的痕迹,什么小饰物和礼品都看不到……这只是一个可以算得上普通的房间,与它主人的身份稍稍有些失衡;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鲜花,没有那种一早便被柔软的双手剪下来抱进房间,精心整理过后插花瓶里的鲜花。这里只是他住的地方,却不是他的家……
  少校,你到底有没有过家呢?
  我看着我的敌人,失血令他的皮肤显得苍白了一些,可是肌肉仍然很有力,长久以来的伤疤在灯光下形成了凹凸不平的阴影。他这个时候应该完全没有防备,就像随时都可以被杀掉一样!或许只需要一把放在厨房里的水果刀,我就能干掉他,这个毁了我生活,杀死我妻儿的男人会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寒冷的空气让我感到有些冷,我披上外套,犹豫了片刻,转身从卧室里抱出一张毛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少校动了一下,并没有睁开眼睛。
  或许他累了,累得不愿意跟我说谢谢。我发出了一声自己都难以觉察的轻笑,坐回位子,蜷缩起来。
  然后究竟是过了多久才睡着的,我也完全不知道。
  从朦胧的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我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漫在周围。我轻轻咳嗽了几声爬起来,便看见淡黄色的晨光穿过窗帘透了进来,而昨晚的伤员则披着外套坐在对面,默然无声地抽着烟。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盖着毛毯,这好象原本是披在他身上的。
  “早上好,少校。”我把毛毯推到一边,伸展开因为蜷缩太久而有些发麻的手脚。
  在我们中间的茶几上,放着阿司匹林的药瓶,一把手枪,还有三张护照看来这位伤员已经醒来有好一会儿了。
  “睡得好吗,伯爵大人?”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重伤后的倦怠。
  “这话应该是我问您吧?”我站起来伸了伸腰,“怎么样?您不觉得还是得去请个真正的医生吗?”
  他笑了笑,用完好的左手把香烟摁熄在铜制的烟灰缸里。
  “已经没那个必要了。”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我想我还是能忍受这点疼痛的。”
  我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枪,嘲弄得哼了一声,讥讽到:“哦,但愿是这样,否则我会以为您是为了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呢!”
  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怎么了?您难道从没想过为了保密就这样杀了我吗?”
  波特曼少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慢慢拿起了枪,笔直地对准我:“你觉得呢?伯爵大人。”
  “杀了我还能解决您受到的胁迫,一举两得啊。”
  “我现在开枪也许还来得及。”
  “完全正确。”
  阳光更亮了,暖暖地照到了我们的中央。金色的光辉勾勒着他的侧面,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最终他放下了枪,把它插进腰带。
  “别来挑战我的耐性,伯爵大人,我承认我刚刚苏醒的时候几乎有过这个念头。”
  “我也认为我们是憎恨着对方的。”
  “是吗……”他的口气中突然带上了一点嘲弄,“说句实话吧,伯爵大人,几天前您把我绑起来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或许真的该杀了你,这样我就……解脱了!但不管怎么样,你虽然给我设下了圈套,却也帮我掏了子弹,我们算是两清了。”
  “两清?”我觉得很好笑,“那么我的妻子和孩子又算什么?少校,您真的认为我们能把这些算清楚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脸转到了一边。
  我重新坐了下来,舒舒服服地把腿放到茶几上:“不过既然你也认为我们昨晚算是‘同生共死’,那么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坚持不去医院,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把这个事情闹大?”
  他的身子好象微微动了一下,我能肯定不是伤口的抽痛造成。
  “好奇心别超过我们交易的范围,伯爵大人。”
  “一个德国军官被枪击并负伤,这不是件小事,盖世太保和警察们一定会展开调查;当然,如果这位军官毫发无伤,案件只是牵涉到关于法国人内部的私怨时,那这只是不起眼的治安案件,严重性就小得多。您是打算这么向上级交代的吗,少校?如果你真的要如我所猜想的刻意淡化这件事,那我不得不认为你其实……是认识那个凶手的。”
  金发的男人已经不能再保持他冷静的外表了,我尖利的词语狠狠戳破了他的的伪装。他的加重的呼吸声透露了内心的不安。
  “我真惊讶,您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伯爵!”波特曼少校盯着我,“好啊,我也没打算否认。不过即使您知道了又如何呢?这对您有什么好处?我劝您现在趁这些护照还没沾上血,带着它们立刻离开,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护照,是的,我看到了。他或许知道我还挂记着这件事,所以在提醒我:我们的关系很微妙,我还要靠他来完成后面接送英国飞行员的任务;而他当然也得靠我的配合来躲过接下来的调查。
  我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也知道怎样做才能留给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
  坦然地把那三份来之不易的东西装进口袋,我穿上外套,耸耸肩:“好吧,少校。您需要休息了,请暂时忘掉我刚才那些话。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您需要我为您做某种证言,我会很乐意的。”
  波特曼少校没有像个尽职的主人一样替我开门,他用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目送我离开,又点燃了香烟。但是在我几乎要踏出这扇门的时候,我听到了背后传来了极低沉的声音:
  “谢谢……”
  他快输了……
  我的嘴角抿起了微笑:“不客气。”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昨晚的一夜未归让母亲、多利奥小姐和安德烈十分担心。我解释说只是临时决定到一个朋友那儿商量些事情,但是母亲并不接受我的道歉。
  “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孩子。”她的话语里有些微怒气,“巴黎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你应该明白。”
  “我真的很抱歉,妈妈。”还好我已经换过了车窗玻璃,没她知道昨晚的事情,否则就更麻烦了!
  “你得保证以后随时让我知道你去哪儿了,这样即使有什么事我也好及时地通知你。”
  “向您保证,夫人。”我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您就不让我有机会吃您的馅饼。”
  母亲温柔地握紧了我的手:“好了,一言为定。你快去给剧团打个电话吧,一个叫弗郎索瓦的年轻人今天很早就找过你,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我马上去。谢谢,妈妈。”
  我在书房里用过早餐,弗郎索瓦确定我到家后也匆匆地赶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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