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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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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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拉环到灌底,都被我仔细检查过了。侍应生立在一旁,以为我在查看生产日期。不习惯有人这样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朝他瞪了一眼。我想,这时接待我的,应该是周天。 
我问那个侍应生:“怎么没见周天?” 
他回答:“被顾老板开除了。” 
周天被顾老板开除了!这个结果,我应该早有预料。那天周天代我喝酒,不仅破坏了顾的计划,而且在此之前,肯定还掌握了顾的更多秘密。狡猾善变而又心狠手毒的顾。问题是,周天会去哪儿呢?他真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吗?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我后悔没有向周天坦白:我是记者。     
10,蝴蝶曾经来过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51   
乔根据中年男人的提示,找到了纸片上记载的街道、楼栋、门牌号码。位于汉口的东南,穷人区。 
(一幢住宅楼的三楼,和乔的租住房等高。有防盗门,铁质。按响门铃,无人应答。再按门铃,一直无人应答。) 
乔的铃声打扰了对面的邻居。一位少妇打开了自家的防盗门,隔着一道铁窗子,她朝乔吼叫:“你瞎摁啥呢?吵死人了!” 
乔朝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在找人!这对面住的是不是一位女孩子?” 
少妇说:“从来没见过什么女孩子,倒是偶尔看见有一个男的进进出出。不过,他好像不住在这儿!” 
少妇关门,重响。把乔吓了一跳。 
他想尝试最后一遍按响门铃,如果还没有反应,就返回蔡锷路的窨井,询问中年男人是不是搞错了? 
在他伸手的刹那,隔着一道铁门,另一道木门,从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她好像说:“你是谁?” 
“我是乔。”乔感到兴奋。 
“你打扰了别人,你走吧!”她提高了声音。 
乔也提高了声音:“你是‘蝴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快走!” 
“请你开开门,我想看看你,和你谈谈。” 
“我不会见你!” 
(少妇重新打开防盗门,看了看乔。很快,她又把门关上了。) 
乔不便再去按动手边的门铃。他愣在那儿,进退维谷。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51   
圣诞节的夜晚,全世界的人全部消失。除了女记者小K,对面满目疮痍的酒徒,一夜只侍候两个顾客的侍应生。 
(几只临时安装的白炽灯,散发冷光。惨淡,昏暗,仿佛将要被寒潮冻熄。巨大的玻璃窗子,靠外的一面,结满冰花,靠里的一面,形成雾气。物象扑朔迷离。) 
我只喝白开水,像姬。这让我非常的不甘心,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只顾埋头喝酒,他似乎在挑衅我的耐力。 
握着自己的水杯,我打量他喝酒的姿态,高雅。骄傲。心无旁骛。可是,他面前的酒瓶和酒杯全是空的!提起空酒瓶,往空酒杯中倒酒。举起。啜饮。动作逼真,饶有介事。他是一个艺术青年! 
我的直觉是这样的:他有一头的乱发,盖住了尖削的大半个脸,下巴也是尖的,留着参差不齐的胡须。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他只穿了一件花格毛衣,外面罩了一件运动中长套衫,藏青色的。 
我们各自坐在酒吧的墙对角,中间隔着几排桌子和凳子,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裤子和鞋子。但我猜得出来,他穿了一双钉有防滑铁钉的硬底皮鞋,因为我听见了来自对方的脚掌叩击柚木地面的声音。那种声音急促冗长,不能自控。他感到了寒冷,不停地“喝酒”。 
(偶尔向空中举杯,一饮而尽。做着夸张的姿势,伸掌击腿。活动筋骨,调节气氛。他在仰面咳嗽,呼出几团雾气。) 
我听懂了他的咳嗽。在圣诞节的夜晚,在两个人的酒吧,一个孤寂的男人向一个孤寂的女人打招呼。犹豫。我在想,要不要过去送他一支酒,然后和他聊点什么。他摔头,长发偏离脸颊,露出了朝我直视的小眼睛。 
我朝他直视,起身放下水杯,下意识的。水杯落空,掉在铺设了柚木的地面上,裂成碎片。全然不顾。匆匆忙忙。我冲向酒吧对角,弯下腰,端详喝酒的男人。 
我说:“你是青铜——” 
“泥巴——”他抢答。 
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52   
乔没有离开住宅楼,坚守。他相信她一定会出现,社会人的空间并不止居室。不管她是不是“蝴蝶”,只要她一出现,他就可以证实中年男人的结论是否正确,以及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他站立的楼梯走道,面朝南方。有一扇木窗,无遮无拦,一眼望穿雪天的景色。紧靠住宅楼,是铁路货场,并排的铁轨,在前方交错。分叉。向更远伸张。静景,雪白的粗线条,大地上堆积的方块。) 
乔怕被人发现,被人盘问。心虚。从走道退回楼下,一阵风,雪粒灌进了他的脖子。他打了一个寒战,低头,想倒出那些雪粒,它们粘在领口,像锯齿,刺骨的疼痛。 
乔逃回了楼道。 
这是圣诞之夜。节日的静寂,让乔感到了死亡的气氛。看不到一个人,听不见一点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想,那些人躲在家里,不过是一具风干的尸体,对雪的瞻仰,敌不过他们对自己死一般魂灵的瞻仰。这时,他渴望从三楼的窗口,飞出一只春意盎然的蝴蝶,停在他的肩头,或者领引他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追逐,追逐。 
…… 
(火车的汽笛,突然尖啸。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划破了灰蒙的天空。天空出现一道裂口,不规则的金色。接着,脚底颤动,整栋大楼颤动,并且越来越强烈,火车的辗压。持续而猛烈。) 
乔感到希望来临。他冲上楼,按动门铃不放。 
终于有了回应。 
“你还要等多久?天都亮了。”还是隔着一道防盗门和另一道木门。 
〃我只要你告诉我,一年半之前,你是不是遭遇过车祸?〃乔大声说。 
“我很好,生活一帆风顺!我是一名自考大学生,我的家在外地。现在,我住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你满意了吗?”她带着哭腔。 
乔相信中年男人胜过相信女孩儿,中年男人无所不能,他一定不会弄错。于是,乔隔着两道门,说:“你在撒谎!” 
女孩儿说:“对面有一头凶狠的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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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这样子的——” 
(青铜泥巴呷了一口酒后,双手托住下巴,眼里有明显的血丝。红。白。黑。滚动,停止。倏然一闪。) 
青铜泥巴告诉我说:“一个作家的灵魂,是永远无处安放的。他的外表可以向世俗献媚,内心一定要和美丽,和情感,和忧伤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打断他的话,问他:“你的电影筹拍得怎么样了?” 
青铜泥巴放下托住下巴的手,用左手的食指定住我。 
他说:“不要和我谈小说,更不要和我谈电影。三千万够不够?用三千万元改编一部小说,拍摄一部电影,这在中国都是罕见。” 
我记得青铜泥巴以前曾经对我说过,紫禁城影业投资的数额是一千万元,而现在青铜泥巴的手里有了三千万!哦,一位新生代作家,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青铜泥巴说过的话是真的,他的电影已经正式启动。如果是真的,在不久的将来,无数个城市将万人空巷,人们坐在久违了的电影院里,对着彩色的宽银幕,唏嘘不已。我在其中。这个,没有唐唐也行。真的,唐唐根本不行,即使他不死。 
“你就是你自己的秩序!”青铜泥巴对自己的这句至理名言,作出了全新的注释,“我用三千万元把你们搞乱!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只不过是我的手段而已。我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你们搞乱,并把我的秩序彰显出来,变成你们的秩序!” 
(笑声。先有女声,后有男声。) 
青铜泥巴并不是一个“艺术青年”,他是“文学狂人”。通过这次谈话,我对他也有了全新的注释。现在,我更关心他在北京的生活状况,以及回武汉的真实目的。 
青铜泥巴喜欢北京的酒吧。在靠近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区的“三里屯”,他是常客。每当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在苦艾酒、琴酒、杜松子酒的召唤下,作家的激情和灵感呼之欲出。他在酒吧的吧桌上,完成了电影剧本的改编,并完成了与赞助商的合同草签。 
“三里屯现在堕落了,”他说,“拆迁的拆迁,倒闭的倒闭!” 
听青铜泥巴的口气,三里屯酒吧的拆迁和倒闭,不是为了配合城市建设,而是因为他已经完成现阶段的创作,那些酒吧也就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理所当然,历史的必然。 
“大黄庄我也去过,那是一群傻逼与鸟人。”青铜泥巴向我介绍了北京的近郊,文学青年的革命圣地,而他本人的表情,是不屑一顾。 
很多怀有文学梦的年轻人,还有中年人,在那里租下农民的四合院、人民公社的仓库,过着不完全意义上的群居生活。他们携同女友或者抛妻弃子,就是为了能在中国的文化中心,争得一席之地。岁月无情,历史弄人。几年过去了,有的人一文不名,仍在文字间苦苦挣扎;有的人靠卖文发财,盖了小洋楼、买了小轿车。 
我还记得青铜泥巴的那辆敞篷吉普车,他现在也该鸟枪换炮了吧。于是,我问青铜泥巴:“你现在的座骑价值几十万?” 
“嗯,是这样子的——”,他抬手说,“我现在出行使用公司的公车,毕加索2。0。至于那辆破车,它大概还扔在燕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查无实据。 
(青铜泥巴话语不绝,这给他带来了热量。双腿不再颤抖,双手却不知放在何处,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搓掌。) 
我抬手看看了手表,圣诞之夜已悄然溜走,新的黎明即将到来。 
“我得回去了。”我起身说。 
青铜泥巴坐在那儿没动。“不想聊聊别的吗?” 
“哦,我忘了问你,打算在武汉呆多久?”我暗示性地给了他一个告辞的信号。 
“小K,我这次回来,是请你出马的。”青铜泥巴站了起来,言行激动。 
“干什么?拍电影吗?你的电影还没有找到女主角?我承认有一段时间我痴迷过电影,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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