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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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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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支持,非常受欢迎,除了有名气的作者,读者们也踊跃投稿,一纸风行。
    学生周报最后失败原因,我认为是在没有吸收新血,文艺青年他们老去,接
棒之人,他们所认为新鲜的资料,在中学生眼中已属老套,他们的观点,已不能
引起年青人的共鸣,因此销路便往下跌。
    这与文化沙漠理论毫无关系,不进则退,受淘汰是天经地义的。
    办年青人读物,而向衣莎贝邀稿,失败已开始了一半。衣莎贝今年什么年纪?
不但触觉与感觉迟钝,价值观念、生活各方面的要求都暮气沉沉,但求舒适安乐,
嘻嘻哈哈的度过残生,作品不一定失水准,却肯定不适合学生阅读。
    当年学生周报卖的是金字招牌,不是作者的名字。招牌代表风格,像明报周
刊,谁写都一样销得好,只要编者的脑筋快,题目出得妙,迎合顾客的需要。
    一份刊物要令作者以替它写稿为荣,千万不要以邀到某作者的稿而振振其辞。
    现存的名字早已被利用殆尽,不值得迷信,为什么不花点心思发掘新人?百
元千字买成名作者的稿件,所得许只是行货,百元千字付给新人,却是种鼓励、
奖赏,何乐而不为。
    如果我办学生周报,不但介绍美术、电影、文学,也会请专家来比较各种牌
子的牛仔裤与球鞋,更会告诉读者:目前哪一间女校的成绩最好、哪一间男校的
学生最帅……何必向衣老太太等要稿!
    一般的高级青年刊物,似乎只想拯救学生的灵魂。肉体也一样很重要,亨利
摩亚与维斯康蒂之余,从来没有人比较过饭盒子与汉堡包的营养价值,哪间的士
可划算又很精采――为什么不呢?
    中学生在等候的,正是一份既有竹筍,又有猪肉的刊物,还犹豫些什么?拿
出资本与气力来,马上开始做吧。

  阅张爱玲新作有感
    (选自亦舒散文集《自白书》)
    约一年前我替星岛写过短文,说张爱玲不该再写了,没登出来――何锦玲太
小心,却不知稿费既养不活人,如果作者连畅所欲言的机会都没有,那还不如不
写。
    今夜读皇冠杂志(东南亚版第十四卷第二期)中的《相见欢》,更觉爱玲女
士不应复出。我有我的道理,一一细说。
    整篇小说约两万许字,都是中年妇女的对白,一点故事性都没有,小说总得
有个骨干,不比散文,一开始琐碎到底,很难读完两万字,连我都说读不下去,
怕只有宋淇宋老先生还是欣赏的。
    爱玲女士曾说,抄她文字文笔的人不少,以致她猛然一瞧,仿佛是做梦时写
的(大意)。抄她的人是极多,可是大都能青出于蓝,把三十年前的张爱玲时代
化鲜明简化,读者看惯抄袭的货色,反而觉得如假包换的张爱玲难以接受,像以
下这一段:
    “荀太太……织锦缎丝绵袍穿在身上一匝一匝,像盘着条彩鳞大蟒蛇……别
人是鹅行鸭步,是她就是个鸳鸯……鹅蛋脸红红的,像咸鸭蛋壳里透出蛋黄的红
影子……”
    请原谅我贫嘴,我觉得这一段像到了动物园,又像早上吃泡饭:咸鸭蛋都用
上了。
    批评张爱玲真需要伟大的勇气,无畏的精神,中国人迷信名字,连胡金铨这
种唬洋人的武侠片,尽见开门关门与跑步的“空山灵雨”,都被捧成经典,斗胆
碰张爱玲的恐怕要受乱石打死。
    可是张爱玲女士真的过时了。
    两位中年太太“相见欢”,说的尽是家中噜里噜苏事!家又在上海虹口,看
的电影叫《醒世姻缘》,香港还在闹共产党――试问三十岁以下的读者怎么会有
共鸣?
    当然,年轻人也看孟子论语、聊斋志异,我本人一向把张著当圣经,可是摩
西忽然复活显灵,反而吓个半死,我看这些名著,完全是叶公好龙式的,不过是
一种怀念的姿势,最好是能够永远怀念到底,只当读小型红楼梦。
    商业社会年轻一代为生活奔波得透不过气来,张爱玲的作品无疑可以点缀生
活,如一对罕见的白底蓝花古瓶,可是现在原主人忽然又大量生产起来――该怎
么办?如把它当古玩,明明已大大贬了值;当新货,它偏偏又过了时。
    由此可知,复出是万万不可的,要不写它一辈子,认了命。
    我始终不明白张爱玲何以会再动笔,心中极不是滋味,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究竟是为什么?我只觉得这么一来,仿佛她以前那些美丽的故事也都给对了白开
水,已经失去味道,十分悲怆失措。世界原属于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这是不变
的定律。

                               美男美女
    
    (选自亦舒散文集《自白书》)
    
    隔六个月后,又有空再观电视剧。别的我实在不想说了。大家看看诸名电视
剧小生:潘志文、周润发、伍卫国、冯淬帆、贾思乐、刘志荣、阿伦、张国荣、
嘉伦、何守信、陈欣健……天下如果只剩下这些男人,我宁愿半夜跑到缆车径去
敲简而清的房门――他未必就开给我,但我高贵的选择。
    这些小生的嘴脸跟德性!那时方盈跟我齐齐研究过,他们的行为举止是有模
式的:一律的毕挺西装,如果戴领带,必然七彩缤纷,一个大三角结,要不撇开
衬衫领子,三粒钮不扣,露出金链子,挂个泰国金佛,或是一块假玉,腕戴卡地
亚手表,半高跟皮鞋,皮埃卡甸腰带……还有,烫头发!
    脱下西装,个个换上窄脚裤,小领子,夹克――君有没有去过丽花剃头店?
对,就像丽花洗头仔模样,摩登到顶尖,一不小心,滑下来摔死了,没一点生气。
    夜夜打开电视,看的就是这样的面孔。奇怪得很,一般人口中的靓仔靓女从
来我是免疫的,毫不动心,如陈玉莲、温柳媚、李影、褟素霞、卢宛茵、梁小玲、
潘冰嫦、森森、余安安……只觉恶俗。
    电视中只喜欢沈殿霞。旦角如要作选择:黄淑仪。
    这是什么年代,“美人”岂能只有一张脸。学识起码打五十分,仪态姿态廿
分,性情品格廿分。剩下十分给眼睛鼻子已经很伟大。许现在落后派男人仍然坚
持与胸脯屁股计较,不过女人的思想一向比男人先进,(虽然谈锡永一直说女人
说的话可不予受理)女人早发觉男人的身材面孔不算一回事,否则吾友如黄沾先
生焉能如此吃得开。而世界如果净剩邓光荣与秦祥林,恐怕我要痛哭流涕地求简
而清收容。
    我想只有很小很小的人才喜欢典型的美女美男,我不欲钻研灵魂学,可惜人
生不止齐齐跳到床上去那么简单,如果一个男人或女人在十五分钟内便令同伴打
呵欠,那么这个人美极有限――这只是我本人的意见,不代表明报周刊。打开明
周当中那页,读者们可以找到普通眼睛认为最最漂亮的男女。但我的眼不是普通
眼。我有七分上佳的品位,因此绝少看电视了,四个电视台按来按去,如果没有
英语旧片、卡通、《可伦布》,便读柏杨杂文、时装杂志、读者文摘。(也会想
看诗经,可是下班后太太疲倦。)我把施南先生的照片自妇女与家庭剪下,贴在
荷包中的小镜子上,闲时取出一看看,以凉耳目。
    各花入各眼,粤谚最佳的一句。自行了断
廿多岁的青年要做一个小型手术,今他父亲担心不已。
因我们家一贯实施自行了断,故觉突兀。
十七八岁之後,但凡有这种事,例不告知家长,免他们担心。
当年老匡弃学从军,当上解放军,每次行军通中国乱走之前,必定写好一大堆信,
托友人 每隔十天八天代寄一封到香港给母亲,永远报喜不报忧,少年的我也读过那工
笔蝇头小楷家 书,多数不着边际地与母亲讨论红楼梦与西厢记之类,那时,他不过廿
三岁。
 
弟在英国胡佛汉顿胃出血倒地不起住院多日,我们要待事过情迁五六年之後才知道
消息, 也无人表示特别同情,那年他十八岁。
 
轮到我做手术,两次都未有知会老人,可是不幸照片被某周刊围上黑边登在封面上,
并有 标题说在深切治疗部急救,老父一惊,拨电来问,幸亏早已出院,若无其事,对
答如流,敷衍 过去。
 
又不是没得救,劳动父母做什麽,他们的工作早已完毕,何苦叫他们白白担惊受怕。
有什麽事,包括天塌下来,统统自我了断。
 
(此文原载于亦舒散文集《寒武纪》,感谢lycee提供文章。)做梦的女人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红鞋儿》

她自然不叫美嫣、佩芳、月秋、艳琴、丽娟、麦芬、富珍、美蓉、蓓蕾、紫玉、君文。 
虽然有一半中国血统,褐色眼珠黑色头发,她却没有中文名字,她叫贞节,姓麦士美伦。 
她说得一口好粤语,朋友在她姓舆名中各取一字,叫她麦贞。 
麦贞长得很漂亮,骤眼看似日本化桩品的月历女郎,大眼睛、浓眉毛,雪白的面孔,融合东西方美女的精华。 
男人曾然喜欢美丽的女人,虽然我是一个穷小子!只在大机构中做一份卑微的工作,但我爱美的心态,同一般公子哥儿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公子哥昆可以立刻约会美女、开出名贵的房车,接她俩到游艇上跳舞,我不能,我只有看的份儿。 
不错,她有车子,一部很大的开蓬跑车。 
她邀我上车。 
她把车子倒退,一不小心,撞到墙角,卡拉一声、尾灯一定全部碎掉。 
我吓一跳,这种车修理起来,非同小可,但转头看看她,她却一点不在乎,非常悠然,将车子掉头而去。 
她是千金小姐吗,气质上似乎还差一点点,不过排场很接近,也许,也许她父亲是暴发户。 
我老板说的,一个人在积聚到三五七百万的时候,特别喜欢炫耀财富,到真的富甲一市,把一亿几千万随手捐出作慈善用途时,又不肯认有钱了。 
许多许多富翁,穿着普通,排场亦平凡,真人不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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