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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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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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她自己开车进出。” 
“奇怪,这么干净?” 
“就是这么干净。” 
“我不相信,再盯下去。” 
“她楼下廿四小时都有人守着,已经守了大半年,一点结果都没有。” 
“谁?谁调查她?” 
阿戚笑,“你也很久没出来走了,小郭,还有谁?娱乐记者呀。” 
“他们得到什么结论?” 
“他们连沈以藩都没见过。”阿威说:“柯倩是个非常守秘的女人。” 
“她与老沈在什么地方见面?”我纳罕地问:“据我所知,沈氏住在家中,上有父母,下有甥侄,不方便与女朋友幽会。” 
“也许在别的地方有一所房子。” 
“那多麻烦。” 
“也许真的没有第三者。” 
“也许。” 
“她弟弟在录音间等她。” 
“很少有姐弟这么接近。”我说。 
阿戚笑,“那是因为做姐姐的不一定肯为兄弟买房子置汽车,他在姐姐身边耗,所得好处比工作酬劳为多,自然亲密。” 
我说:“于是你妒忌了,因为你没有一个好姐姐。” 
“那简直是一定的。”他笑。 
阿戚嘱我往录音间去追下半场,出发前遇到阿毋回来。 
“有什么新闻?”我问。 
阿毋摇摇头,“都说柯倩这数年来一件桃色新闻也没有。” 
我说:“这是不正常的。” 
“你才不正常。”阿毋不服气,“你不给她做个好女孩?” 
我想一想,“我亲身去看看。” 
我在录音间有熟人,一混混进去。 
她正与工作人员操练,十多廿位仁兄仁姐围住她,苍蝇都飞不进去,除非是孙悟空,否则难以接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柯倩本人。 
也难怪这么多人爱看明星真相,照片与影片中看过千百次,但是看真人还是不同的。 
她个子并不高大,面孔漂亮得似洋娃娃,整个人比我想像中袖珍。 
今日她穿便装:牛仔裤、卫生衫,束一条男装鳄鱼皮带,穿一双懒佬鞋,戴只男装金表,潇洒之极。 
我看过盛妆的柯倩,低胸晚服,面孔上贴金片,深紫色唇膏,一脸世纪末糜烂及厌倦的神情。 
没想到今日的她也这么好看。 
她是个有内容的女人,老实说,青春玉女可爱管可爱,论起味道来,不及略为沧桑的柯倩。 
他弟弟也在,吊儿郎当的踱来踱去做巡场,一忽儿递茶,一忽儿送口香糖,别人不大看得起他,他也不介意,姿态非常女性化。 
这种人现在太多太多,也见怪不怪。 
他一下子坐二下子立,我发觉他左耳上还戴只耳环,成套的手链与项链,手臂上背一只名牌手袋,不知就里的人,但觉得他时髦清秀漂亮。 
他五官跟柯倩有七分像,但柯倩沉着,是个做事的人,他则轻佻浮躁,有点神经兮兮,说起话来,一团一团。 
他过来与我打招呼,“嗨”一声坐我身边。 
“你是哪里的?”他问。 
我巴不得他过来攀谈。 
我微笑话:“我是公司里的人。” 
这样的话他也相信,立刻说:“我们以前没见过吧?” 
“没有,”我说:“我是小郭。” 
“我叫菲立。” 
“你好。”我们握手。 
他问:“你看咪咪怎么样?” 
“一流。” 
他很高兴,“是世界一流。” 
我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但何必去扫他的兴,各人自有做梦的权利。 
“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如何?”菲立问我。 
我即时问:“还有什么人?” 
“几个熟朋友同这里全体人马。” 
我不感兴趣,人太多了。 
他说下去,炫耀地自傲地,“咪咪每日时间表都由我编排。” 
“哗,多么吃重的工作,”我暗暗好笑,“很多人要看你的脸色呢。” 
“是呀,不过我做事很公正,那些人该见就见,哪些人不该见就不见,绝无偏袒。” 
我问:“公私两方面都由你管?”激一激他,“私事还是她自己作主吧。” 
“才不,她最听我的话,”果然谷子都红了,“她才不会结交我不喜欢的人。” 
这么幼稚的一个人,我还有点良知,不忍再耍他,同他玩下去,导他升仙。 
“当然,”我说,“姐弟情深嘛。” 
他又高兴起来,“我们两人自幼相依为命。” 
一眼就知道,菲立这种个性的人,自卑感很重,自尊心特强,最受人演捧,最容易被得罪,哄他数句,他便乐为人做死士去了,一言不合,他便踩上来没完没了,异常肤浅,最易被人利用。 
他也有件武器,祭出来无往不利,这是他的福气,有一个好姐姐叫柯倩,否则他早已无地容身。 
转眼间午饭时间已到,柯倩过来招呼每一个人。 
见我与她爱弟同坐,便微笑说:“一起好不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立即被她笑容收买。 
这时候菲立的朋友到了。 
我定睛打量。 
那个男的是菲立的同道中人,只是更瘦更小更文弱。那个女的倒是个尤物,一头乌发长及腰际,天还未凉快,已穿上秋装,一边冒汗一边标青。 
我想起来,她是时装模特儿,混血儿,叫夏乐蒂伊利沙白,场子很多,人很红。 
菲立为我介绍。我看清楚地。 
她的一双眼睛是淡蓝色的,仿佛可以自瞳孔中直看到她脑袋里去,有点可怕,还是黑眼睛踏实点。 
菲立问我:“我们去吃正宗咖哩,你来吗?在印度人的家里吃,用手抓。” 
哗,要我的老命。自小我是个猥琐狷介的人,具洁癖,在吃方面尤其不敢冒险,管什么吃了会做神仙,不干净就不要搞,你嘲笑我也好,说我没文化亦可,总之与大肠菌无缘。 
我把头摇得要摔出来。 
夏乐蒂忍不住笑了,“不要紧的。” 
“不不不,我们改天见吧。”逃之夭夭。 
他们在背后讪笑我。 
改天介绍我的朋友小蔡给他们。 
小蔡上至蚯蚓下至禾虫,四只脚的除出桌子,还有炸弹也是例外,否则什么都吃。 
我一个人到大酒店咖啡厅去坐下来吃一客三文治了事。 
阿戚去接班,只说大队吃完饭便散班,各自返家,而柯倩一进屋子就没出来过。 
这么奇怪。 
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 
为什么夜间完全没有应酬? 
我开车子去到她家楼下,坐在车子里苦候。 
柯倩有两部车子:一辆白色的开蓬跑车,另一部黑色的房东,都是价值数十万的名牌。 
过了晚饭时候,我边吃热狗边耐心恭候。 
不出所料,她出现了。 
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美好的身材若隐若现,打开座驾车的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守在那里的娱乐记者大失所望,随便拍了几张照片。 
我连忙开动车子,跟在她身后。 
黑夜,一个美人儿独自开车在风中上路,长发飘拂,衣裤轻盈,你别说,看看还真货老沈就是这样被迷着的吧,我不怪他。 
车子在市内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往郊外驶去。 
这是通往西沙角的路,阿毋曾说过,老沈有别墅在此。 
果然,他在等地。 
他穿着便装,站在黑夜中,如盖士比等黛窗般的等她,情深如海。 
我很被感动。她并没有别人哇。 
我把车停在前面小路上,人下车往回走,在暗地里,听见这一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多么浪漫,黑墨墨的空穹下,除却星光,什么都没有。我羡慕他们懂得享受。 
只听得沈以藩说:“你是来向我摊牌?” 
“以藩,你知我很爱你。”她温柔的说 
“是,爱到不肯让我碰你。”他微愠。 
“男人眼中,往往只有性。”她轻笑。 
他也无奈地笑:“你仍爱我?” 
“我们可否做朋友?”她问。 
“朋友?我不知有多少朋友,我要的是情人。” 
“我无法满足你。” 
“你可以的,当然你可以满足我,你忘记以前的好时光?” 
她沉默。 
“你找到新爱了。” 
“你见过吗?”她反问。 
“你守秘守得好。” 
“有什么秘密是长久的?纸包不住火。” 
“他是谁?” 
“别无中生有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他恳求。 
“以藩,你也该成家立室了。” 
“你少管闲事。”他动了真气。 
“是否一刀两断?你说,你说。” 
“以藩,你是本市最潇洒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吃惊。 
“风度几多钱一斤?”他冷笑。 
“以藩,我们改天再谈。” 
“已经改了很多天了。” 
她又沉默。 
“你想结婚?我可以考虑设法。” 
“不。” 
“你说老实话吧。” 
“这里有蚊子,以藩,我要回去了。” 
“我恨你。”他说。 
她轻笑,“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被沈以藩恨上十年八年,倒也不枉此生。” 
他无奈,“你走。” 
“以藩。” 
“你走,再不走难保我不打你。” 
她叹口气,循小路回到车子上,发动开走。 
沈以藩一直站在黑暗里。 
半晌我看到他嘴角亮起一点红星,他在吸烟。 
我咳嗽一声。 
“谁!”他警惕的问。 
我连忙现身,“小郭。” 
他松弛下来。“进来喝杯东西。” 
我随他进别墅。 
阿毋并没有夸张,这间屋子公主也住得下。沈以藩领我进书房。 
他说:“女人是最奇怪的动物,说变就变。” 
“她有她的条件。”我说。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说:“一个廿九岁半的歌女。” 
我笑,“说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过是赌场大老板之女而已。” 
“小郭,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他苦笑。 
“当然,我一不是你下属,二不是你傍友,虽受雇于你,但我提供服务,两不拖欠,无利害冲突,故此有几句真心话。”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么穿,有没有快乐?” 
我反问:“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没有快乐?” 
他不晌。 
“快乐是很奥妙复杂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可以混为一谈。” 
他再替我斟酒。 
这种拔兰地喝到嘴里,舌头如接触到液体丝绒,香气扑鼻,温醇无比,打个转灵活地溜进喉咙,舒畅得叫人叹息。 
只有一比,好比拥看个知情识趣,温柔如夜的美丽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丧的说:“你听到看到,她不再爱我。” 
我点点头。 
“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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