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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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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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孩子,由外婆带大,同外婆亲昵过生母,即使不,外婆也是我们生命之源,不
容轻视。我们总得知道外婆是谁。
    曾经问过许多位小朋友:“你外婆贵姓?”泰半瞠目结舌,回答不出。
    外公姓什么,还说得出来,因为母亲承继父姓,孩子们时常接触得到,但是外婆的
姓氏,隔了一代,便渐渐湮没。
    我的外婆姓盛,这个盛字,在宁波,另外有一个读法,读ZHANG。
    七岁离开上海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外婆的面,她在文革之前去世,免见大舅舅惨死,
真是福气。
    外婆早已逝世,但也可以说音容仍在,有时照镜子,不禁微笑,自觉脸型同外婆同
五分相似,因为我是外婆的外孙女嘛。
玩笑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
    何家佩郑重地对梁小云说:“这种游戏不要再玩下去了,名誉弄坏了,吃亏的是你
自己。”
    小云嗤一声笑出来,“咄,家佩,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作奸犯科,你在说什么?”
    “够了够了,”家佩舞动着双手,“别再玩弄男性了。”
    小云笑吟吟,用一只手按住好朋友的肩膀,“别夸张,我何来天大本领玩弄异性,
我只不过喜欢开开他们玩笑而已。”
    “这叫做玩笑?”家佩很是激动,“把汪子斡叫到法国餐厅去吃饭,他到了,发觉
有十二个不认识的人陪他吃,开了七支香槟,吃掉整个月薪水,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
    小云哈哈笑,可见家佩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家佩继续数下去:“与唐铭坚租了快艇出海,趁他潜泳,将快艇驶走,
害得他身无分文,身穿泳裤,几经艰难才回得了家。”
    小云非常得意,“噫,我的事,你全知道。”像是杰作被人发现,踌躇满志地,摇
头摆脑。
    家佩叹气,“长得略为俏丽点,也不该如此恶作剧。”
    小云说:“生活苦闷,若不懂自得其乐,死路一条。”
    “可是你伤害了别人。”
    “言重了,家佩,那些阿尊阿积,张三李四,有女孩子肯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放
出风流债主的姿势来,不教训教训他们,行吗,我劝你与我同一阵线。”
    家佩不以为然,“我从不替天行道。”
    小云又笑,“说得好,我就是替天行道。”
    家佩摇头叹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过了十天八天,家佩又辗转听到小云的最新杰作。
    事情是这样的,小云同组上司添罗宾逊对她有意思已不止一天两天,时常想约她喝
一杯,那一日,小云终于叫他下班后到A会议室等。
    A会议室面积小,无窗,通常用来签署合同,罗宾逊推门进去,只听见小云的声音
说:“别开灯。”又顺手推上了门。
    那罗宾逊讶异,可是又不愿放弃这飞来艳福,经不起引诱,便说了一堆不应该说的
话,像“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小云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处境希望你也有好安排”等。
    正当他以为鸿鹄将至,会议室灯光忽然通明,十个以上的男女同事看着他叫“生辰
快乐”,那罗宾逊差点没昏厥过去。
    那边厢梁小云还不放过他,笑吟吟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那罗宾逊年轻,皮薄,三天后就辞职了。
    家佩又大不以为然。
    “罗宾逊不是坏人,你不愿给他吃豆腐,大可清心直说,不该叫他下不了台,坏了
他衣食。”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替他放心。”
    “你当心没人敢迫你。”
    小云说:“我追人也一样。”
    这话里似乎有因由,家佩看着小云。
    小云不得不解释:“罗宾逊走了,现在是翁敬和替他。”
    家佩颔着:“我听过这个人,很年轻很能干。”
    “还十分英俊呢。”
    “可是,据说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怪。”
    小云立刻护着他,“你别误信谣传,他挺幽默大方。”
    家佩没说:“你知我不赞成办公室罗曼史。”
    小云看看好友,声线忽然转为温柔,“你这座古老石山,你一生赞成过什么没有?”
    梁小云对翁敬和似乎是严肃的,把以前那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劣迹统统收起来。
    可是翁敬和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亲近,可是也不拒她千里。
    家佩心中暗暗好笑:梁小云棋逢敌手了。
    某次,小云在公事出尽全力,争取到好几个客户,翁敬和大表赞赏,不觉说溜了嘴,
“小云,真得好好嘉赏你。”
    小云立刻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那么,请我吃饭跳舞。”
    翁敬和凝视她,“听说,你最爱开男人玩笑。”
    小云一怔,心中诅咒那背后讲她是非之人,面孔上不动声色,“你怕?”
    翁敬和笑,“我不怕,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那么,晚上七时来接我。”
    那晚小云一早就准备好了,她一改往日俏皮作风,老老实实坐在家等翁敬和。
    上一次,她可没那么安份,上次她故意说错门牌,让捧着大蓬玫瑰花的男伴到对家
去按铃,那一家,住了两个白发婆婆。
    小云对翁敬和是认真的,她不打算作弄他。
    翁敬和准时出现,小云与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小云心底嚷:原来正常的约会也可以使人这么快乐!
    只听得翁敬和说:“没想到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
    小云凝视他:“但你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我没有。”
    翁敬和揉揉双眼,“这双眼睛没有看见你之前,也不过像一对死鱼眼。”
    小云仰起头笑,他俩是可以有将来的吧。
    翁敬和看看腕表,“小云,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见见家母。”
    小云喜出望外,“好呀,这就去探访伯母。”关系又进一步。
    他们上了车,由翁敬和驾驶,一直往郊区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梁小云心花怒放。
    “到了,可以下车啦。”
    小云依言下车,翁敬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云喜孜孜抬头,“这是什么地方?风好
大有点冷。”
    翁敬和把她拉进一座花园铁闸,一边走一边回答:“这是华人永远坟场,”这时他
指着一块墓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见见小云!”
    梁小云毛发直竖,尖叫,拔足而逃,穿看高跟鞋的她不知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
上,她顾不得损伤,爬起来继续狂奔。
    只听得翁敬和在身后叫:“梁小云,你怎么怕得如此厉害?我不过是开你一个小小
玩笑而已。”
 
                            挽泪小番外篇
                             作者:亦舒
恋 无 愁
美丽的灵魂是要经过淬砺的。
在泰山山顶上,‘他’这样告诉我。
什么叫淬砺?当时我不平问‘他’:我积福数代,生平行善有德,心怀慈悲,见有难
相助,难道这还不够成就一个圆满美丽的灵魂吗?
‘他’却笑说:不经磨练,难显其心;不显其心,人往往不经意间失去了自我。
我但愿失去自我啊!我不要什么淬砺,我不要什么美丽的灵魂,我只求上苍不要遗弃
我,不要给我的磨难是一条死路。既是死路,这个磨难又有什么用?逼死我而已。
‘他’又说:神不会遗弃人,只有人遗弃人。
人人都说,奇迹是神给的。那么,我的奇迹呢?我心里不服气,问‘他’道。
‘他’没有细想,直接答我:神不造奇迹,奇迹是自己创造的,难道你还看不透吗?
我想了又想,从白天想到半夜;‘他’坐在山顶上,不再言语。
奇迹……我还会有奇迹吗?这一生,我与我所喜欢之人性别已定,如何还会有奇迹?
仍是死路一条,仍是一条遭世人指指点点的绝路。
然后,我想到了她,开始忆起了过往总总。
她原就是不可能的奇迹啊!既然她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我……我这个没用的人为
何不能呢?
我知道我在动摇了,忍不住再问‘他’:神当其不会遗弃人?
即使你遗弃了神,神也不会遗弃你。‘他’笑答。
我……下山了,明白此生与‘他’的缘分用尽,再无相见可能,我还是迫不及待地下
山了。
我是个傻气的人,明知前途荆棘重重,我仍要赌上一赌。
临走前,我告诉‘他’:我愿接受所有磨难,不是为了成就美丽的灵魂,而是为了与
自己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厮守。
‘他’但笑不语,似乎不打算影响我的决定,这更让我鼓起勇气。既然连‘他’这个
神都不会嫌弃我满脑子违背传统道德的思想,为什么我要嫌弃我自已呢?
无愁,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嫌弃我吗?
 笑生于八月十
五之手札
※※※
‘好……好可爱。’目不转睛地看著眼前秀气的小脸,他不由自主地脱口:‘哥哥这
儿有糖葫芦,要不要吃?要吃就得给哥哥抱一下,一下下就好!’
‘我娘说,只有我抱女娃的分儿,哥哥是男的,怎能抱我?’
他错愕。‘咦?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精,想当年——’
‘想当年就有个笨孩儿给你骗了,是不是?笑生师父?’
耳畔响起少年般的声音,蹲在地上的谈笑生受到惊吓,往后跌坐在地,仰起脸一瞧,
瞧见面无表情的无愁。
‘无……无愁……你……你做饭的速度还真快……’他乾笑,俊脸有些燥热。
‘我怕笑生师父挨不住饿。’无恐平静地从他手里拿过数枝买来的糖葫芦,分发给小
孩子们,随将药铺掩半门。
谈笑生不敢多言,眼睁睁望著孩子离去。据说那些小孩是跟著爹娘路经此地,暂宿几
天的,他一见惊为天人,好不容易才拐回来的——
‘吃饭了,笑生师父。’
谈笑生缩了缩肩,咕哝道:‘人啊,还是小孩子好。’长大了,就会闹意气。无愁跟
在他身边也有七、八年了,从可爱过头的小男孩长成俊秀的少年。
想起以前他多乖啊,拿枝糖葫芦哄他,他就会亲热地喊声笑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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