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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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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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
娓美叫来护卫员。
『送这两位出去。』
『导演||』
『不用多说,帮你,即表示欺骗可以达到目的,下次请循正途。』
助手过来,『这些少年,净对看明星有兴趣。』
『你小时候呢?』
『我也剪过画报印花索取过明星照片。』
『後来呢?』
『照片全被严肃的母亲扔掉。』
  『那真是做母亲的全盛时代,一家之主,皇后似,掌生杀大权,有权管孩子课馀兴
趣。』
  『可不是。』
  娓美抬起头,『那样好的少年时代都会过去。』
  大家忍不住嗟叹。
  『而我,永远不会与我那英雄重逢。』娓美几乎没哭出来。
  『也许,那人与你想像有很大的出入,可能,他家里乱成一片,从不打扫,又或
者,他晚上专扯鼻鼾,又或许他会是名大男人沙文主义者,他母亲既噜苏又苛求,更可
能他是有妇之夭,已有叁名孩子。』
  娓美不出声。
  『当然,在狗一般的生涯里,有点精神寄托,也不是坏事。』
  娓美看看钟,『开工时间到了。』
  这已是最後一辑最後一集。
  拍完这一集『你已经上了电视』,娓美将调升到戏剧组去。
她盼望了好久的事终於成事实。
算一算,入行已有叁年多,或是说,入行只有叁年多。
电视台是谋求出身之地,并非终老之处。
需在当红之际谋求更佳出路。
那一日,他们又来到街头。
工作人员都表示不舍得。
『喂喂喂,』娓美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听到导演的忠告没有?开工!』
场记忽忽报告:『导演,临记没来。』
『什麽?』
『是模特儿李玲玲。』
『把这名字记下来,永不录用。』
『是,导演,但是,今日不能拍摄了。』
娓美说:『找个女生顶替呀。』
场记十分尴尬,『导演,今日我们这组只有你是女生。』
工作人员迸笑边鼓掌。
娓美一怔,『我才不会客串。』
『导演,最後一集,留作纪念。』
『天意注定。』
娓美只得叹口气,『这是什麽世界?换了是个男导演,也需充作醢记?』
『男导演是爱莫能助。』
地球上最会说话的精灵鬼统统聚集在演艺界。
『化妆,服装,还不快来侍候?』
打扮停当,娓美照镜子。
『老多了。』她摇摇头。
『更年轻漂亮才真。』助导急急称赞。
靓妆的娓美佯装拖着叁大件行李,无法抬上计程车,看有否途人愿意帮忙。
随後,她又会换上  素衣着,戴上眼镜,扮老姑婆,看男士们反应如何。
两者待遇之差别,足以使观众笑着嗟叹。
果然,漂亮女子招来无数男士笑着帮忙。
可是,素妆的她却站在路边老半天无人理睬。
正想以一句世态炎凉收工之际,忽然有人在她身後说:『小姐,可要我帮你?』
声音好不熟悉,娓美一抬起头,张大嘴合不拢来,『呀,是你。』
你说巧不巧,那人正是它的英雄。
那人也认出了她,『又是你。』
『是,』娓美傻笑,『你又来救我了。』
『今天又是拍电视?』
『是。』
『你又担任临记?』他用手擦擦鼻子笑。
『未请教尊姓大名。』
『孙日升。』
『电视台找你,你为何总不现身?』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边有人叫:『导演,收工没有?』
对方颔首,『你升了导演,恭喜恭喜。』
『喂,同我们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我||』
娓美鼓起勇气,『不是太太不准吧。』
『我还没有结婚。』
娓美向助手挤挤眼,再接再励,『已是下班时分了。』
『我是一间书店老板,  位就在对面。』
娓美说:『我们慢慢谈。』
她是导演,她有剧本。
临终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
    那辆豪华大车在滂沱大雨中一直由风云湾驶出来。
    富商罗国才坐在后座,十五分钟之前才同女友咪咪分手,此刻似还闻到她身上夜间
飞行的香水味?
    司机阿王嘀咕:“这雨下足一日一夜了。”
    他把稳了软盘,一个转弯,说时迟那时快,在车头灯照耀下,他看到前面斜坡有大
量山泥夹著巨石滚下,阿王喉咙发出惊怖的啊啊声,踏下刹车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吨泥沙滑坡,刹那间埋住了车子,罗国才只觉得车子震动停住,眼前一黑,他
已失去知觉。
    不醒来倒也罢了,偏偏他又恢复了知觉。
    嘴乾,头痛,一摸额角,有乾枯血渍,他身子因在车厢中,一丝亮光也无,四肢只
能勉强动弹。
    活埋!
    他几乎没哭出来。
    他记得左边座位袋里有一支笔型电筒,他伸手去摸索,找到了,万幸,他颤抖著打
开,在微弱光线下,他看到了最可怖的情景。
    车子前半截完全变了形,自车顶凹位看,那是受一块巨石撞击之故,阿王脖子向后
仰,蜷曲一边,双眼睁凸,一看就知道已经死去。
    罗国才叹口气,看清楚环境,他用力推车门,分纹不动,看看手表,是深夜十二时,
离开咪咪家时才十点半,原来这一昏迷,就是个多钟头。
    短短时间内,他由温柔乡堕进了地狱门。
    他关掉电筒,静静侧耳听有什么声响。没有,万籁无声,世人根本不知他被困车厢,
当空气消失,或是车顶吃不消压力下陷,他罗国才就会死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前半生的琐事一幕幕映进脑海。
    三十年前乘搭机帆船偷渡出来,红星标记的炮艇就在后面追,机关枪声轧轧不停,
他身边一个老妇忽然倒下,背脊有一小孔,血缓缓流出来
    他找到亲戚家,在表叔厂里做小工,月薪二百,打杂,什么都干,勤奋好学,一句
怨言也无,人人都喜欢他,特别是表妹。
    三年后她下嫁他,他感恩图报,把一判小型制衣厂发展起来,生意蒸蒸日上,谁也
没想到那穷小子会有如此上佳商业头脑。
    可是罗国才心中一直另外有人。他喜欢慵懒、娇美、皮肤白督的女子,换了一个又
一个,直到看见咪咪。
    刚才,味咪像是想同他摊牌,懒洋洋提起:“爱管爱,可是离婚又是另外一件事呢,
是不是?”
    当时他不接口。只是笑,如果出不了这个车厢,味咪又会跟谁呢?
    大儿出生情形历历在目,小小似红皮老鼠一点点大,哭声洪亮,他感动得流下泪来,
一晃眼大学已经毕业,怎么叫都不肯回来,情愿在学堂实验室赚微薄薪水。
    他一死,这孩子就可以承继十亿以上的产业。
    奇怪,对妻子却没有特别怀念,他俩像是许久没有谈话,有什么喜庆场合,倒还总
是双双出席,亲友见到他们二人之际,也是他们唯一见到对方的时候。
    印象中她胖了许多,衣服颜色老是配得不对,珠宝太大件太俗气,发式换来换去不
合适。
    有一件事他是感激她的,自始至终,她未曾说过“如果没有我,你哪里有今天。”
这种话。
    有一次,他同她辨证一件事,要证明她做错了。谁知她笑一笑说:“你我之间,还
论谁对谁错?”妻有妻的智慧,他从来不敢小觑她。
    他很放心,妻早已习惯做寡妇。
    这时,车顶发出吱吱响,糟,钢架受不住拗曲了,他开亮电筒,果然,好似有一只
大手,把车顶像纸张一样团皱。
    罗国才呻吟一声,浑身出汗,死不可怕,临终如此受折磨,却真像前生不修。
    生意对手不止一人骂他并吞手法刻毒,有一日会没好死。
    罗国才尽量把身体网成一团,就是该刹那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心中无限悔意,太
多时间精力用来赚钱,太少注意到别人需要,明明一生之中,每一天每一刻都尽了力,
为何还有这许多遗憾。
    无比黑暗无比惶恐,他似看到故世父母伸手召他:“国才,现在你有空来陪我们吃
顿饭了吧。”
    他惨叫起来,一声又一声,在狭窄空间震得耳膜发痒,车厢空气渐渐耗尽,他呼吸
困难,用脚狂踢车门,垂死挣扎,扰攘半晌,终于喘息著力尽而止。
    罗国才流下泪来,束手待毙。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他一定退出江湖,结束恩怨,从头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欢呼:“在这里了!”
    “找到了找到了。”
    “有生还者。”
    他被救护人员自割开的车厢拖出,奇迹地毫无损伤,只需敷药便可出院。
    阿王不幸殉职,家人接到通知赶来,呆若木鸡跌坐在医院大堂。
    罗国才对前来访问的记者说:“我十分疲倦,我想回家。”
    到了家门,看看时间,是凌晨三时,他已再世为人。
    开了门,夜班工人闻声出来,惊讶地说:“先生你──”
    妻在打麻将,听到背后有人,头也不抬,微笑道:“什么风把罗先生吹来?”恐怕
又是一场通宵牌。
    她并没有听说那场惊人意外。
    浑身污泥斑的罗国才忽然明白了,付出多少,报酬多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妻
子竟不知道丈夫在鬼门关蹓??回来,世界看样子有没有他都一样运作。
    他反而心安理得,再无内疚,如常淋浴更衣。
    他拨了一个电话给女友,咪咪惺忪地问:“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他遭到活埋,出了门,就与她无关,态度非常正确。
    她俩临终,真的未必一定想起他。
 临走


  
——选自短篇小说集《传奇》

我收拾行李,在数大衣,两个阿嫂每人一件,妈妈一件,自己若干件,又买了很多帽子。东西都堆在床上,房间一旦收拾空了,有种茫然的感觉。房间要塞满东西,柜上要有衣箱,架上要有书本.墙上要有招贴,乱七八糟,还得放几只空杯子——喝过的,但是没有空洗。此刻都没有了。 
我坐在一张藤椅子里,点着烟,慢慢的吸着。人来了,人去了。几年功夫如转眼一般,怎么说呢。我沉默的吸看烟。 
有点冷,我穿了毛衣。飞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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