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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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爱情-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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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坤很不自然地摸了摸头,笑了一下。程林这时醒了,她第一句话就是,你变了。 
唐安往程林那边斜了斜身子。程林弄了弄头发,满脸的憔悴,除了整个人比程君瘦一些,在那时,她们长得像极了。 
要不要,我把她接回楼上,张坤说。 
唐安难受至极,他想他来看程君是没有意义的,但他能不来吗?他们在读初中时那段初恋的时光是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可现在说初恋有什么用呢?程林塞上拖鞋,从脸盆里捧水,她的肤色有点黑,但身材很标致,唐安想程君比她的身材还要好。 
快有十年没见了吧?程林问。 
张坤用搪瓷缸给唐安沏了一杯茶,程林在抹雪花膏。 
这灯太亮了,唐安说。 
大家都看白炽灯,它长长的,四周围满了小飞虫。它们没有声音,杂乱地飞着,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房顶很干净,外科病房是最干净的病房。 
他征求程林的意思,我能看看她吗。 
程林被他的话给问住了,急忙说,能,能,当然能见,而且,一定要见。不论张坤他们处于什么目的来找他,但他自己知道过去的东西永远抹不掉。 
可我没带东西,连一点水果都没提,他对程林说。他忽然想到小敏还等在大门外的台阶上。 
张坤让唐安喝茶。程林帮张坤把外衣取下来,挂在床头挂吊瓶的钩子上。张坤望着程林,眼中布满了血丝。 
晚上要守着她,程林说。 
不是外科上的病么?他问。 
程林说,是被狗咬伤的。 
狗?他问。 
对,是狗,你知道吗,一只狗咬伤了她。 
在哪个地方? 
她说,在小腿肚那儿。 
是小腿?他指了指自己小腿肚那儿,用力地压了压,是狗咬在这? 
张坤把裤子卷起来,更精确地指着,说,就这,就好比我这,被咬了一口。 
唐安站起来,往前迈出几步,又冲回来,把手压在张坤的肩膀上,大声地说,这狗! 
张坤低下头,程林坐在床沿上,白炽灯发出丝丝的响声,可能电压不稳,光也弱了些。唐安看看玻璃外边,能看见另一栋楼的窗户,院子就在外边,却像深渊似的。 
程林端起茶缸来吃饭,饭已经凉了,张坤问她,要不要用酒精炉热一热。程林说不要。 
我一个人到楼下院子里去,唐安说。 
6 
小院子的卫生条件比较差,当唐安站在连接两栋住院楼之间的走廊上时,淡淡的月光从树枝间洒下来。那个站在石凳边的女孩便是程君了。她背对这边,头微微地仰着,可能在欣赏这月光,也可能是在思念过去的什么东西,对一个从外省乡下来南京求医的病人来说,她显得冷清。仿佛她会拒绝他,但他知道他也无计可施,他到底还是要来的,而且要见面。他没有勇气很得体地走过去,手扶在爬着藤蔓的水泥上,歪着头。月光太淡,并不像水,而如同一大张轻浮的塑料纸,无力地漫在地上。那高树与矮小的灌木形成强烈的反差,高的可以伸出这月光的情境,而低的如同这女人,一起迷失在轻柔而惨淡的思绪中。 
她没有回头。小院子很静。 
如果她能自己回过头来,他就可以径直地走过去,打个招呼,从此也就可以很自然地交往,然而,如果她这样的背对于他,他就无限的虚弱,张不开口,迈不开步子,仿佛又回到那年少的时光。 
那时的程君,也许和现在她正面的形象并无根本的区别,但现在难以判断,他不敢接受这即将正面相视的眼神。 
最早见她,是她和他一起相互同时看见了对方,都从那年少纯情而又朦胧的情绪中,忽然抓住了与众不同的东西,那是这世上令他感动的东西,以后相处那么多女孩,却从没有那种微弱但又持久的深入内在的东西,现在,他抓不住那种感受了。 
在她背后,他觉得这么多年,认识了无数人,却并没有冲走内心的深刻的冲动。 
有几个人从身边经过,穿着带白条的病号服,向4号楼走,没有注意小院子。 
当他走下走廊,绕过小花台,拎了拎裤子,实际上向她走时,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怎样命令自己走过去的,或许像梦一样,由于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情感有热情也有畏惧的人,所以必须走过去,到那过去还是个小女孩的女人身边,重新开始接触。 
他走得很慢,比来鼓楼 
医院时走得还要慢。 
程林站在窗边,看清这楼下唐安的脚步,她觉得这唐安的恍惚充满了真实感,如这月光以及病人的伤情一样,都缓慢地经受着时间的考验。张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在淌汗。吃剩的饭菜在茶缸中向外散发着医院饭菜那种特有的清香。 
程君没有动,虽然腿上有伤,但只要不动,几乎看不出来,站得稳稳的。从后边看,还跟以前一样,只是长高了。在距她还有一米处,唐安站住了。 
他就在程君背后。 
仿佛她会回过头来,从84年开始,她看见他,她就爱笑,就爱扭过头来,出其不意地笑,假如他没有抬头,她还是笑。 
现在呢,他渴望她能回过头来,现在一切都不好预测,但毕竟这样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又是一次新的了,对,请回过头吧。 
他等她,抬起头,仰起来,有那朵状的白云,月亮露出一半,却又在云中向西北穿行。那树枝的顶端,一如感受过生命中孤独的地方,以及人与人的区别,也孤傲地向上,努力地离开这地面的人和人。 
程林见两个人站在那儿。只看见他们相互朝着同一个方向,都没有看到对方,她相信姐姐的警告是对的,最好不要找唐安,程君反复强调过,根本不起作用,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现在,反正两人只有一米远,程林抱起双手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她心里暖暖的。姐姐的伤,也许还在恶化,但毕竟唐安已经发现,对于姐姐来说,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实了。 
她回过头来。 
而他还在恍惚,她回过头并不能解除这种畏惧中的恍惚,而那月光是全新的,只是在心中,它们永远是与人相知的。 
84年,那时,在春天,她穿着黄涤卡布的带别针的上衣,回过脸,也许不是从正前边回过头,而本来也处于相互面对的位置,只是微微地扭过头,他们相互发现了对方。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说不出话,至少现在说不出,她需要时间,不是一小会,不是一分钟,不是能算的时间。 
他迎着这目光,看见她的脸,他一下子就伤心了,还是那样的俊俏,还是那样的美丽而动人的形状,在这月光下也能清晰地看到一种清寒的阴影,那是病的阴影,是虚亡的阴影。 
他不知该怎么办。 
她仍看着他,眼晴很大,想认真地作出一些光彩,但是并不能作好,只剩有那纯白的眼白,大大地漂着,向前,又似乎往回,看不见眼睛里的水。 
穿着一件毛衣,是开丝米的,毛衣质量不好,图案简单。她的手放在哪儿,他没有注意。他该怎么办呢? 
他往前走一步,离她近了。她眼睛中是有东西的,但有什么呢? 
对,她看见了我。 
他颤微微地掏烟,掏出烟,又掏打火机,点上烟,看了她一下,由于有了烟,他镇定了一些,就摇摇摆摆地晃了晃头,他一点都不谐调,她还是那样的看着他。 
你的腿?他在喉咙里哽着这句话,说不出来。他回头看那5楼的窗户,一个一个数过来,他看见了507窗边的人头。是程林。 
她已经转过了身子。她转动时很吃力,也许是疼痛,也许是站久了的麻木,他没有注意到。拼命地吸烟。 
最早,她丝毫没有今天这样的衰弱感,总是像花一样,像小动物一样的。 
他忍不住了,靠在树上。她在树边,他从侧面看她耳鬓下的发丝,她没有哭,冷冷地站着。 
她说,我不让你来的。 
我这是,你看,我,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香烟闪动的小小的光向上。 
7 
李刚和吕雅在盐仓桥广场那个沿街的水泥台边等唐安和小敏从鸳鸯池出来。小敏在 
医院门口等了唐安两个小时,她知道事情也许就这样发生了,至于到底是怎样一个曾经的女人,她不去关心,她想那是唐安自己的事情。而对于唐安本人她是关心的。唐安拉着小敏想赶快找个地方去聊一聊,吕雅拉着小敏,让小敏冷静些,唐安才发现小敏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李刚问吕雅,他们不是回去讨件衣服就出来吗?怎么这么久? 
吕雅向戴家巷口张望,她想小敏未必懂得这件事情的奥秘。 
是过去的人,可谁没有过去呢,李刚说。 
吕雅问他,唐安跟你说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没说,李刚告诉吕雅,唐安这人有他自己的谱气,他做事不会太出格的。 
可小敏硬等了他两个小时。 
一万个小时又怎么样,能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干什么呢。 
吕雅的手搭在李刚的背上。李刚勾着她的腰,几个卖水果的人挑着筐子过来,他们多买了些,等着再见面时去哄小敏。 
小敏不作声,但反握在唐安手掌中的手在暗暗地用力。 
抽个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小敏不让唐安开灯,徐阿姨和她男人正在隔壁房间看体育比赛。徐阿姨发现两人几乎没有响动,就料定他们在床上,但小敏没有上床,唐安也没有,小敏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唐安坐在书架前,书桌上的笔记本写了些东西,这些东西小敏很少评论,但她会反复地看。 
他把本子翻来覆去地捏着。 
怎么,想你这些诗了?小敏问。 
现在,你到底要跟我讲什么?他问。 
小敏说,我害怕你。 
你怕什么呢?我不过是到医院去看一个人,改日,如果我理出个头绪,我会告诉你的,如果你硬要逼我,我现在也可以说。 
不,小敏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唐安,唐安看着她。她的胸脯很高,脸上的血色也旺,这个真实的女人,是现在的,而且还包含着未来,他的身体在冲动。 
我害怕你不管我了,小敏说。 
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会吗?我不管你,那你还管我吗?我们一边各管各的,一边管对方,对吧。 
小敏坐到床上。 
他们钻进了被窝。 
床上方的风铃响了起来,似乎不是动作所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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