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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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饭店-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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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个成年人,肩膀上扛着两个家庭的幸福,所以他们不做声,仍旧在各自家庭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而且因为心理上自觉对家人的亏欠,而更加热情不敢怠慢,大事小事都有商有量。这样,两家人都没察觉什么。日子这么过着。 
他45岁时被查出患了癌,已是末期。 
她去看他,他躺着,已嘴唇青白,瘦得可怕。他还对她笑,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像在她脸上寻找年轻时的回忆,也像是要把她的脸深刻地记在脑海里,以便来生在人海中清晰辨认出这个人、这张脸,不要再错过。 
闭眼之前眼中的不舍变成了一道光,刺穿了十几年的光阴岁月,从青春少年到中年暮霭,从生到死。 
那些往昔的残像如同幻灯片一般,一张张地播放。死前的他一声声地叨念着这些过往:操场、麻花辫子、白衬衣、白球鞋、躺在一起时见证他们爱情的月光、那棵茂盛葱绿的树、第一次拥抱后的转身离去、十几年的兜兜转转、文辞灼热的信、天赐的良缘…… 
死后,他妻子再也不能孰视无睹地对待他们的事情,绝然与她的家庭断绝关系。 
他的儿子就是子贡。她的女儿就是塞宁。 
子贡和塞宁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有时子贡放学回家,妈妈带他一起去幼儿园接塞宁。在回家的路上,奖励塞宁一条手绢。塞宁会抬起头问子贡:“你喜欢什么?”子贡说喜欢圣斗士,于是塞宁买来印着圣斗士图案的手绢,带在身边。 
两家人断绝关系之后,两个孩子被迫不能再见面。塞宁因为偷着去找子贡而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她的父亲,那个夕日的公务员,早因为业绩优秀而迁升,现在是名有权有势的行政官员。他终不堪忍受妻子的不忠,而变得歇斯底里,多少有些丧心病狂。脾气倔强的塞宁总被他打,还忍住不哭。 
塞宁的妈妈终日以泪洗面,苍老了许多。 
子贡的父亲去世之后,妈妈一个人带着他,生活辛苦而艰难。也是为了逃避来自教师区其他人的议论,打算带他移居到欢城生活,企图在那座欢乐的城市里忘记忧愁。 
搬家之前,子贡说要出去送信给朋友,妈妈拿出剪刀威胁他,她不想留任何口信给塞宁家人,她恨他们。子贡从那时便发现妈妈有些疯态,心疼不已。他很懂事,灭了去送信的念头,抱住妈妈,骗去她手里的剪刀,哄她睡觉。 
刚要睡着的时候,有人来按门铃。 
是拉达。 
拉达是子贡和塞宁的信使。自从两家关系崩溃以后,她帮他们两人传口讯和信。 
这个女孩子性格温顺而坚强,是塞宁最好的朋友。 
从5岁开始,她们都住在学校的家属区里,每天在一起玩耍,从未分开过。是那种一块糖也要咬成两半儿分着吃的好姐妹。 
在子贡的事情上,她一直劝慰塞宁:一定要相信没有什么可以拆散两个相爱的人。 
因为她的理解和鼓励,塞宁越发的坚强与勇敢。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份感情上,不怕撞得头破血流。 
那天,她来到子贡家,手里拿着一把口琴,穿着洁白的百褶裙。子贡开门之后很匆忙地问她来意,还没过上两句话,子贡的妈妈出现在他的身后。她被门铃惊醒,手里还擎着一把剪刀。 
拉达吓得哭了起来,子贡见势,将信从防盗门里丢给了她,让她拿着信赶紧离开。她对子贡大喊:“你跟我一起走!” 
子贡心疼妈妈还来不及,怎会离开她呢?他关上了门,重新骗妈妈交出剪刀,再哄她睡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做的就是陪伴妈妈迁移去欢城,给她安定的生活,让她放松精神,安度晚年。 
不久,他们母子就搬掉了。 
拉达并没有把那封交给塞宁。 
在塞宁的世界里,子贡突然消失了。就像被生活逼疯她的父母一样,走到这一天谁都不能再慈祥安宁。这些个“突然”让她憎恨。 
除了子贡爱她,童年之后的岁月,其他人从没有给过她这样的关怀和温暖。子贡是她的一切,而她的一切都随着子贡的消失而消失了。 
她不会哭了,也不相信什么奇迹。她了无生趣。一触即发。 
拉达每天都劝慰她,安抚她,就像安慰失落的比自己年小的孩子一样有耐心,充满对生活的希望,就像她从没收到过那封信一样。 
那段时间,塞宁觉惟一开心的事情就是她们二人的小乐队。她弹吉他并演唱,拉达吹口琴伴奏。乐队名字叫“或缺”,是塞宁起的。她们有时逃课去一些小公共场合演出。 
18岁,考完大学的那个暑假,拉达的父母移民没多久,独居的拉达也突然消失了。对于塞宁来说,世界终于奋不顾身地变成了一片空白,噢,空白! 
那个炎热得有些过分的夏天,她坐在窗根的小板凳上,脑里反复出现子贡的一句话,当时他拉着她的手说:“这一切都是错误,只有你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局已经混乱,两家人已经因为他父亲的死,而引发了不可收拾的仇恨。 
很多年之后她仍旧为这句话耿耿于怀,为什么自己不是个错误却惨遭抛弃?!而后来,她把这句话刻在了他的墓碑上,在她的眼里:只有他,不是错误。 
她开始做三流小歌星。喜欢背着吉他到处演出,一直都卧薪尝胆想成名。 
她有个愚蠢的想法是:自己成功了,会在很大的舞台上演出,走失的子贡和拉达只要看电视和报纸就可以得到她的消息并且找到她。 
这就像在森林里迷失方向的小伙伴,忽然凭借某种记号找到了彼此的所在,那该多么幸福。他们就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玩传话游戏,恋爱或者是一起睡在公园的草坪上。 
21岁那年,塞宁收到拉达的信。当她赶到欢城的时候,子贡还剩最后一口气。 
因为伤心和自责过度,拉达心脏病发作,生命垂危,被送去加护病房治疗。走廊里站着的是子贡的母亲。 
她老了,已经白发苍苍,精神很差,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呆滞地看着惨白的墙壁,闻着始终陌生的来苏水味道。她的心已经没有任何波澜。子贡病的这许久日子里,她自责过崩溃过自杀过,现在她连焦灼都没有了。她变成了没有情绪的人。 
注定的,她的一生是这一群人中最悲剧的一个。没有切实地得到过爱,除了付出和沮丧,几乎没有其他情感支撑着她的日程…… 
子贡和他父亲得了同一种癌,已经扩散。 
塞宁坐在他的身边,亲吻了他的头发和深陷的眼睛,握着他的手。对他微笑。压低头和他说话。 
塞宁:“能再见到你我真开心。” 
子贡:“我看见你微笑我心里就特别踏实。”他的脸已经僵硬了,可是还在努力微笑。 
病房外的小鸟在叫,风很轻,树叶摇摆得很缓,云很厚,天很蓝。 
塞宁:“这些年你生活得好吗?” 
子贡:“挺好的,你呢?” 
塞宁:“当然也不赖啊!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训练我要自理自立,你这是预谋的,就是不打算负责我一辈子的生活起居是不是啊你?!” 
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从那年子贡消失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本以为这一生她已丧失哭泣的能力,可是这么多年的所有苦难和磨折都堆积在一起,在子贡的面前,在濒死的爱人面前,她怕她哭了停不下来。子贡看见她哭,一定很伤心很伤心。她压抑住所有的感官,静止了三秒钟。恢复了落落大方的神态,怕错过任何一句对话。 
因为人敌不过时间。时间越来越少,人就一步步地迈向了那处深远的未知。也许在死亡的世界里,逝者是泰然自若的。可悲剧在于,爱他们的人,还活着。两个世界,互不通联。受折磨的不过是活着的人罢了。 
子贡虚弱的声音问她:“你想我吗?” 
塞宁:“想。” 
子贡:“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 
塞宁:“一直在找你。” 
子贡死的时候,和他父亲很像,口中念叨着很多词汇:圣斗士手绢、好吃的蛋羹、一起上学的路,巷子里的狗、暑假作业…… 
妈妈站在病房门口,看见死前的子贡,回忆起这两世人的孽缘。竟然连最后的光景也如此相像。一个人在同样的路口,遭受了两次一样的车祸,她的遭遇也可以这么理解。 
结果,她疯了。   
[拾玖]骗骗骗骗子   
讲到这里,塞宁已经抽了第十支烟。 
杨佐罗因为心寒而爬上了床。这是一张三人床,非常大。他把脚伸进被窝的另外一角,脑子眩晕,不敢粗声喘气。 
她下地倒水,他去洗了一把脸。 
杨佐罗:“你现在二十几岁?” 
塞宁:“24岁。本命年。算卦说我流年大吉,呵呵……” 
杨佐罗:“18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塞宁:“拉达骗了我。那一年改变了我们三个人的一生。” 
杨佐罗:“3个人?你是说你、子贡和拉达吗?” 
塞宁:“对。” 
故事的尾声: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拉达一直帮塞宁和子贡送信传话。她也喜欢子贡,喜欢得很深,埋藏得很深。 
后来,要靠写信偷偷摸摸地维持沟通。 
拉达几乎看过他们之间所有的信件。她甚至在梦里,梦见子贡用同样的口吻对她说着同样甜蜜的话,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其实是个噩梦。 
最后的那封信里,子贡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他和塞宁做了一个约定,待塞宁考完大学就去欢城找他,他们可以一起在那里生活。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他无法撇下母亲不管,而离开这里又是让她振作起来的惟一方法。他自私地请求塞宁的原谅。邀约在欢城见面,不见不散。信末,他说他爱她。 
拉达照例看过这封信,只是这一次叵测地做了决定。 
考完大学那一年,拉达消失了,一个人去欢城找子贡。 
到了欢城,她对子贡说:“子贡,你死心吧,塞宁是怨恨你的。她骂你懦弱,把你的信撕得粉碎。我在一旁看得心都要碎了,你们都爱得心力交瘁,因为你们的爱太不自由,被旁物所阻。我是背着她来找你的,我觉得她这样不给你个交代是不对的,我怕你不明就里地空等一生。我专程来告诉你,希望你不要伤心。作为一个外人,我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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