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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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发育 作者:蒋方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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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爱。”可我坐下时,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爱个屁!”没想到这声音还挺大,足以让有着顺风耳的老师听到。
  可整天说被我们吵聋了的老师并没有听到,只是说:
  “你说什么?”我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随便编个答案就混过去了。没想到旁边的龙超嘴快,用比当事人的声音还大几倍的声音,对老师说:
  “她说可爱个屁。”同学们就窃窃私笑,我只好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下面的同学。老师指着那个嘴快的龙超说:
  “你说这两个孩子可不可爱?”他便用极细的嗓音,配上甜美的笑容叫道:
  “可爱!”老师很满意,假装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在老师心中百依百顺的印象变了。
  有了这一次,就没了下一次。我对课文上有看法,只好暗自在心里想。
  今天老师连着上了两节介绍伟人衣服的课文。一篇是《一件棉衣》《周总理的睡衣》。
  先说〈一件棉衣〉主要是讲毛主席的。毛主席的棉衣烂得不成样子了,别人就暗地把旧棉衣拆了,换了一件新棉衣。毛主席生气了,让他们把新的送回去。要一个和旧的一模一样的。
  我看了以后,觉得不能理解。心想: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也太奇怪了。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家都已经把新的做好了。旧的都拆了。就很难找到跟旧的一模一样的棉衣了。难不成把旧得再缝起来?那不太麻烦了。如果别人给我做了新衣服,我肯定要千般万般感谢的。
  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个新棉衣,新棉衣到哪儿去了?只是说那个送棉衣的战士热泪盈眶。
  再说〈周总理的睡衣〉,主要是描写一幅画,前面是邓奶奶为周总理补睡衣的情景,后面是一位女护士拽着周总理的睡衣哭。原因是她发现上面有好多补丁。
  我真奇怪,一件睡衣实在是没有什么补头。睡衣是很便宜的,再说睡觉是可以不用穿睡衣的。
  让我特别奇怪的是:课文不停地描写那个针线笸箩,而且老是在猜测针线笸箩里的针线包的来历。一会儿说是长征两万五千里留下来的,一会儿说是别人送的,一会儿说是邓奶奶自己做的,最后也没猜出来是哪儿来的。
  话说后面那女护士,她跪在地上,手捧睡衣的尾巴,又热泪盈眶了。我很惊异,为什么所有写伟人的文章都要用上“热泪盈眶”这个词,而且这个时候哭,眼泪会把睡衣弄脏的,又得重新洗。
  其实我不是书生。但一考试我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书生了。
  一次考试,有一道题是考排列顺序的。要从小到大排列。题目是:
  布匹,棉花,棉桃,纱锭。
  天哪!棉桃是啥?纱锭是啥?没办法,我只得数她们的笔画,哪个笔画多,哪个就排最后。
  第二道题:
  课桌,树苗,小树,大树。
  我就不会故伎重演了。这回我什么都认识。于是,我得意洋洋地把顺序顺了下来。哇,真他妈的爽。
  第三道题:
  铁水,铁矿,锄头,铁。
  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又傻了眼。妈呀。铁水是什么玩意儿呀?莫非是铁牌矿泉水——总算和“矿”扯上关系了。那么铁水就是老大!铁矿是老二,锄头没有铁贵。只好屈尊当老末了。
  该最后一道题了。
  蒸汽,水,雨点,云。
  啊哈。这个我熟,蒸汽比云大,水比雨点大。这不就结了吗?
  总算搞定了。该作文了,我终于可以在我胡说八道的作文翱翔了。耶——
  但是我没什么把握,一回家,我就满心欢喜地问俺爹俺俺哥俺姐:
  “棉桃是啥?纱锭是啥?铁矿是啥?铁水是啥?”还是我妈反应快。不到两分钟,就做出答案: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
  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穷人要翻身啊,
  没有学问呀无颜见爹娘。
  听听阿妈给你讲,
  铁矿是铁水的爹,
  棉桃是棉花的娘……”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乾坤倒转,风水轮流转……
  二十一、九品芝麻官
  鄙人从小是个老好人(专指在学校)。
  哪知自从流行当值日班长以后,我就在一个星期里,没有一刻安宁。
  值日班长,美其名曰,就是民主管理,培养俺们的竞争意识。我有幸成了第一届值日班长,以后的值日班长也归我选,我信心十足地想:因为我公道!
  值日班长是干什么的?就是记名字的。科学的解释,就是在小本本上写上违法乱纪的倒霉人员。倒霉人员的处罚,就是放学留下来扫地。
  然而规矩是人定的。哪位值日班长心情好了,骂人10次也不会被记名字。
  到N届值日班长上任的时候。办案就必须有证人了。不过这是后话。
  话说在那硝烟滚滚,弹片横飞的打扫卫生的现场。杨都都迈着大步向我走来,步伐优美得像个企鹅。不过那架势有点不,不……不对劲!
  他一见我,便唱了起来:
  “我今天陪爸爸,带着全家去杀人。”
  显然是想制造恐怖气氛。这句歌词是他的开场白,就像童话里会说话的小狗,先“汪汪”两声,再说人话。
  刚唱完,就全身扭曲起来,好象肚子疼,装得委屈得不得了。
  他说:
  “宇文宇他踢我!”虽然杨都都喜欢过我,但是我公事公办,不轻易冤枉一个好人。我问:
  “几脚?”他好象没做好准备,数了半天手指头,说:
  “一脚。”哈!才一脚跑来报什么案哪?我尽量婉转地吼道:
  “按规矩,踢三脚才能报案。否则熟归熟,我一样可以告你报假案!”
  杨都都显然对一审判决非常不满。在他眼中,就冲着他脸上那块明显的刀疤,别人也该让他三分,何况欺负他的还是个无名小卒。哼!
  于是他要求重新开庭审理。但是我一定要维持原判。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我面前,威胁我:
  “哼!等着瞧!”他不知道我有一个毛病。只要我看到一根手指在眼前,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了斗鸡眼。这次也不能例外。
  杨都都见状,立即叫来四方兄弟,大声宣告:
  “不关我的事!方舟不是我弄傻的!”他才傻呢。对了一阵眼,我终于恢复正常了。
  杨都都猛然想起自己的使命。说:
  “放心,我一定会让宇文宇踢我三脚的!”表情之壮烈,语气之坚定。
  使人佩服!
  杨都都四处寻找宇文宇,可是宇文宇跑到厕所去了。我们的规矩是“天雷不打吃饭人,找茬不打撒尿人。”杨都都只好孤军奋战了。
  只见他把鼻孔慢慢张大。头发慢慢直起来。抬起自己的一条腿,往另外一条腿上踢。惨不忍堵!没有踢中。没有关系再来,这次只是练习。经过实战练习,杨都都终于狠狠地踢了自己两脚。让我们开香槟庆祝吧!……等等,杨都都踢自己干吗?
  杨都都严肃地说:加上这两脚,他挨了三脚。按他的说法,宇文宇应当送到公安局去。
  我没法跟杨都都解释,跟他喷道理,我早晚要吐舌头,翻肚皮。
  想了一想,还是两边都不得罪。用富有人情味的方法解决。
  我在厕所门口,等到宇文宇,让他跟杨都都相亲——不是,是道歉。谁知,他们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扭打起来。
  发展得也太快了吧?
  二十二、逢凶化吉
  我以巫婆的预感,知道今天要倒霉。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星期五下午,我小心翼翼做完了劳动课期末考试的模型。劳动课就是做模型的课,做模型就是把平面的纸,做成立体的东西,东西是指折叠式望远镜,公共汽车,纸遮阳帽。
  这个考试,是每个人做个“电脑组合”,主机,键盘,显示器,粘在纸板上。
  我做好后,正待交给老师改分。忽然看到劳动老师和数学老师聊得正痛快。看来下半截劳动课,又得变成数学了。果不其然,劳动老师,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教室。
  临出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
  “没做完的,星期一再改。”
  有了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我可以慢慢地修改我的模型。
  星期一,我一看,哦!My God!我的模型啊我的模型啊,竟然不知被谁撕得不成样子了。显示器,除了与主机分离之外,屏幕还被捅了个窟窿。
  主机被撕碎了。
  随后,又听到赵美云无遮无盖,无忧无虑的尖叫:
  “啊!我的泰坦尼克!”
  我挤过去一看,只见她捧着一把碎图片,其中有大腿,酥胸,美目。看得出赵美云的痛心。不过,我对我的模型的痛心疾首,绝不亚于她。
  又想到,今天是劳动考试改分的最后期限。不禁冷汗直冒。
  回到家中,我闷闷不语,好心的妈妈赶紧凑上来,问:“怎么啦?”
  我早就等着这句话了,把一肚子话都掏出来了:
  “妈妈我好惨那,我考试的模型被人撕了呀,我怎么考及格呀。妈妈呀,你到书店给我买呀,我求求你了呀!”
  妈妈见自己客套般的三个字,竟引来了一大堆话,以及一个艰巨的任务,不禁后悔莫及,一向主张让我独立的妈妈,一听我的哭诉,就烦了:
  “自己的东西也看不好,人家都没坏,就是你的坏了!没用的东西,明知道星期一要交,还留到抽屉里干啥?明摆着给人家撕的!你看你的抽屉!
  我那天要去开家长会,你还好意思说,抽屉最脏最乱的那个,就是你的!像个垃圾堆!自己的东西也看不好,人家的都没坏,就是你的坏了!你的事别来找我……”
  我一听,气势就不凶了。要了钱,就赶往书店。
  当我豪迈地走进书店,刚好人员冷清,偌大的书店,只有我与一对双胞胎徘徊在架子前,寻寻觅觅。
  一看他们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我便知道,他们与我是同类:都是丢了教科书的,或者练习册的。
  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先买走了我需要的东西。于是,他们走到哪里,我就一步先跨到前面去。他们其中一个凶恶外加不耐烦,一个温和唯唯诺诺,一个大吼道:
  “是不是这个?”
  另一个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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