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 第1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瑾涵道:“是啊,我老家也不在这儿。”

    家卉道:“就你一个人么?”话刚出口,她便觉得问得有点冒失,脸也不由得微微一红——暗淡的灯光下,也看不出来。

    瑾涵笑道:“我还在打光棍呢。你……你呢?”

    瑾涵虽然是笑着问的,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有点怕她会说“男朋友没去”一类的话。

    家卉道:“我也和你一样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似乎那些话都很幽默一样,其实他们心中都不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开始两人的影子也没相差多少,可渐渐地离那盏灯远了,两个影子也差了近一半了,淡淡地,刚要显得很长时,又到了一盏灯下,于是影子又开始变长,变淡,直到再下一盏灯。瑾涵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看着影子,也许也是为了逃避什么。这是种无形的障碍,但要越过它,是得花大力气的,也实在不容易。家卉拎了个轻一些的包,走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小镇并不大,走过爿小店时,里面的女人突如其来地喊道:“家卉?回来了?”象是台音质很差的收音机。

    家卉也在发怔,听到那女人的叫声,抬头应道:“刚来。”她对瑾涵道:“等一下。”走到店门口,道:“刚下车,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笋干来。你没出去么?”

    店里的灯光映出来,正照在瑾涵身上,他觉得点不自在,也没停步,又向前走了走,到了店边上,站在暗地里。他也有点觉得,家卉也许并不愿意别人看到她和自己走一起。他原本与家卉走得也不太近,这么走过去,那店里的女人也看不出家卉是与自己一起来的吧。

    那女人在门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个……是你那个么?”周围很静,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的传过来,那个女人自己也未必不知,也许她觉得压低了声音,那就表示别人听不到了。

    家卉道:“哪里呀,一般朋友,帮我拿包回来的。”

    那女人道:“那就好。哎,家卉,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过没有?工商局很不错的,那个人也很活络,领导很器重他。”

    家卉道:“我再想想吧,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她说完,转出了那个小店,赶上站在暗地里的瑾涵。

    瑾涵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酸酸的。他听到了家卉和那个女人的对话,家卉说自己只是普通朋友。可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马上也觉得自己的可笑。难道为了这句话会生气么?瑾涵心里也有点好笑。

    走了没几步,家卉站定了,道:“我到了,谢谢你。”瑾涵一怔,一开始也没意识到家卉在跟自己说话。马上,他想到自己手上还拎着家卉的东西,他把东西递给家卉,家卉道:“上去坐坐么?”

    瑾涵道:“不上去了,我也该早点回去休息。”

    家卉道:“那……今天也真是谢谢你了。”

    瑾涵笑道:“这又算什么。”他想再说几句,可是,一切都好象停顿了,说不出什么话来,也没什么可说了。瑾涵觉得自己象突然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山谷中,说出的话,也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家卉拎着两个包走上楼去。上楼时,她回头看见瑾涵还站在,便把左手的箱子放在台阶上,挥了挥手道:“再见。”瑾涵怔了怔,才道:“再见。”

    离开那幢楼没几步,瑾涵不由又站住了,回头望去,那幢五层的楼里,大大小小总有三十几扇窗子,几乎家家都开着灯,也不知家卉的家是哪一个。他看着,一阵风吹过,树枝也被吹得“呜呜”地响。他不由笑了起来。笑什么,有什么可笑,都说不上来,仿佛有什么愿望已经实现了,可也实在不值得欣慰。

    ※※※

    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多了。今天是年初七,没过初十,还带着过年的气氛。尽管也一样禁放烟花爆竹,但在夜色中,还是零星有几炸裂声。因为少,所以显得清脆,象是碎了的玻璃。

    瑾涵把包裹放在床边。楼里,一片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因为要十一才上班,大多还没回来。在楼道里,那盏昏暗的楼道灯也是渴睡一般,那灯本来有个乳白的玻璃灯罩,却早就破了,灯泡裸露在外面,光也昏黄得几乎象是照不亮什么,越发昏暗。瑾涵打开床头灯,拉开小包,把包在食品袋里的蒸过的酱肉取出来。酱肉因为包得好,又压在包里,还带着点热气。就在没几个小时前,母亲帮他包好的。也仅仅不过几个小时,连这几小块肉也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了。

    把酱肉放好,瑾涵从枕下摸出一本书。那是本八十年代早期群众出版社出的推理小说。那时这个出版社出了许多纸张很差的外国推理小说,大概因为在那个时候还没什么版权之说,拿来就译,纸张虽然用得差,时间久了泛黄,但校订却很精,而且那些书著译俱佳,是很好的消闲读物。瑾涵在厂里的图书馆里借了一堆那时的书,就放在枕边,每天看一点。可是今天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无意识地翻了几面,都不知那里说些什么。

    扔了书,他摸摸上衣口袋。那包香烟已经被挤得有点扁了,剩了没几根。他摸索着取出一根烟,点着了,叼着走出门。

    这楼是老式的宿舍楼,楼道在中央,因此极为昏暗。他走到楼梯口,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向上还是向下。想了想,还是向上走去。楼也没几层,走上顶楼,通天台的门还开着。平常,天台上总有人晾晒衣服,现在当然都是空的,瑾涵拉开虚掩的门,走上天台。

    天台上,空荡荡的。也许是因为在夜里吧,白天这里看上小得很。他走到边上,倚在栏上。冰冷的铁管,即使隔着衣服,象也感觉得到一阵寒意。他看着四周,这楼有六层,在周围一片楼群中算是较高的,以前造的房子大多是五层。在天台上看去,四周的楼房鳞次栉比,每幢楼上或有一个,或有两个水箱,有些还树着电视天线。大多窗子都亮着灯,瑾涵吸着烟,也不知为什么,心头有一阵嫉妒。也许,那些窗子背后,未必都是一户幸福美满的人家,也许有争吵,有愤怒,也有的在为明天发愁,可至少,在天台上看去,每扇窗都显得那么安逸甜美,简直象是饼干桶上画的仙境。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一个远来的同事送给他的一盒玩具,包装盒上画了一个红红的蘑菇,开着窗,窗里点了一枝黄蜡烛,围坐着四只兔子。那是一个家。

    是家吧。

    瑾涵淡淡地笑了,把烟头扔下楼。烟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红线,落到街上,还一闪一闪地亮。今年还没下过雪,路面仍然干燥而阴冷。他把身子探出栏杆,呆呆地看着那个烟头,有点想笑,却说不上理由。想着那一道弧线向楼下的一闪,如果那是一个生命,落下的时候象一滴水,再晶莹剔透,也散了,那么在空中的一瞬,也该是很动人的吧。

    他摇了摇头。想什么呢,难道要自杀么?他有点自嘲地想。他仰起脸,看着夜空。一钩新月象是镶在宝蓝的天空里,星光很淡,几乎看不见,一些散云乱乱地堆在四处,很随意的样子。唐诗里有“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现在按唐代的历法算也是新的一年了,自己也算不得离家万里,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这两句诗。

    ※※※

    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年初十。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瑾涵都想不到明天就又要上班了。尽管他对这份工作也实在不喜欢,可是为了吃饭,也只能做下去——如果你没有别的路好走,那么走的那条路无论如何也是条康庄大道。

    一大早起来,也没心思出去吃早点,瑾涵想找点什么东西对付一下。家里带来的酱肉还有一点,只是没有主食,单吃酱肉也吃不下。瑾涵半躺在床上,接着看那本推理小说。

    过了一阵,却听得走廊上有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有人回来了。他把书扔在枕头上,推门出去看看,却见邵靖波和一个女子笑着走过来。邵靖波在找对象,他也早就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会撞上。邵靖波看见他,叫道:“陆瑾涵,你回来了啊。”他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回家去了?”邵靖波道:“回家了回家了。”一听就是敷衍。瑾涵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去女朋友家过年去了。邵靖波和他一样,都是外地分来的大学生,他是安徽人,比瑾涵要远得多。在这里,安徽人被说成是盛产民工和小偷的地方,一般人对安徽人的看法都不好,当然那只是偏见。

    邵靖波摸出钥匙去开门,扭头对瑾涵道:“你要出去么?”

    他本想和邵靖波聊聊,见他带了女朋友来,倒不好再说要跟他聊天了,趁势道:“是啊,我早饭还没吃呢。”邵靖波道:“出去的话你只穿这一点啊?今天太阳好,天还是很冷的。”瑾涵道:“是么?那我穿件皮夹克出去。”

    他进屋穿了皮夹克,再出门时,邵靖波已经把自己屋子的门关上了。瑾涵站在门口,也觉好笑。其实就说出来看看也没什么,偏要说要出门。只是穿好衣服,倒真得觉得有点饿了,他关上门,趁势走下了楼。

    快到元宵了,这里对元宵也比较看重,年年要开灯会。前两年那些企业效益都很好,开灯会也当成一个做广告的机会,出钱到外地做了些很高级的灯,结果已经很久不当一回事的元宵也弄成一个小小的节日。去年有许多小企业都倒闭了,灯会上一下子少了许多灯,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镇领导临时发动小学生、中学生做了些灯挂起来,结果一个灯会弄得倒象是一个学校里的手工展示,真有点惨不忍睹的感觉。今年不知如何,可多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走到街上,因为还有些过年的气氛,一些外地人开的小吃店都没开门。他到了那个常去吃的小店里,那个老板却已经开了门,正叼了根烟坐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