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花正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那一年花正开-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哦?”我看着那伞,竟然忘记了,这伞是若景送于我的。
“现在近秋了,小姐也用不到阳伞了。我这就把它收起来吧。”
“还是……放在这吧。”我轻轻的放下伞,忽然有种想去西溪的向往。

当叶子再次飘落在我的裙子上,若由把它拾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那神情好象在看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一样
舟,自由的漂在溪水上,渐行窄溪中,船家摇起橹提醒我们,前方是南漳湖。南漳湖,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因了正值春日,湖之四周的芦花仍在苞中,若景还说,到了秋日,周围芦花似雪,迎风招展,我们再来,那才是美景。这话,想想已是一秋之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正坐在船头,出神的望着天际。思绪似乎早已经飘远了,那些话,也许他早已不记得。舟荡进芦苇中,苇深处,忽有白鹭惊起,一飞数只,盘旋于蓝天之中,划着优美的弧线。
“溪影连云,林光罨画,极望乍疑无路。
乌蓬一叶信樵风,溯明澜浑忘修阻。
湾环缓度,悄惊起圆沙宿鹭……”我轻吟。
“碧山回,爱参差花港,曲穿村坞。耽幽趣,渔弟樵兄,总傍萍洲
住。阴阴桑柘绿遮门,漾炊烟渐迷香雾。冰梅万树,想红萼春时初吐,
悔尘踪迟向芳源问渡。”若景在船头接下了我的诗词,颂完,回首对我莞尔一笑。“这首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第一次来西溪泛舟,大哥教给我们的,就是这首。“
“若由,你记得吗?”若景看向若由,若由慢慢将手中的叶子放入水中,目光随着它飘远。才抬起头,轻声道,“有些事情,6年,10年也会记得。有些事情,却转瞬就会忘记。”
若景点点头,“真希望明年春,我们还会来。昭忺,你说……会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能说也许。同是这溪水,同是芦花似雪,同是这泛舟的三人。心境却已经不再一样。
若由拉过我的手,他将头倚着我的肩,低声说,“我希望你开心。你的手我牵住了,就不会放。你放心,只要我能握住你,就永远不会放开。”他轻轻合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知道,我们此后的路,当背叛与伤害来袭,黑暗中,彼此都会携手并肩、不离不弃
第三章 君柯(1)
    每年的中秋,李公馆里都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戏可看。每个人都等待在座位上,若由在我身边,他的手一刻不离的握住我。仿佛一松开,我就会如蒲公英一样随风散去。我的前面,是予芝,若景的妻子,我们的大嫂。她快要临盆的身体显得异常臃肿,但娇媚的脸仍可以称为五槐门最美的女子。她坐在若景身边,微微的依靠着他,若景时不时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和若由,在触及彼此的目光的一刹那,又忙把视线移开,将头转了回去了。
“我来晚了!”徐汀染一身白色洋装,神采熠熠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看了看握着我的手的若由的手,满是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绪。但只是闪,瞬间便掩盖得无影无踪。她坐到若由的另一边,眼睛直直得望着台面。台上的戏还没有开始,我们的戏却早已在黑暗中拉开了帷幕。每年的戏,我都没有听进耳里,今年也如此。我的心中只在想着,若景,若由,徐汀染,予芝,还有我。我们的心都在追求着什么。予芝是个幸福的女人,至少,她对一切都不知晓,她只单纯的等待着她身体里孕育着的新生命的到来,那么徐汀染呢?她也是单纯得如我所看到的样子吗?正在想着,她似乎知道我心意般的侧过身子对我嫣然笑道:“昭忺,你觉得这戏如何?”
“阿,还,好……”我恍然忙道。
“哦~”她看看若由无奈的神情,将手中的册子递过来,笑道,“我是说林姨让我们选戏,你觉得这出如何?”
“哪一出?”我接过册子,随便翻看了眼,问。
“花田错。”她轻声道。
“还是……还是武家坡吧。父亲,父亲喜欢。”我淡淡放下册子。对春晓道,“传下去,第一场,武家坡。”我不喜欢花田错,现实中没有人知道,哪是对,哪是错。如果错,就让他永远在封存在记忆里磨灭那曾有的痕迹吧。对也好,错也罢。该来的,总会要来,何必要看一出戏呢……
“武家坡好。”若由道,“我也喜欢。”
“哎。大家裁个谜怎么样?”片刻,春晓突然跑来道,“莫使金尊空对月。打一剧目。”
“夜光杯。”若景随口答道
“大少爷果然聪明。”春晓笑道,“去年好象有人出过这个题目,最后却没人答得出来。”
我有些愠怒的看了她一眼。她却笑着摆弄着衣角,低声说,“去年可是小姐出的题。没人知道谜底,为什么今年大少爷就知道了呢。”
第三章 君柯(2)
    “春晓!”若由轻声唤住她,“戏都开始了,你不坐下看?”
“戏早就开始了呢。”汀染似乎无意的的笑道。不知为何,予芝突然回过头来,看看我问“莫使金尊空对月”的谜底怎么会是夜光杯?我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转回头去。
是的,我的确不知道,只记得儿时与母亲看家乡的戏时,母亲给我出了这个谜。我只记得谜底是夜光杯,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太多的事,我记得了结果,却忘记了他的过程。我突然想起母亲走的那一天,在那暖洋洋、什麽事都还没发生的午后,母亲曾将我抱在怀里坐在台阶上,看著满园的春花突然柔柔地告诉我,如果有天,我遇见了一个能真正懂得我的人,就随他去寻找属于我的生活。如果握得住他的手,就不要轻易放开……
当我将眼睛注视着那戏台上时,第二场《对花枪》的定场白都已念完。只见那一身白装的少年,在戏台上做打舞翻着。那是一张明媚清俊的脸,他有着与若由一样的骄傲,一样微扬的眉和桀傲的眼睛。他那种全身的白色,却冷如冰。
“方君柯。是他!”若杉低呼。我听得出,她的言语里,隐隐透露着少女的欢喜。
方君柯……我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与若由有着一样神情的少年。本以为他是唱武生的,却不料接下来的《玉堂春》他却换上了一身淡蓝衣裳,一句“都天大人容禀”,那哀怨的音与流盼的眼,让我竟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巧翻燕舞,少年将军的模样。戏,永远是戏。戏剧中,我们永远会在转瞬间忘记曾经的辉煌与悲伤。
若杉却看得入了迷,“你知道吗,昭忺。”她说,“君柯是云英戏班最好的旦角。”
“哦?那为何他还唱《对花枪》的罗成?”我问
“他唱旦。武生也唱,但只唱罗成。”
第三章 君柯(3)
    他唱旦。武生也唱,但只唱罗成……
“云英班里我唱男旦,也唱武生。但武生,我只唱罗成。”当父亲问起方君柯是否唱得好《借东风》的时候,方君柯回答。我看向若杉,她眼里满是赞许的笑。
“你年龄与他们相仿,”父亲慈笑的指着我们,“云英班在李公馆的这几天,你就与他们相伴吧。”我看得出林姨对父亲的这个决定并不感到愉快。她说我们只要在自己房间里就好。

君柯站在师姐梅玲的身后,戏台上他那骄傲的神情已不在。他的眼睛里仅存有一些的荒凉。当他看到若由时,眼底却闪过一种,那似乎是惊喜一般的光亮。也许若由,只是在方君柯死寂的心中荡起一波浅浅的涟漪。也许,君柯仰慕的是若由那现实中真正的骄傲与阳光。而他自己却是生活在阴霾中的一个小小影子。只有在戏台上,他才有那样的绝世风华。然而他却不知道,若杉对他的迷恋,远远超过了任何可以取代的情感。若杉不顾林阿姨的反对,坚持了与君柯学戏的愿望。她每日站在园子的槐树下,等待方君柯的到来。每当见到她盼望的那抹白色的身影转过回廊,欢喜便堆在她的眉间。
“学戏是很苦的。”君柯淡淡的说。
“我懂……”若杉微微仰着的脸显着她坚定的信念。
那神情我似乎从来没有过,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那年轻的脸,我想,他们虽各自的心都不同,但那份同样坚定的情感,多少年后,回想起来,仍使我深深的感怀。
若杉望着满院尽谢的茶花,说:君柯说,徽剧要强调唱念做打舞翻的基本功和表演技巧。那是一种形式美。手,眼,身,步,法。君柯说,山膀,看着可能没有什么,但是要达到形式美。欲左先右,从腰部启,然后看手、眼随、上步、拉开、眼向前看、踏步、静心、亮相、睁眼、吸气、闭嘴、吸肚和挺腰这一连串动作。动作中领神,协调,浑然一体。也就是说,从这样一个小的动作,也要体现出一位巾帼英雄的气魄和矫健。君柯说……
我笑看着她。君柯还说什么?
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很多呢……”
“你都记得?”
若杉点点头,我哑然,对廊柱后面偷听的若由莞尔。他微微笑着冲我眨眨眼。却被若杉突然的回首撞见,她忙扯着裙子跑开,引来身后若由得意的大笑……
方君柯每日教完若杉,会跑来见若由,或谈人生,或谈戏剧,而或是闲来聊聊,都会听到他愉快的笑声。只有这一刻,他有些苍白的俊美的脸,才扬起真实的清澈的笑。方君柯说,他唱武旦,也唱花旦,然而武生他只在随唐演义里,演着罗成。在他的心里,只有罗成,才是一个英雄,他愿意自己永远是那个少年,那个飞扬着青春的英雄少年。他说,在乱世里面,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杀止杀,只能牺牲一部分人来成全大部分人。而在现实中的生活里,他,就是被杀的那一个,所以在戏里面,他更喜欢演绎着这样的角色。他说,没有人能伤害到罗成,若是有,那就是挫骨扬灰的伤害。而他的伤害,正是自己给的。方君柯的一席话似乎也是在说着他自己,在此后的半年里,便真的验证了。
若由说,他在方君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似乎远离尘世的悲伤,这使他想起了我。我不禁感叹,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年,他的身上,有着我与若由不同的影子……
第三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