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方璀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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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方璀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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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映珍似乎未曾听见女儿的呼唤,木无焦点的视线茫然投射在窗外摇曳的树影间。就璀灿记忆所及,天性迷糊的母亲若非鸡飞狗跳忙着找失踪的物品,便是嘻嘻哈哈与她谈笑风生。幼年时偶尔听见的夜半哭声是她唯一记得妈咪心情低落的时候。而今,这般痴痴发愣,嘴角时而挂上愁绪、时而勾起甜密,想的是谁?

    “妈?”她坐在母亲对面轻轻挥一挥手。

    “啊,你回来了?”钟映珍刹那间收回漫游的思绪,似乎为自己发呆的模样感到不好意思。“我煮好晚饭了,过来吃吧!再用微微波炉热一下,马上就好。”

    “妈,怎么回事?”她跟在母亲的身后,对她规避的态度大惑不解。

    “没事。”钟映珍全副心力集中在张罗晚餐上,陆陆续续端出重新热好的食物,盛好两碗饭,迳自吃了起来。璀灿了解母亲,当她决心不说出心事时,谁也问不出详情。只好陪着她吃饭,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她。

    半晌,钟映珍终耐不住性子,率先放下筷子凝视女儿。

    “小灿,今天……是我和你父亲认识二十六周年的纪念日。”

    原来如此。可是,往年母亲并未像今天这么反常。她机械性地咀嚼口中食物,疑问的眼神静表提出质疑。

    “你……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她的眉头纠了起来。“事隔二十六年,再谈这个问题有何意义吗?”

    “我只是想知道。”钟映珍坚持。

    她耸了耸肩,回答:“我根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哪谈得上什么看法。”

    母女俩一起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钟映珍才低声提出她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恨他吗?”

    恨?

    恨是一种太过强猛的情绪,甚至比爱超出百倍。它包含了激烈的毁灭倾向,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摧残了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有可能引发她如此狂炽的情感激荡吗?

    “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会恨他。”她选择站在一个超然的立场。

    “我是问你,你恨他吗?”钟映珍执意想知道她的想法。

    璀灿怔怔凝视母亲。她恨他吗?那个陌生而赐予她生命的男人。八岁那年,某个冬夜的记忆回到脑海中。

    被恶梦惊醒的小璀灿,赤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疾奔到大门外,却听见半掩的门扉传出来极力隐忍的低泣。透过薄缝看过去,母亲的表情在黑暗中无法辨识,仅听见一声声暗哑的询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离我而去……”

    短短的一瞥,带给她的震撼却是无法形容的。向来见到的都是母亲知命的笑脸,无怨无尤,似乎八年胶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已经了无形迹。而今,一切全是虚枉和假象,只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女儿。

    这一夜,璀灿学会一件事——最最开朗的笑靥,往往藏着最最深沉的痛苦。也在这一夜,小璀灿对“男人”起了彻头彻尾的反感。

    她的眼光飘飘忽落在母亲身后,茫然凝视一格又一格往前移动的秒针。“不,我不恨他。”平静无波的声音确实听不出一些半缕的怨。“然而,我也无法原谅他对你和我所做的一切。”

    “即使……即使我已经原谅他?”

    “是的,即使你已原谅他。”她抬眼,直直对上母亲深邃哀伤的神采。

    钟映珍勉强扯开一道虚弱无力的笑容。女儿的不满,起源于维护母亲的心态,她能明白。然而,如斯观念究竟是对是错?她带着一丝叹息默默推开椅子,走回阁楼上的私人天地。

    窗外,已经起风。如芒雨丝潇落在枝宽叶阔的芭蕉树上。是谁多事种香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春未夏初,一场冷雨留不住最后半数春意。

    ※※※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难道,一生无所憾竟是如此难得的奢求——

    虎克跳上璀灿的膝盖,似乎察觉主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恼人思绪,静静偎贴着她的胸口。

    而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声依然敲得人心烦意乱。
第四章
    “它吃掉我的蝴蝶兰!”怀宇对着话筒大吼大叫,完全不理会彼端试图截断他话头的努力。“你能相信吗?我替它准备了七种食物,七种!而那只戴眼罩的瘟猫居然选择吃掉我的蝴蝶兰!”他灌口茶润润喉,再接再励。“不只这样,它还跳到我的档案柜上,害我为了捉它,差点被那个几百吨重的柜子压死,然后它跳到我的皮椅上磨爪子。皮椅,接着——”

    “好了,怀宇,拜托你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他一声高过一声。“如果这出闹剧发生在你的办公室里,你冷静得下来吗?”

    “我知道你很生气——”

    “生气?哦不,我不是生气,我是狂怒!”

    “你听我说——”

    “不,不不不!你才听我说,麻烦你回去告诉那个恐怖的小妖女,我绝对不会再帮她照顾方璀灿,永远别想!”

    “好吧,她此刻在我旁边,你自己跟她说。”

    怀宇心中一凛。“慢着……大哥、大哥,等一下,你还在不在?”

    “我在。”鸿宇含着浓浓笑意的声音透过话筒听在他耳里实在很不是滋味。

    “大哥,你明知道我拗不过她。”哀兵之策。“你帮你告诉她嘛!就说我以后不再理会方璀灿好……好不好?”

    “不好。”鸿宇干净俐落地回绝他。“要不就拉倒,要不就自己说,别想找我代打。”

    总归一句话,没人惹得起秦家小魔女。

    “一点兄弟之情也没有!”他恨恨地咒骂一句,用力摔上听筒。

    阿成费力抬起它笨重的头颅,放在主人瘫软无力的大腿上。怀宇面对落地窗,望尽一片林木扶疏的苍绿,情绪徘徊在恼怒烦躁和放声大笑之间。

    那个足以气坏圣人、气死活人的方璀灿,他上辈子不知道欠了她多少,今生才会被她整得快叫救命!四个小时后,她约好了来家里采访他。噢——他大声呻吟,等熬过这次的口舌之战,他八成已经虚脱了。

    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女人,集所有矛盾于一身。迷迷糊糊的,偏偏将公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凡事大而化之,照顾生病的爱猫时偏又钜细靡遗;办公桌收拾得一尘不染,穿起衣服来却不修边幅得可以。女人明明都是很爱美的,唯独方璀灿喜欢独树一格。

    他忽然感到好奇,陷入爱河中的她,是否会有所改变?或者,依然用那副“差不多即可”的态度逼疯她的男朋友?当然,真正在他的心头反覆缠绕的问题是——方璀灿当真认为他是她最合适的男友人选吗?

    ☆☆☆

    “你只剩下四十五分钟。”冷恺梅举起腕上的手表凑到她眼前。

    “不急啦!”璀灿拍掉她的左手。“坐计程车过去只要三十分钟,何必提早十五分钟到?”

    “别忘了星期日傍晚台北依然塞车。”恺梅提醒她。

    “我的目的地是新店郊区,不是台北。”她提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也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不是台北市区。

    采访贺怀宇——想想也觉得神经发麻,上回虎克搞毁他的办公室,他接连三天不和她说话,在这种盛怒的情况下派遣她采访他,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而且还是只“母老虎”。难怪她会愁眉苦脸一整个下午,硬拖恺梅出来陪她耗时间,却摆了一张哭丧脸给人家看。

    “别想太多,我觉得贺医师待你不薄,虎克闯了祸也没骂你,只不过脸色难看了几天。”

    “那是因为他已经气得骂不出来了。”璀灿已经太了解他——太了解愤怒中的他。于是再度为自己发出一声悲哀欲绝的叹息,懒懒盯住恺梅。突然的,一抹坏兮兮的笑容勾划在唇线上。“恺梅——”

    “干什么?”看她的神色约莫可以猜出一定没好事。

    “恺梅,陪我去采访他好不好?”她可怜煞人地哀求她。“两个小时就好了,速战速决。”

    恺梅想也不想地拒绝她。“不行,你以为你还是小学生哪?上个厕所都要找人陪。”

    “我是找你陪我去采访,又不是上厕所。”

    “这有什么不同?”

    “天大的不同!”她捉住恺梅的手拼命哀求。“拜托,答应我嘛,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恺梅不为所动,随她去拉拉扯扯,无论如何都不肯点头。

    “恺梅——拜托啦,做做好事陪人家去嘛……”

    “梅梅?”

    原本懒懒靠在椅背上看她撒赖的恺梅,听见这声亲腻温和的叫唤,肩膀倏然僵硬起来。璀灿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隐约似乎在杂志或媒体上见过。

    “你也到这个地方来?如果早些告诉我,可以顺道载你一程。”声音的主人带着一撇魅惑的微笑。

    璀灿轻轻倒抽一口气。从没见过如此风流倜傥的男人!这男人容貌并不能并入“俊美”的分类,然而眉眼之间勾划出蛊惑慑人的男性魅力,连“不好男色”的璀灿也不禁看得心醉神驰。

    呵,原以为贺家兄弟相貌气势已足够令人自卑,不料居然仍有足以和他们抗衡的人类存在。怎么她方璀灿“艳福不浅”,身旁尽是出类拔萃的男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种小咖啡屋不像你会来的地方。”恺梅冷漠的语调含着显而易闻的讥嘲。璀灿禁不住多看她几眼。

    “那么你显然不够了解我。”莫测高深的口吻令人听不出这是一句指责,抑或单纯的评论。他迳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向璀灿和气地微笑。

    “我们快离开了,你不用留下来陪我们。”恺梅依然没有看他,视线落在桌面的白色瓷壶上。

    璀灿觉得奇怪,却仍然不吭声。尖锐一如刺猬的态度不像恺梅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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