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的最底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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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的最底层微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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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开心,看着它的一身小黄毛,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混混”。

    我开始每天带着混混去艺术学院门口唱歌,它很乖,一直趴在我的跟前,从来不向围观的人叫,总是细眯着眼睛瞌睡,好像永远也睡不醒。

    到吃饭的时候,我会把碗里仅有的几片肉给它吃,后来,它恢复了力气,似乎食量也大了,也吃点面条。

    混混是我流浪五年以来的第一个伴侣。

    虽然它是小动物,但是特别通人性,有的时候它会舔我的手,表示亲热。

    很快,它给我带来了好运,因为我生活中的第二个伴侣已经悄悄向我走来。

    4.

    我在艺术学院门口卖唱,认识了一个女孩。

    她是四川人,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很俊,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胸脯很大,尤其是皮肤白皙。

    她在艺术学院门口卖盗版光盘。

    不过,她只卖工具盘和教学盘,还有部分游戏盘,从来不卖黄色光盘,不像我隔壁那个安徽寡妇,专门卖毛片,抱着孩子做掩护,把毛片塞到孩子裤裆里,顶不是东西了。

    我们只说过一次话,我平时就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她似乎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过,她很厉害,脾气很倔,有的时候碰到那些轻浮的艺术学院学生,假装挑光盘跟她调笑,她总是神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这个很管用,如果乡下女孩害羞,就有可能使那种学生得寸进尺,甚至遭到侮辱。

    但是,这个女孩儿一瞪那些轻浮学生,就反倒使对方惧怕了,因为如果再继续闹下去,肯定翻脸,而这里是他们的学校门口,闹出这种事情,对学生没什么好处。

    我买过她的两张光盘,她很少卖CD的,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她拿着的光盘最外边的一张是张学友音乐集的盗版光盘,我就拿了过来看,又挑了一张蔡琴的专辑,拿出十块钱给她,但是她拒绝了我给的钱,简单说了一句:“我每天听你唱歌,从来没有给过钱。”

    我有点尴尬,居然也很想幽默地说了一句:“我那是噪音。”

    想起来,这是城管骂我的话,拿到这里来自我解嘲了,真是郁闷。

    她很认真地说:“不能这样说,你唱得很好。”

    然后就忙生意去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对话。

    后来,我帮助过她一次,是被迫的。

    那次,城管来抄摊子,几个小贩都抓住了,她慌忙之间,把一包光盘塞到了我怀里,因为她知道城管不查抱吉他唱歌的。

    我因为怕罚款,也抱起混混赶紧跑了。

    大概,她担心了一晚上,第二天,我特别早一点去,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赶紧把那包约四十张光盘还给她。

    她很感动,但是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进光盘是一块八的价钱,卖四块,如果被抄了,加上罚款,大概一个月也挣不出来。

    我们没有交谈,我带着我的混混继续唱歌儿,她走了,那天没有在那里卖光盘,也许是到别的地方去卖了。

    晚上,我带着混混回水泥管子,意外地发现她在离那水泥管子不远的一椰树下坐着,显然是在等我。

    原来,她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说:“等你。”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她说:“我早就知道。”

    我问:“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来取光盘?”

    她说:“我知道你今天会给我带过去的。”

    我沉默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她问:“你唱歌应该比我挣得多,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我说:“省钱。”

    她问:“合租的房子,一个床位一个月一百块钱,便宜点的也有八十元的。你要是得了病,哪样花钱多呢?”

    我说:“我没病。最多感冒,一块五一板二十粒的感冒通,一次四粒,准好。”

    轮到她沉默了。

    显然,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我抚着混混的毛毛,突然想起今晚还没有吃饭,我想她大概也没有吃,于是试探着问道:“我……请你吃东西好吗?”

    她并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我从兜里掏出了今天挣的所有的钱,数了数,二十二块五毛,决定大方一次,全部花掉。

    一旦大方了,就不用考虑兰州拉面和酸辣粉之类,那些东西,吃得我一想就泛酸水,大概她也是。

    炒菜,一大盘宫爆鸡丁,两碗米饭,也就是十二块;又买了二十串羊肉串。靠,就当过年了。

    她吃得很香。

    最后说:“我今年头一回吃肉。”

    我问:“你一个月挣得了四百元吗?”

    她说:“挣得了,有的时候还多。主要是姐姐有病,交了我们两个的床位费,就去掉一半了,省吃俭用,得给她买药。”

    我沉默。

    我知道,女孩子更难,像我这样省钱住水泥管子都不行,毕竟不安全。再加上她姐姐吃药,她哪里舍得吃饭呢,大概连碗拉面也舍不得买。

    如果被抄一次,就更惨了。

    我送她回去,原来不远,租的地下室,十几个人一个大屋子,大部分女孩儿都是附近餐馆的打工妹。

    她姐姐,我也看见了,如其说是她姐姐,倒不如说像她妹妹,比她单薄,蜡黄脸,病得很重。

    她说不是传染病,否则人家不让住,是肾衰竭,不是几个钱就能治的,现在只是维持。

    回到水泥管子,听着隔壁寡妇的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到沙滩上坐着,给混混挠痒痒,但是眼前总是晃动女孩那清秀的面容。

    我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5.

    她叫温柔,第二天,我问的她。

    她姐姐,叫温情。

    她们的父母,原本都是乡下小学教员,川北,挺贫困的地区,收入微薄。但是,比种田的农民经济状况好一些,毕竟手里总有活钱。

    不幸的是,一场大火,夺去了他们的生命。同遭不幸的,还有学校的二十多个学生。

    温柔和温情姐妹,逃出了火海。不过,从那以后,也开始了她们苦难的历程。

    温柔的姐姐从小就身体不好,肾脏有毛病,现在越来越不行了,肾功能一天比一天差,身上瘦得皮包骨,腿却经常浮肿,出现了尿毒症的症状。

    我问温柔:“你们打算怎么办?”

    温柔说:“换肾,要十几万元,不要说我们孤儿姐妹,就算工薪阶层,谁能换得起呢?”

    只能换一个,就是温柔将自己的一个肾换给姐姐,测过血型了,相同,而且因为是同胞姐妹,排异反应会小很多,但是,几万元的巨额手术费和手术后长期的透析费用,仍然让她们一筹莫展。

    温柔说:“姐姐已经自杀过两次,都被我救了下来。”

    她不能总看住姐姐,得干活挣饭钱,于是想了个办法,说是找企业寻求赞助,这种事情,报纸上总有,姐姐才不闹了。

    实际上,温柔说根本没有可能。

    她去过妇联,妇联的人很同情她们,甚至发动机关工作人员捐款,帮助她们姐妹,但是,那距离手术的费用,差得太远了。

    企业,到传达室就挡住了,她连一个厂长也没有见到过。

    这种事情,如今太多,找到一笔数万元的赞助费,其实是十分渺茫的。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温柔还是很信任我,悄声告诉我,她省吃俭用,已经攒下了好几千元。

    我想,她们这种状况,能够存下几千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但是,要存到几万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离家出走,在社会上混了五年,什么苦都吃了,公园、车站、地沟、水泥管子,哪里没有住过,也不过才积蓄了一万多元。

    从捡到的小报上看,说有的乞丐一年能够挣到几万元回乡盖房子,简直是他妈拿老百姓寻开心。

    除了偷就是抢,再就是骗,否则一年弄几万元,那中国没有下岗职工了。

    还有一条出路是做买卖,得有资金,还得有经验。

    对于我们这样的流浪族,那是要命的事情。

    说到买卖,温柔的眼里,出现了令人诧异的眼神。

    她说她观察我很久了,断定我是好人,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帮她。

    我想,我的一万多元存款都帮助她,没有问题,就是不够。

    这个时候,几年以来,我第一次想到寻求家庭的帮助。

    毕竟,我虽然因为逃学挨打,对父亲有了积怨,但是我说自己病得要死了,爸爸还是会给我钱的。只是,爸爸不会不明不白的把钱寄给我,势必来到我住的医院看我,才会帮助我啊。

    这怎么能够偷梁换柱呢?

    在我皱着眉头想办法的时候,温柔看出了我的心思,坚决地说:“你不要考虑给我们一分钱,我们不会接受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想,那怎么办?

    天上又不会掉馅饼。

    温柔犹豫了半天,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艺术学院旁边的蓝梦迪厅,知道吗?”

    我好气又好笑:“当然知道了。”

    心里想,你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逼急了学坏吧。

    她似乎下了决心似地说:“和我们同屋住的吴媛,早就不干餐馆了,去迪厅卖摇头丸,发财了,才两年就和她男朋友租很阔气的房子住。”

    傻眼。

    我真的傻眼了。

    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她,这时真让我感到有点杀气腾腾的。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到了这个份上,真是没有不敢想的。

    我没有作声。

    温柔看着我,轻声问:“害怕了?”

    我点了点头。

    温柔说:“可能会坐牢。”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而且我坐牢,姐姐就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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