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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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另一边-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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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得不得了。

    我知道他活着,但却感受不到他的生命气息。他无力无觉、满口鲜血的平躺在床上,在我身下,这样密切的贴合,我竟然感觉不到他胸膛的起伏,面孔上没有他的鼻息吹拂。那一瞬间,死亡似乎离我们真的很近,比在拉法的海边城堡跟杰士洛他们恶斗未休,又遭古巴职业特工围追堵截攻杀连连的时候,还要近,仿佛真的近在咫尺,只有我与丹之间的一线之隔。我真怕他就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忘记这种可怕的感受。

    怕得我即使痛得全身无力,还是一下子弹了起来,一把丹扶起,猛压他的人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对的缘故,他突然呛咳起来,喷出大口的鲜血,吓得我手脚发冷。

    “丹?”我真几乎没要惨叫。

    他好象是真回过气来,居然还对我扯了扯嘴角,自己抬手抹了抹吐出的血,看了看,虚弱地与我道:“没问题,血色已恢复正常。”被他这么一讲,我才发现,他刚才吐出来的血已经不再发紫,跟正常的颜色差不多。挨下去他在我的帮忙下,闭着眼睛斜靠地坐躺起来,便叫我不用再理他,说让他这样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问题是我怎有可能真的不用理他。

    最多只过了二十多分钟,他便开始发起高烧。可能胃也在痛,我看他靠在床头贴墙壁的那一角,微蹩着眉头,嘴巴微微张开,四肢身体虽然是展开的,肩膀却又略微向内缩着,这样的姿势和表情看在普通人眼中也许最多认为他的身体有点发僵,不太舒服而已,但在我这种受过专门痛苦忍耐训练的人眼中,却知道他一定在忍捺身体上极大的痛苦。

    我替他额头敷上冰袋,帮他用冷水反复擦洗四肢,但用酒瓶灌上开水,再裹上干毛巾,搞得跟热水袋似的,塞在他怀里,替他暖胃,希望那可以让他觉得舒服一点,还替他吊打生理盐水和葡糖糖,总之,我已经使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可能有用的护理办法。

    他一直保持着那样一副闭着眼睛靠缩着似睡非睡的样子,以他的状况,当然是真正好睡一场对身体比较有利,但我不是医生,根本无法分别一个人究竟是沉睡还是昏迷,所以目前来说,我更希望他能坚持清醒到发烧和胃痛状况得到改善,可丹并没能坚持下来。

    可能是我没有太注意丹的神智状况,也或许是他太善于伪装,反正每次我叫他时,他都会咿唔模糊地回应我,以至我在要替他换手吊点滴插针时,他突然跳起,将没有防备的我直接搁倒,骑压在床上,双手死死扣紧我咽喉,我才发现,丹的神志不清醒。当时他没有焦距的眼神迷离之余,冷酷狠辣无比,潮红的脸上杀气腾腾,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凶戾样子。我全身重要关节都被他以自己的身体和双腿钳制得死死的,咽喉被他致命地掐住,巨大的手劲令我根本无法呼吸,很快就眼前黑影晃动,只听到自己喉骨格格作响巨痛欲碎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怀疑他是否早有预谋,要在这种别人根本不会置信的时机把我除掉。但怀疑也没用,我没有反抗的余地,视力已经衰退到极限,连耳朵都开始嗡嗡乱叫,虚空的双手紧抓着身下的床垫,肺叶剧烈地疼痛着,我已到极限。生死一线,我朦胧的看到丹似乎露出迷茫,口中好象叫出“芬妮”两字,跟着喉间的禁锢一松,大量新鲜空气冲入胸膛,我摊在床上大口喘息,随即又剧烈地呛咳着,半晌都恢复不过来,过了很久,才终于有力气稍稍转头。

    丹捏着点滴针头,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无法判断他这时到底是否清醒,喉咙又火烧一样的痛,一时间无法出声,隔一会才终于讲出话来,本来是想好好跟他解释,谁知一开口,完全口不对心,“你说我要干什么!王八蛋!”我狂怒,嘶哑地朝他吼过去,“我要替你换手打点滴!妈的!你以为我要干么?我要杀你?我要杀你用得着等到现在……”太激动,一口气走岔,又是顿剧烈的呛咳,咳得我肺都烧起来,“蓬”的七窍生烟。

    丹看了我一会,忽然又慢慢闭上眼睛,“对不起,”他很慢地跟我说:“刚才我可能不是很清醒。”他舔了舔自己干枯的下唇,又道:“我不太清醒的时候很危险,你不要轻易接近我,刚才我差点杀了你。”

    我苦笑。

    并非不知道他不完全清醒时的危险性,可……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看他出了那么多次的任务,又经过城堡那场大厮杀,我总以为那种危险性对自己来说应该已经降低到最低或接近于零,不想仍不能有些微的麻痹放松……现在他这样说,我真无言以对。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比较羡慕女性。

    换了是小邱周蕙之流,一定还可以说自己欲哭无泪,而我身为男人……真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说。

    丹跟我讲:“你跟我说说话,说着话不太容易走神。”

    道理是没错,可叫我跟他说什么呢?我本就不善聊天,换作从前,可能还会利用这等良机,向他套话,但在个人立场早已模糊的如今,一切与公有关的事,他莫不做在我眼前,我又不似小邱儒纳之流,八卦得对他的私生活亦怀有浓厚的好奇心,还要我去跟他套什么话呢?

    但我们终于还是开始说话。

    当然因为没有主题,所以根本就是闲扯胡聊。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晓得在说什么。丹刚才的袭击令我的耳朵又开始鸣叫,听力受损的状况下,有时跟他说话,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他神智时好时坏,但也发现这一点,问我:“你耳朵怎么了?”

    我说:“老毛病,偶尔会发作几次,仿佛严重得连听力都要完全丧失,其实隔一两天便会自动恢复。自晓得有这个毛病,有时我也想,是否装做听力出问题,就可不用再听上司罗嗦。”

    他沉默着,也不知听进去没,一会不知怎么笑起来,很轻很轻地讲:“大哥也是这样。他一听到坏消息或令他不高兴的事,头一句多数是‘真怀疑可是耳朵出了毛病’或‘我的听力出了问题,麻烦你再说一遍’,哪个不长脑的笨蛋胆敢当真重复,包管他此后的日子一路长黑。”

    说这话时,他双眼微合,衬上那把异常柔软的语调,虽然仍是那个靠缩在床角的姿势,但整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非常奇异,非常……那是种我形容不来的感觉,但丹并没再多提到他的“大哥”。

    我渐渐发现,闲扯有时也有好处——至少它能令我轻松辨别丹的意识状况,他意识一混乱,便会说出我不知道的语言。

    坦白说,我自己的状态也极差,全身各处早已不仅仅只是痛不可当,根本就已如同一部破烂不堪仍在勉力运作着的机械,正在逐渐崩散中。某些片刻,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神智不见得比丹更清醒。我其实急需疗伤,急需真正平稳安定的休息,可不能是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是最危险最可能发生新一轮危机的时候,同时也是丹最弱的时刻,无论如何我不能垮下来,至少不能是现在。在这个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能真正信任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寄托他人或外来的帮助,更不能两人一起垮下来,就算真要死,也得一个一个轮着来。

    时间就这样慢慢滑过。

    这中间,我曾两次到楼下酒吧厨房弄了点吃的,但……丹完全不能吃,热的也好,冷的也罢,就算是糖水,似乎都会刺激他此刻脆弱无比的胃,令他痛苦不堪,甚至再度吐血,无奈之下,我只得确定他清醒的时候,给他打葡萄糖。至于我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其实是半点都没食欲,但为了能够维持体力,只能食无滋味地勉强下咽,但最终还是吐了出来,只得作罢。

    生死由命吧。

    发现自己已无法进食后,我便这么想。

    天色渐渐暗下来,又是晚上。

    我没有开灯,还把酒吧的所有出入口连同窗户都反锁堵死,并且牵上细线,挂上谢戈买来装饰圣诞树的小叮当,自己抱一把上了膛弹匣满满的销音枪,静静坐在丹的房间里,心里半昏半沉地暗暗祈祷这48小时里,都最好什么人都别来,而后……直到楼下酒吧后门隐隐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我才突然自昏沉中反应过来。

    我这人命骨奇反——从小到大,往往求什么不应什么,索性豁出去,不该得的反又送上来。

    这不,求人不来,就一定会有人来。

    我该求人一定要来才对,这样才不会有不速之客。

    把一柄上满膛的手枪和六把飞刀塞到丹的手里身下时,酒吧的前门也传出人声。丹睁开微合的眼睛,外头行道树上的彩灯光芒映入窗户,反射入他纯黑的瞳仁,泛出宝石般晶莹流彩。黑暗中,明知他未必能看清,我仍无声地与他说了句“我下去看一看”,他的手微动,反握了一下我的,我顿时定了心,知道他此刻正清醒。

    悄悄来到一楼酒吧,除了拍门声,我还听到模糊的低叫,但因听力减弱的关系,并没听清对方在叫什么。我刚贴近大门附近,所有的声音突然嘎然停止,下一秒钟,25mm的实心防弹玻璃大门泛出璀璨的火星,画出如烟画般幻丽的圈型轨迹——防弹玻璃被专用的焊枪割出一个直径三十公分的大洞,下一秒,割下的玻璃被无声地揭去,一只粗壮的胳膊自洞外伸进来,手法熟练地迅速将大门反锁的锁头打掉,推门而入,同时后门处也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没有犹豫,立刻开枪。即使有销音器,枪声在安静祥和的深夜里听起来仍然惊心动魄。有无命中,我无法肯定,但混战就在那一刻开始。黑暗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对牢我迅雷般直攻过来,那临近我身才骤然勃发直迫上来的杀气令我毛骨悚然,汗流浃背的同时,本能的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全力反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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