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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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另一边-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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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似的一般,都不给周蕙思考的机会,老实说,是跟变相的刑囚没两样,但周蕙的反应更令我们震惊。

    我问得快,她答得也快,从不迟疑犹豫。

    我的问题绝不按照时间次序,全部打散穿插着问,有些还专找她看上去疲惫分神时重复抽问,但无论我如何改变发问的角度和形式,着意混淆她的感觉,她每一次回答仍然都保持着前后一致,甚至精确到每个字。就算她事先知道我所有的问题内容,早有准备。这恐怖的记忆力、临场反应力和心理抗压力仍然令人心底发毛。

    我搞不懂小邱怎会觉得在她面前不具压力。

    至少,面对她,我就自觉压力倍增。

    什么不具强势?

    她明明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棘手角色。

    若不是她真不算嫌犯身份,我几乎要搬出自己自美国审讯学校学来的所有手段,跟她狠狠较量一场,看看到底谁先崩溃下来。

    不过到最后,周蕙终于也失去了耐性,在我又一次问起历居的第一次工作意外的细节时,她回答了我的问题,随即告诉他:“是的,我都记得。”

    她跟我讲:“虽然那件事过去已有太久,可我就是记得。我记得当初自己所作的口供的每一个字,我可以将它一字不差的重复出来。我甚至记得次日一早,你与那位老干探一同上门来问讯时的样子。你们都着便衣,他五十出头,头发半灰白,左边眉角上有颗黑痣,狮口鼻,嘴唇有点厚,上唇略暗紫,不留胡子,但那天有胡碴,也许是整夜勘察现场,没时间修饰,穿蓝白格子厚绒布衬衫,黑色LEE牌牛仔裤和运动鞋。你穿米色棉布衬衣,淡灰色夹克,浅蓝色牛仔裤,NIKE运动鞋,理着平头,可能刚整理过,头发非常短,配上年轻的面孔,我以为你刚自警校毕业没多久。你们是约摸八点二十五分来的,因为我平时八点二十出门上班,那天在玄关穿鞋,我当时的顶头上司苏雪小姐打电话来说公司放假一天,电话放下来时,我还看了看手表,是八点二十三分,才把皮包放回衣橱,门铃就响起来。你们进来,坐客厅沙发上,我坐单人座,你们坐三人座。老干探问我问题时,总是无意识地转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指环,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和指甲都有烟熏的黄斑,后来他终于拿出香烟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他也笑,我说没关系,他才摸了打火机出来点烟,我走开进厨房,拿了一个烟缸出来,是你接过去给他的,我当时觉得你右手伸出来的时候,动作有点怪。他抽完了这支烟,你们就告辞了,但他没有把烟蒂扔在烟缸里,是自己夹着走的。”

    这一段话,听得房间里所有人,全都目定口呆。

    那个负责检测记录测谎仪数据分析的同事甚至忘记查看机器,只张大着嘴呆视着周蕙。

    我也颇为诧异地盯着周蕙。

    老蒋是31分区重案组上任组长,因为有冠心病,局里提早让他退休,当时值勤天数还有三个月。历居的事,因为魏东平与之家的背景都有些棘手,才派了他这老将与刚刚支援法国警方,联合查案结束回来的我组成临时拍挡,来调查这个案子。彼时,我尚未正式调回EDEN,介入这个案子只是临时性支援,事实上,三天后接到法国那边告急,我就赶了回去,所以这个案子其实我并没真的接手。

    这么多年来,我是少数几个曾注意到老将左眉角有痣的人之一,那日我右手不灵活,也是因为在法国受枪伤,伤势未愈,右手一抬,便牵动胸口的伤口,痛彻心扉。

    我一早便知道周蕙记忆力绝佳,但真没想到她的观察力也恐怖到这个程度,她甚至记得当时我们两人的衣着细节和习惯动作。

    象是示威般的,周蕙望着我的眼睛,再一次申明:“我确实什么都记得。”

    我暗自皱眉,以眼神询问一旁的分析人员,对方耸耸肩,给我一个无所得的表情。

    周蕙显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非常客气的问道:“陈警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到这个时候,我反而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回答周蕙:暂时没有了,非常感谢周小姐的合作。”我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讲:“你提供的线索和讯息非常有用。”

    真的非常有用。

    至少我已经搞清了一件事。

    我甚至殷勤地替她拉开问讯室的门,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周蕙站起来,还没出去,欧阳毅已经一步跨进来,紧紧的搂住她。

    整整五个小时多二十分,他在问讯室外抗议了无数次,声称不敢相信警方会做出这种事。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愤怒到极点的他在抱住周蕙的时候,全身发抖,连颈间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为此紧绷起来。

    除了周蕙,其余的人都有点不安地偷偷看我。

    这些人……真是沉不住气!

    韦恩的总裁特助尚且没有发话,他美联社记者又能如何?!

    我看到周蕙拍着欧阳的脊背,象是在安抚一只暴怒的大猫。

    “我很好,欧阳。”她这样说。

    不说还好,一说欧阳愈加怒形于色,双手捧住她苍白的面孔,小心翼翼地姿态象是捧着一尊极其脆弱珍贵的瓷器。

    他实牙实齿地从牙缝迸出一句,“你这叫很好?手这样冷,脸色这样坏。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审了你五个多小时,中间甚至没有让你休息一下!这简直无法无天,没有人道!”

    “我相信,”欧阳如是说道:“公众对警方问讯的内幕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我兴味地挑了挑眉。

    嘿哟,这位斯文的美联社记者扬言要惊爆警方内部黑幕呢!二十七年来,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书生意气”,真多谢他替我真人示范。

    “别这样,欧阳。”反倒是周蕙在替我们说公道话,“做事要公私分明,人家陈警官也是公事公办。”她按住欧阳张口欲言的嘴巴,“当然我会保留投诉的权利,要相信这城里还是有司法公正的。”

    我再一次挑了挑眉。

    很好,原来她也知道有“司法公正”这四个字的,真不错啊!

    周蕙跟欧阳讲:“我很累,也很饿。让我们先回家。”

    欧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转头看到一旁沉默着的小邱,冷笑一声,对她发难,“邱警官,你是负责24小时贴身保护蕙蕙的,这就是你保护她的方式?”

    小邱震动了一下,无言地低下头。

    欧阳还要再说,被周蕙一手拉住,“我又没有遭遇任何人身伤害,管小邱什么事。”她拖他往外走,“回家了,你替我打过电话回去吗?阿迅怕不急死了,他现在有点神经质……”硬把他扯出了警察局。

    这女人真狠!

    杀人不见血。

    一句“人身伤害”,便把“精神折磨”的言下之意给坐实了。

    怪不得她拿下海洋生物博物馆一案后,业界群情哗然。

    我完全可以体会那些必须与她面对面厮杀的人的感觉。

    什么温和柔驯?

    当然。她的姿态言辞无不摆足柔软的感觉,可实际上却是个柔中带骨的绵里针,恐怕只有真正中了她招的人才会知道其中三味。

    小邱这种表面张牙舞抓,实际心软得跟豆腐没两样的女生哪里受得了她这简直锥心刺骨的一句“我又没有遭遇什么人身伤害”。

    别说是她,事实上除了我之外,组里的成员没人受得起的。周蕙一走,办公室里便静了下来,人人都默不做声,一副灰头土脸的德行。

    真没出息。

    我刚想鼓励一下士气,小邱已经忍不住,开始质问我。

    “你在搞什么?”她干脆嚷起来,“芬妮…周现在还不是嫌犯,她是受害人!你就这样审她五个多小时,她完全可以告你滥用私刑,伤害私人名誉?!”

    “嘿!测谎仪?”她瞪着我,这样叫道:“你们这些空降部队,总以为洋鬼子的东西就是最好最灵的,怎么样啊?敢问组长您这副最具科学性的聪明机器替您发现了什么?”

    她不满不要紧,可这样的伶牙利齿,刚才怎不见用来对付伤害自己的人,现在反倒全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

    我颇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地瞪她,真想问她一句“你到底是怎么警校里毕业出来的?”。难道没有爷爷把关,EDEN警校就专出这种肉脚的特优学员?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被我咽了下去。

    女生?!真是……总得顾及一点她的自尊心……

    似警察这纯男班行当,硬要混进女人来,就会有这种问题。真不晓得当初是谁允许女人当警察的,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她可以窝里反,可我是组长,总不能先对着自己的组员开火,搞内讧。

    我要求每个组员集中精神。

    “今天的测谎实验虽然没有找到周蕙伪证的证明,但至少令我们得到两大收获。”

    “原本我们只认为她的合作将对我们的调查大有助力,但经过今天,这一点必须更正——”我指了指自己的头,望着小邱道:“所有的证据显然都在周蕙头脑里。只要她开口,不管是两面豺狼,或是韦恩、历居、三三强人组,CLIE,他们到底有多少龌龊事,与多少政军高层有染,有多少台下交易,涉及多少不法勾当和不正当竞争都可象打印购物帐单一样的列出来。”

    所有人都傻了般看着我,半晌才会意过来。

    气氛顿时活络了。

    “是啊!是啊!”有人这么说:“怎么会没想到,就凭她那种恐怖的记忆力……除非她不被知道,否则简直就是永久写入的光碟一样。再加上那种恐怖的观察力,很多事不说恐怕也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跟小邱讲:“你心底要有个底,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然一鸣惊人,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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