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另一边- 第141部分

　　　　我端详魏少的特写镜头。

　　　　看得出，他十分喜爱这个城市。

　　　　不知是否全因此地是他心上人的生长之地，而本人又在此地度过自己人生中一段极为重要的游学时光的缘故。

　　　　镜头中，魏大少的眼神柔和而充满感情，相较他在纽约时，多出某种微妙得不可言语的轻松与从容。

　　　　我忽而想起，早先之韫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她对我讲：“……在东平他们的感官中，如果纽约是冒险的游乐场，那EDEN就是快乐的安乐窝……”，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她那句“也许是我们都太轻忽了”。

　　　　如果在经历了似四年前那样的车祸袭击之后，回到这片曾经令他几乎失去所有的土地上，他依然会不在经意时流露这样的眼神，也难怪多年的他们的“轻忽”。

　　　　我终于逮到空闲来问大宋和老卓自己莫名其妙被敬的那一杯。

　　　　他们全笑起来。

　　　　挨在我身边坐的小邱赠我一个白目，“谁让你在纽约摆足了威风？”

　　　　呃？我瞠目。摆威风？我？我不能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老卓嚼着花生，含糊地问我：“你忘了？纽约CLIE是个多派系的特例组合，除了四大天王，除了魏东平，他们从没一致服从过其他人的统领，即使是如金星那样EDEN总部过去的人。”他点着我的胸口道：“你是至今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得以真正代替丹先生的权责，成功统率过纽约CLIE特安部的人。”

　　　　大宋不无莞尔之意地加把嘴：“而你恰恰是EDEN这边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直不甚服从EDEN总部的纽约CLIE终于在后者的代表者面前收敛了气焰？

　　　　嗟！就为了这样荒唐而幼稚的理由，周围这一群EDENCLIE特安部成员硬是要聚在这里为我“庆功”？

　　　　我啼笑皆非。

　　　　真没想到，连CLIE也不能避免派系斗争！

　　　　真是……我失笑的摇头。

　　　　PUB的惯例的现场音乐表演告以段落，节目轮换间，我突然发现……“周家那个小妹呢？”自我们进入PUB开始，做现场表演的就不是周筠和顾钧那对组合，难怪也没看见周迅那个与阿楚同样聒噪的小鬼，想到曲廊那个宛如擂台赛般的规则，我诧异地问小邱：“周蕙的小妹不会是碰上了对手，被轰下台了吧？”

　　　　“哪有这回事？”小邱当场啐我，“她有持国天做靠山，哪可能有人气困境？人家已经凑到了音乐教室的启动资金，上月便与顾钧在容长路那头开了张，情形还不错。”

　　　　唔，容长路距离康城山庄不过三条街，也算在中城那个高级社区之内，选在那里开音乐教室，固然可吸引经济环境良好的小孩子入学，更多的，恐怕还是周蕙想就近照顾自己小妹吧！我环顾四周，不见周迅和欧阳人影，估计现在都转去那边捧场了。

　　　　小邱告诉我：“你们一去数月，大事一件接一件，丹却消息都无一个，周迅简直已经把他咒到了脚底生疮。”她抱怨地说我：“你在那边时，也不晓得提醒一下丹，怎么连通电话都无。”

　　　　耳朵十分灵光的阿楚跳过来，以小邱一般的语气，顺着她的话尾，哀怨地打趣我：“就算丹先生真的不方便与周小姐通话，陈哥你好歹也该记得私下跟邱姐传递一下消息，廖以安慰……啊！”最后的惨号不用说自是这小子被恼羞成怒的小邱踹了一脚。

　　　　他们告诉我，周家的长子学成归国了。

　　　　据周家小妹通风报信，周迅因不忿丹疏忽周蕙已久，再加上此次丹外出再次不理会他当初的抗议和严正要求，又一次的消息全，无视周蕙到极点，故而在周齐面前将丹形容得一无是处，十恶不赦。而后，不晓得周齐跟周蕙说了什么，周蕙三日前自康城山庄搬回周家去了。

　　　　我烦恼地捧住脑袋。

　　　　倒不是因为小邱和阿楚所诉种种，而是大宋的那句：“陈，这件事你是该提醒一下丹先生。”

　　　　阿楚、小邱或许八卦好事，但大宋可没那份闲心，既然他都开口，可见事情的确有点不同寻常。

　　　　圣…拉琪尔斯们在寻常百姓人家的父母眼中都不是什么乘龙快婿，这是事实不容回避。但……且不论跟过丹多时的老卓，就如大宋、阿楚他们也都知道周蕙对丹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他待她或许不如普通情人之间细致关怀，日后或许也不会如普通感情日渐深刻的男女有一个正式为法律认同的婚姻，但毫无疑问，对丹而言，周蕙是他日后的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若是平时，即使周家对他有再多排斥不满，也可慢慢沟通解决，可如今……在丹尚需承受之韫病情真相再也无法隐瞒魏少之际的坦呈压力的现在，难道还要他再多承受来自周蕙亲族排斥的压力？

　　　　如今这个样子……

　　　　丹要顾着他大哥与养父母，一时间必然无暇追究周蕙搬回周家的事，而以周蕙的性格，虽与丹同居早已是公开的事实，但他既从未跟家人正式介绍过自己的这一身份，且又在魏立峰夫妇抵达EDEN之前便已搬出山庄，自然不可能随便就搬回去，这样僵持的局面日后落到周家人眼中少不得又是丹的一桩罪……

　　　　他年初在圣地亚哥被我连累，吃了番大苦头，年末又是如今这般的光景，真是流年不利。

　　　　我头痛。

　　　　小邱说得对，即使丹因为身为国家特勤而养成在外绝不与家人联络的习惯，我若细心些，的确该在适当时机，替他联络周蕙。

　　　　可无论如何，我的头痛与不安不会比圣…拉琪尔斯们在之家家宴上的更严重。

　　　　三三强人组合抵达EDEN的次日，位于老城明珠花园内的之宅召开了家宴。

　　　　除了一众亲近的友人和各系姻亲家人，名分上依然是亲家之一的魏氏和名分上依然是么女好友兼兄长的叶达自是当仁不让的座上宾。但谁又能想象，时之今日，这些对不久的那个将来心知肚明的“自家人”团团而坐，面面相对的时候，各人心头又是何种滋味。

　　　　即使控制场面之能上佳如之韫，面对当日惊闻变故焦急之下意外小产的之家大小姐，亦再也假装不出完美的欢愉。她抱住她的大姐姐，如孩子般，一颗头埋在她的怀里，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句“对不起”是魏少替她讲的。

　　　　他真心为那个本不应该失去的小生命感到遗憾，坐在轮椅中的他一手拍抚着未婚妻微颤的肩头，一头对牢日后自己应当称一声“大姐”的少妇诚恳地说着“sorry”。那一刻，身体尚不算完全休养过来的之家大小姐回他一个略显勉强的忧郁笑容。

　　　　她搂着自己的小妹，眼神平静而悠远，与自己这死而复生的传奇妹夫轻声客套，“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种事哪用你来说抱歉。”

　　　　那叹息似的感叹令钻在她怀里的之韫浑身一震，那一瞬间，她猛的抬头，潮湿的眸中悲伤难抑，满满的都是强捺的凄然绝望。令我想起当日她在纽约病发，宋维民博士对魏立峰夫妇的说明。

　　　　先天的主动脉异动往往都伴有血小板异常之类的血液并发症。两者互为影响牵制，令治疗十分棘手。患有这种先天重症的病儿少有活过3岁的，更多的，出生几天，便已垂危夭折。在这个因为太过专业而少有常人关注的领域里，之韫之前最为著名的那位奇迹儿童也不过只坚持过完了自己12岁生日。

　　　　作为之韫从小到大的主治医生，宋博士曾经说过，他“……与她的血亲一起，眼看着她努力地一寸寸长大，守着她一路闯过3岁、5岁、8岁、12岁诸道生死大关，一直到她15岁生日，从没象那一天，我们拥有过那样多的信心，强烈地相信这个孩子能够平安成年，拥有一个普通人都有的完整人生。彼时，我们从未想到这个信心竟会只是一度而已。”

　　　　说真的，凭谁有真的想到过，之韫真的会只是‘一度’。

　　　　即使在四年前车祸后有过那样剧烈而危险的病发，但她毕竟熬过那场成功率不到5％的手术，谁会想到，她竟会真的只是某些人绝望中‘一度’唯一的奇迹与希望，‘一度’曾令人相信先天性主动脉异动不再是绝对死刑症之一，具针对性的有效治疗护理方案已经成型……只是“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