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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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另一边-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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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少的话音落下,丹荣刀泰的反应都有遭到重创后数秒钟的空白。挨下去,荣的反应是完全不知所措,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转着头,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泰则一下子双拳紧握……那种握拳,不是成人的方式,而是婴儿或者幼儿在极度恐慌之下的那种无意识的反应,他一下子就脸色发青,我没听到他有呼吸,甚至觉得他连胸膛都没了起伏。道格低着头,攥着银叉的手指泛白。而丹……如果说其他人伊始的反应如果挨了狠狠一闷棍,那他的反应正确的讲就应该是当人被人从上往下狠狠插了一把长刀。他满脸都是汗,面孔和嘴唇灰败,腰杆僵直着,双肩却架不住地垮下来,牙齿紧咬着,眉头皱成一团,硬将印堂中间挤出一条沟,完全是副忍痛……而且忍都忍不住的样子,他好象随时会就此倒毙不起。

    下一秒起,我好象在看一组慢镜头。

    魏少因坐的是轮椅,他向后移动轮椅,一副吃完早餐,要离开的样子。荣见状,越发手足无措,他也不看别人了,光是眼巴巴地瞪着丹,表情绝望。泰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丹,他的眼神倒不绝望,而是十足的惊恐,好象一个熟睡中的孩子被冷不丁抓起来,劈头挨了两耳光,然后被戳着额角呼喝“睡?你还睡?你妈妈不要你了,喏,要带你去卖掉的人已经来了!”,连道格都抬起了头,转头望着丹,就那一刻,两颗眼泪自他眼中直接滚下来。丹则稍稍抬高了自己的下巴,他微微眯起双眼,悠长而无声地慢慢呼吸着,却仍然无法掩饰身体的轻颤,那个样子令他看起来很辛苦,很痛,而且越来越痛,已经痛得快死掉了一样。

    彼时,魏少已掉转了轮椅的方向,背对所有人,预备离开。

    就这个时候,我很清楚的看到丹闭上了眼睛——他很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而后睁开,哭似的喊了声模糊的“大哥”。

    他的大哥并没有不理他,他如平常一样。

    真跟平常一样!

    就象他从来没说过“这辈子永远别让我知道”这种话似的,他如平常那样应他一声,随后问,“什么?”

    “我们……是有事瞒你,但只有一件。”

    “嗯?”

    “是之之。”

    “呵。”

    “你出事时,她受激过度,心脏病突发。我们跟你说她在那之后就痊愈了,其实……没有。”

    “啊!”

    “她这几年,心情绝望,又不听医生叮嘱,超时工作,病情出现反复。”

    “哦?”

    “现在已经相当严重。”

    “然后呢?”

    当时,他们说的全是英文,到这里,魏少说的是“so?”,其实换成中文也可以说是……“结果呢?”

    我就这样听着他们如此一路对答下来,心里象有张弓在绞,且越绞越紧,待到魏少这句“然后呢?”,已绷至极至。

    事实上,我猜魏少心里恐怕亦是如此。

    或许他自己不觉得,虽然他并没有回过头来,但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坐姿,随着丹的话,越来越挺直,肩膀越来越僵硬,蓄满了无形的气势,那是个随时准备承受、抵挡巨大冲击的预备姿势。

    而这中间丹却始终低垂着双眼。

    我找不到他那个伤痛的眼神最终落在何处。

    我听到丹说的,他说得很清楚,就象前几句那样的清楚。

    他说:“结果现在需要严格控制。”

    听到这句后,魏少的肩膀定了定,然后慢慢的松开。

    道格在丹说话时,一直就盯视着他,到这一刻,他原本焦虑又无法可想的眼神转为骤痛,原本就已落泪的他,突然怔怔地流泪不止。荣则从原本的无措,变成彻底地茫然,只有泰依然惊恐,甚至比先前丹没开口之前更惊恐。

    然后,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僵凝中,魏夫人突然起身,离开座位,冲到泰的身边,一把将他按在自己怀里,用力来回搓揉着他的面孔、颈项、肩膀和他紧握成拳的双手。

    至此,我才注意到,他的手已经变成灰紫色。

    事后,我倒过来想一想,这中间那片静默应该不会超过十多秒。否则,以泰那种紧张或着说是惊恐之下的屏息程度,再多几秒,怕他真会坐着厥过去。

    魏夫人当时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搓揉安抚着,脸上是种只有母亲在同样的状况下才会有的真正恼怒,她转头沉声叫魏少,刚说了个“你”字,不知怎么表情一恸,喉咙就哑了下来,但随后她还是把原本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她生气地告诉魏少,“东平,你吓坏弟弟们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当时的丹再也无法留在那里。

    下一秒钟,他猛的站起,直接就从餐厅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跑得不见人影。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着追出去。

    他跑得很快,几乎可说是狂奔。

    我追着他,可又不敢呼喊。

    虽说是在庄园里,他也不是在往大门那边跑,可有那么几分钟,我真很担心他这样乱跑会出什么问题。待稍后发现,他三两下便跑到魏家的自用私人车库,并远远地看钻进一辆保养中,连轮胎都拆掉,尚没装上的房车,这才定了定神。

    我不敢靠近他。

    跑到车库后,也只是沉默地倚在车库门边。

    在这个角度,我可以看到他象一只小动物那样蜷趴在车后座上,那里不知是谁搁着条毛毯,他就钻在那条毯子之下,剧烈震颤着,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他那个样子比较客观贴切——是“好象赤条条的,被扔在了雪峰之巅般的浑身发冷”,还是“受够了惊吓的重伤小兽”,我只知道,当时我唯一想得到的是周蕙——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人能安慰他,那应该就只有她了。

    我一直待在那里。

    足足过了快一个钟头,那团毯子才渐渐平息下来,不再颤抖。

    再隔了一会,远远地,我看到魏少自己转着轮椅,一个人慢慢过来。他到我跟前后,并没再进去,只是与我一样,在这样的角度隔开一点距离,静静凝视那团毯子。

    良久,他用只有我才听得到的音量讲道:“我真不该逼他。他们都答应了之之不说的。”

    我不知道他对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忽然酸楚起来——他是否知道一切并不止于此?他是否知道他不仅逼丹打破自己对他人的承诺,还逼着从来不对他说慌的他对他说了假话?

    我突然明白当丹说出一切后,道格流泪,荣茫然和泰越发惊恐的真正原因——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刻,如果这一刻这一天是每个知情者的关头,那么到那一天那一刻将变成丹一个人来面对所有。

    魏东平将要直接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之韫的死亡,还将有丹对他的欺瞒,尤其是对如此致命的大事的欺瞒;丹要面对的除了自己对魏东平欺瞒说谎和后者必将因他而面临双倍沉重打击的负疚——这些,都不是他们各自能够承受面对的。
第十九章
    我的一生中,有过很多个重要的日子,有些充满喜悦,有些则十分难捱。该年的十一月十八日,在我的记忆中,无疑就属于这种难捱的日子。对纽约圣…菲达庄园是这样,对纽约当时的黑白两道益亦是如此。

    就在这一天,自丹被禁足以来,台面下,黑白两道首次有了统一的声音——他们声称:“此次圣…拉琪尔斯被禁足事件,是圣…菲达庄园魏氏在黑白两道同时获得特殊地位后的七十多年来,首次在动荡的局势需要它的时刻冷漠以对,同时不对任何一方作出回应。”

    非台面消息流通领域里还传出这样的大胆推论——所有迹象表明,纽约的少年霸主似乎真打算干脆就此放弃自己的领地。

    甚至已经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无论纽约是否真的需要魏氏,一旦魏氏真弃纽约于不顾,纽约会怎样?或着再具体一些,纽约乃至有魏氏影响力的东部……甚至美国黑白两道会怎样?

    换了是从前……甚至就是24小时之前,即使谈不上津津乐道,我也会饶有兴趣的跟儒纳来好好“推敲”一下目前这个有趣的局势,但现在,或者是这天圣…菲达庄园早餐时分发生的一切太过刺激我的神经,我忽然失去了从前那股类似“以匡扶天下正义、安全为已任”的天真和热情——一颗心突然就这样冷漠尖刻起来。

    魏氏当真弃纽约不顾又怎样?

    就算当年是曾有人私下说过——“纽约是魏家的天下”,那毕竟也只是一些爱惹是生非的闲汉灌饱了黄汤信口雌黄。

    这样的说法有什么根据呢?

    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问他,他都会告诉你——纽约市政府挂的是美国国旗国徽,而非圣…菲达庄园的魏氏纹章。

    既然魏氏从来就不曾拥有过纽约,如今又何来“放弃”之说。

    更何况谁都知道,纽约黑道中坚力量肯定不会真喜欢自己头上压这么一位半官方的教导主任,而官方更不会喜欢这个太有个性,动不动就要跟自己谈斤论两扳几下手腕,不算内应的内应。自魏氏在他们双方都取得特别地位后,他们恐怕无时不暗中想着如何彻底拔掉这根硬插在自己屁股上的芒刺,希望圣…菲达的传人可以在地球上彻底消失。

    现在上帝满足他们的愿望——魏家真缩起来准备做普通市民了,他们却忽然跑来异口同声地声讨“前者怎能放弃纽约”,你看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叫人啼笑皆非的事么?难道此刻,他们预备沮丧地拍一拍脑门,服软地承认——纽约地头上还真少不了这号夹在黑白两道之间,上下迎奉左右逢源的人物?

    简直笑大我的嘴!

    这世界谁少了谁不行?!

    少来甜言蜜语哀告奔走那一套,以现在这样的世道,那种虚情假意的伎俩早已过时。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屁股上有刺时,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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