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三年(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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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短篇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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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古难全。”

刘立成仍然没有回过头去。

这名女子声音柔美温馨,可是清甜的嗓音后似带凄怆,使他神往。

他不敢转过头去,怕她长得不美,又怕她长得太美,可是已经老了。

他问:“你跟朋友同来?”

“是。”

“已经深夜,早些回家的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轻笑。

他猜得不错,她果然是一个出来找生活的女子,换言之,她父亲不能照顾她,她的伴侣也不见得有能力。

对刘立成来说,所有女子都应该被呵护,同女人争、占女人便宜,是十分卑贱行为,至于伤害女子心灵肉体,更罪无可恕。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

可是身后已空,那个女郎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去。

刘立成有点后悔,为什么一听到她声音之际不立刻转过头来?

他喝尽手上的酒,回到客厅。

客人已陆续离去。

有人问他:“泳池几时开放?”

他笑,“你们说几时?”

有女客娇俏地说:“明晚。”

“我马上叫人准备。”

“今日鱼子酱供应不足。”

“我会告诉厨房。”

“有时累了,真希望可以睡在客房中,明天再玩。”

刘立成只得笑,“太赏脸了。”

过了这一季,他也想静一静,欲躲往伦敦住个把月,逛逛书店与美术馆。

有人叫住他。

他转过头去。

是邓正伟。

刘立成觉得奇怪,还有什么事?

“刘先生,我想与你再赌一记。”

“不,”刘立成即时拒绝,“牌局已经结束。”

这个人长得英俊高大,性情为何如此讨厌?

邓正伟凝视他,“你是怕好运已经结束?”

刘立成说:“邓先生,此处并非赌馆,这里是我的家。”

邓正伟笑,“你没胆子就算了。”

刘立成丝毫不理他的激将法,“你说得对,我没有胆子得罪客人。”

心想,邓兄,放了你一马你为何尚不知进退?

他想送走这名恶客。

谁知邓正伟仍不放松,作最后努力:“我愿拿我今日身边所有,来同你赌最后一记。”

刘立成看着他,“你想赢什么?”

“赢威风。”

“你想清楚了?”

“是。”

刘立成说:“万一输了,你的车你的现款你的衣服,可统统都得留下。”

“我明白,”邓正伟说:“可是我赢了的话,我会向通江湖宣扬我赢了你。”

刘立成笑,“可是,我并不认识全江湖人。”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刘立成想了想,“不,我对你全身上下物品一点兴趣也无。”

谁知邓正伟立刻说:“我还有个女朋友。”

刘立成一怔,“什么?”

“我的女友亦是赌注。”

刘立成不相信双耳,太可怕了,简直卑鄙下流。

“你且看看,她长得不错。”

刘立成缓缓地说:“邓先生,女朋友不是这样用的。”

邓正伟冷冷回答:“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刘立成问:“为什么那样绝望地想赢我?”

“你在商场及牌桌上都有常胜将军之称。”

刘立成笑笑,“邓先生,再见。”

他欲撇下这个讨厌的人,一转头,看到一个女郎向他们走来。

只听得邓正伟说:“走吧,盈盈。”

那女郎轻轻答:“是。”

刘立成立刻抬起头来,他浑身一震,他认得这把声音,柔美清甜,可是背后似有不可告人的凄酸,实在动人。

是她。

只见她皮肤白哲,颜容秀丽,身段高佻,只穿一件简单黑色吊带裙,浑身并无其他装饰,实在是个可人儿。

可是,她分明跟看邓正伟这个猥琐的人过活。

可惜。

刘立成犹疑一刻。

他同自己说:刘某,不管你的事,切莫多事,放这个人走,从此、水不见面。

可是这一刹那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听见他自己说:“邓先生,请留步。”

那邓正伟即时得意洋洋地笑,“你可是回心转意了。”

是,他决定打救这个女子。

他点点头,“请到我书房来。”

“盈盈,跟着刘先生走。”

客人已散得七七八八。

刘立成延客人进书房。

他不明白女郎为何如此驯服温柔。

她欠他什么?

为何随他摆布?

他掩上门。

书房布置华丽别致,是一个独立天地。

门一关上,里头便一片静寂,看来有上佳的隔音设备。

连那邓正伟都说:“刘先生,你真懂得享受。”

刘立成连忙欠欠身

“府上一定有新朴克牌。”

刘立成打开抽屉,取出一副新牌,放在书桌上。

他走到小型酒吧前,斟出一杯拔兰地,“两位喝什么?”

可是邓正伟急不及待,已脱下身上的手表戒指项链,掏出车匙,大声说:“连盈盈在内,赌这一铺。”

刘立成看着他,只觉可笑。

原本,他真不会同这种人计较,可是今晚,他别有任务在身。

他温和地说:“别的都拿回去,不过,要是你输了,以后盈盈就不认得你。”

那女郎白皙的脸本无一丝表情,但是听了这话,她双目闪了一闪。

“她欠我许多钱。”

“一笔勾销。”

“好,”邓正伟说:“不过你要是输了,莫怪我在众人面前耻笑你。”

刘立成笑,“邓先生,我有种感觉,你好似不大喜欢我。”

邓正伟承认:“我觉得你这种有父荫有学历,世界任你予取予携的人最可恶不过。”

刘立成大奇,“你听谁说我有父荫?”

“你父亲不是鼎鼎大名的刘颂伯吗?”

刘立成答:“我母并非正室,并且失宠已久,我完全凭自己能力创业,信不信由你。”

女郎本来似瓷像般端坐一边,此时,肩膀动了一动。

邓正伟也一呆,可是他即时取过新牌,抽出,顺手洗了几次,啦一声放回桌上。

刘立成说:“这样吧。”

“请说。”

“你不过是想我难看,不如速战速决,一人抽一张牌,谁大谁就嬴。”

邓正伟愣住,“那岂非毫无技巧可言?”

刘立成笑,“赌博纯讲运气,哪有技巧可言。”

“谁先抽?”

“让我扪掷骰?”

刘立成又取出一副十分考究的西洋骰子,在皮制小桶内摇两摇,倒出来,只得五点。

邓正伟却只得四点。

刘立成站起来,双眼湛出精光,“看仔细了,我先取牌。”

他自中央抽出一张,翻开放下,一看,是张黑桃爱司。

那正是成叠牌中至大的一张,对手根本不用再抽牌比试。

刘立成听到盈盈嗯地一声。

邓正伟是个输不起的人,可是越是这种人,越是要假装豪爽潇洒。

他脸色灰败,大声说:“输了。”

刘立成竖起大拇指,“愿赌服输,好。”

邓正伟看也不看他带来的女朋友,取过外套就去打开书房门,拂袖而去。

女郎仍然坐在一角,动也不动。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书房内静寂万分,一男一女都没有话说。

终于,佣人上来敲门,“刘先生,客人已经散清。”

刘立成吩咐道:“你们收拾地方吧。”

“是,刘先生。”

老佣人十分含蓄,视线并未接触女客。

从头到尾,这个风尘女子,好像不存在似的,人人轻视它,当她透明。

佣人下去后,刘立成咳嗽一声。

那女郎笑了一笑。

花般容貌,却误堕风尘。

刘立成为之恻然,口里却只是说:“今日,我取到一副好牌。”

他把那副牌逐张揭开,一只只,统统是黑桃爱司。

他笑说:“这是一副廉价魔术牌,想不到帮我赢了一手。”

女郎但笑不语。

刘立成问她:“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吧?”

女郎仍然沉默,可是她的眼睛说是。

“出老千,真是不道德行为。”

女郎看着他。

“可是对付那样猥琐的一个人,又叫我高兴。”

女郎低下了头。

“以后,你同他不再有任何纠葛。”

“谢谢你。”她低声说。

三个字后无比苍凉。

“有无时间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女郎无奈,“你又可有六个钟头?”

刘立成摊摊手,“夜未央。”

佣人捧进来宵夜,两只碗,两副筷,可是,仍然装作看不见客人。

刘立成说:“先吃点东西。”

女郎说:“我不饿。”

刘立成笑笑,“你放心,我虽不是君子人,可是也不会欺侮女人,你随时可以走。”

女郎问:“真的?”

“回家去,好好做人。”

女郎笑了,像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老土的好人。

她说:“此刻我又觉得有胃口。”

她取起面碗,一下子把鸡丝面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她坐下来,伸个懒腰,轻轻说:“这下子,我又不愿走了。”

刘立成叹口气,“你看你,好好一个女孩,竟沦落到被人当赌注。”

女郎甚有愧意。

“别告诉我是为着父亲早去,母亲重病,而弟妹又嗷嗷待哺的缘故。”

她看着窗外。

“也别告诉我是为着想穿得更好吃得更好。”

女郎微笑,“我有种感觉,你会比其他人更难侍候。”

刘立成迅速答:“那当然,我尚有诚意。”

“赢我过来,倒底是为什么?”

“我喜欢你,觉得你不应跟着邓某那种人混饭吃。”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邓某人,我们不过自一个邓氏的手,再传到另一个邓氏的手去。”

“你不考虑改变生活方式?”

女郎笑,“感化官,谈何容易。”

刘立成看看她。

“你看,我们在太阳落山后才开始工作,凌晨休息,每天工作六七个小时,收入丰厚,小帐数目惊人,如何转行?”

刘立成说:“可是,你得出卖灵魂。”

女郎嘘一声,笑笑说:“一个人只能卖他所有的东西,不过,你可别说出去,他们以为我有灵魂,其实没有。”

刘立成摇摇头。

女郎问:“不相信?”

刘立成答:“你不但有灵魂,且有一个非常伤感的灵魂。”

女郎愣住,缓缓转过头去,低下头,露出雪白的颈项。

刘立成叹口气,“盈盈,回头是岸。”

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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