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书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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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书塾-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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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一个人往偏僻处走,所以……”廖羽迟接不下去。自己这么一声不响跟着西樾兄,说起来似乎没理由。顺着梯子上去,昏暗阁楼里重重叠叠的都是书架,廖羽迟拿起架上的书籍看了看,知道这里堆放的是没有分类的闲杂书籍。廖羽迟跟着程西樾走过一层又一层书架,觉得西樾兄好象在寻觅一本书。他们在阁楼西南角停下,西樾兄伸手,推开附近廖羽迟未曾发现的一处活板。午后的天光泻进阁楼,两个人都眯起受激的眼睛。“西樾兄来过这一处吗?”廖羽迟觉得程西樾对此处比自己熟悉。只是照了思说的方位走。但她又觉得似乎真的来过这一处。魂魄在梦境里来过。

过了活板门,来到屋顶。被雨水洗过不久的屋顶很结实,没有一处可能漏雨的损坏,更找不到十八年前漏雨的那一处损坏。若不是那年春天雨水来得太早,藏书室屋顶未及修缮……就象祖父说的,蕤和东木君得到曲谱是一个偶然。那两人一起跟着曲谱学《赴海》,只是由一个雨天伏笔的偶然。她在屋顶坐下来,等他坐在自己身边。“谢谢房东先生,送我的《凤求凰》曲谱,在乐坊很出风头。”西樾兄喜欢就好,怎么西樾兄脸上没有一点欢喜的神色?廖羽迟将目光从程西樾脸上移开,看向屋顶的下方。阁楼坐落的地方是玉木山地势最高处,顺着地势南下,紧挨着是藏书室的其它建筑,接下来鳞次栉比,学生居住的院落和馆舍,书塾先生们的家,书塾的课室,中间隔着树木、游廊和石阶。“西樾兄,那一处梧桐遮挡的地方,就是我宿舍的窗户。”知道,她来青叶的第一天去过那里,还见过和他同院落的两个同窗。同窗,亲密的陌生人。她知道当初和了思住持同住学馆院落的两位同窗,只能是蕤和东木君。祖父说过,只有那两个人完整吹过那曲《赴海》。原来那最终分离的两个人也曾彼此知音。连祖父也吹不完全的《赴海》,那两个人曾完美吹出过,完美得令了思住持十七年来念念不忘。世上没有值得执著一生的音律,再美丽的曲子也会听累,知音过后,大家散去。

“我已经将《凤求凰》曲谱卖给了三籁乐坊,坊主给了好价钱。” 卖了?原来西樾兄不是很喜欢自己送的曲谱。已经送给西樾兄,自然听凭西樾兄处置。可还是希望西樾兄留着,即使西樾兄不是很喜欢。好象自己奇#書*網收集整理无意间打扰西樾兄太多。有几次自己走近西樾兄,西樾兄只转开眼睛看着别处,似乎不愿再被打扰。方才悄悄跟着西樾兄,未开口招呼,因为怕西樾兄又嫌打扰。“我跟来这里,是不是,相扰了西樾兄?”没有相扰。谁能相扰谁。谁会相扰谁。人们都是各自不相干,终于不相干。

也许会有一时的相扰,留下最终模糊的印迹。了思住持眼里,拒绝蕤的东木君太决绝,想借东木君逃离乐坊的蕤很功利。可旁观的了思也不清楚那是非和曲折,是怎样的开始和结束,有过怎样的痛苦和喜悦。那两个人曾一起参过了思住持至今参不透的禅,偶然得到的旧曲谱,是他们一起参禅的佛经。

“我不再收集旧曲谱了,象房东先生《凤求凰》那样值钱的曲谱不多。”

原来西樾兄从前收集旧曲谱不是为了喜欢,只是为了出卖赚钱?觉得西樾兄说的不是真心话。虽然知道西樾兄说的不是真心话,廖羽迟还是觉得失落。他曾经很用心地为西樾兄寻找旧曲谱,为此还拜托了城里离家不远的两处旧书铺。她从怀里取出薄薄一本新近缝合过的曲谱,久久拿在手里,不翻看。想在阁楼里寻觅一个妥当的地方,然后丢下它。她迟疑着走过一处又一处书架,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也许是舍不得丢下,舍不得丢下,所以找不到丢弃它的地方。是本没有价值的箫谱,西夏的写序人拿它当宝贝,说此古曲已在中原绝响。

它终于绝响的原因,不是因为曲高和寡,而是因为它太难为吹曲的人。是两首箫曲,各自学时都很费工夫,学成后各自吹来,又平淡无奇。非两首同吹不见妙处,然两首同吹,又要求吹奏者的手、耳、心神都达到炉火纯青、熟极而流的默契。没有人愿意独自花费时间,学吹平淡无奇的曲子。遇见有缘同学同奏的人很难。即使遇见了,达到心神默契也难。终于有了默契,吹出了千里流响、一同归海的美丽旋律,然世事总是好景难长,变换的人情终会毁了默契,它终会绝响。有许多古曲都已经绝响,没有人能为它们一一哀悼。收集旧曲谱,徒然收集了那些古曲落在纸上的遗迹,也不能让它们活过来。她十五岁时,祖父回到故乡,空闲时常常吹《赴海》。一个人试图同时吹两首曲子,这边断了续那边,总是不能完整。她曾经提出,她可以和祖父合箫来吹。祖父丢下箫管,“已经死去的曲子,学它无益。我有两个弟子偶然得到它,在意地学起来,终于吹得完整,救得它活转来,结果得了一场偶然的苦难。”祖父临终前承认她的父母是自己当年在青叶的弟子。知道那两个弟子就是蕤和东木君后,她在来青叶的路上熟读了曲谱上篇,盼着将来能见到只在祖父口中听过的下篇。如今见到了下篇,她却不想读它了。一个人学两个人才能吹的曲子,很寂寞。师兄推辞再三也未能推却师弟之意,只得陪着一起学箫……蕤当初似乎是强要东木君一起学箫的。蕤不该勉强东木君。再怎么寂寞,也不要希望有另一个人同学这曲子,终于吹得完整,救得曲子活转来,然后赢得一场苦难。她将那缝合起来的曲谱久久拿在手里,不翻看。“西樾兄,这曲谱……”西樾兄不再收集旧曲谱了,可是似乎还珍视这一本。

她起身,将曲谱递在他手里,“已经不要的旧曲谱,好笑自己又不能丢下。想请房东先生离开时,随意将它放在这阁楼某一处。”西樾兄递过来的曲谱,似乎就是唐赋所说的那本旧箫谱。唐赋问他,知不知道程西樾的话本变了风格情绪。他不知道。“上回我说程西樾虽然善感却不多情,看似多情的戏文,全是闹着玩的游戏文字。如今看来似乎我又错觉了。”唐赋说程西樾的新戏文没有了从前游戏时的轻快。唐赋又问他,知不知道程西樾所藏一本箫谱的来历。他也不知道。从未听西樾兄提起过什么特别的箫谱。“程西樾不对你提这些,可见你和程西樾还不是太接近。不过,也幸亏你是个木讷的家伙,否则我怕你……”唐赋的话没有说完。唐赋似乎对西樾兄含着猜疑,廖羽迟不懂朋友为什么要戒备西樾兄。从未听西樾兄提起的箫谱现在拿在自己手上。西樾兄放弃它了。廖羽迟看着程西樾走下木梯,没有招呼自己一起走。“房东先生,当初买下我祖父那处旧房子,是偶然么?”她在木梯中间停脚,“那巷子里也有其它可以用作画铺的房子,所以房东先生遇见我,只是偶然。”“买房子是我父亲做主,不知道是不是……”不太明白,西樾兄是提了一个问题,还是根本没有提问题。“一个偶然而已。我竟然也会在意,一个偶然。”祖父的许多教诲犹在耳边,她不能遗忘的,关于人生原本寂寞,惟有无情才能避免苦难的箴言。廖羽迟看不见木梯上的西樾兄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西樾兄的声音里含着冷淡的凄楚。自己遇见西樾兄也许的确是偶然,廖羽迟喜欢这个偶然,为何西樾兄却似乎伤心了?西樾兄走下木梯,屋顶上的廖羽迟一路看着西樾兄的身影穿过藏书室的其它建筑,消失在书塾后园游廊的转折处。他收回目光,看西樾兄留在自己手里的那本旧曲谱。想请房东先生离开时,随意将它放在这阁楼某一处……有一刻他很想将这曲谱交给唐赋,听一听乐坊大公子对它的评语。最后决定照西樾兄说的做,将它随意留在这里,随意留在没有分类的杂乱的书堆里。

西樾兄已经不要又不能丢下的旧曲谱,他愿意替西樾兄丢下,如同他愿意帮西樾兄遗忘所有不愉快的旧过往。

第十一章 坊间

年年陌上生春草,日日楼中到夕阳。——宋?晏殊三籁乐坊热闹如常,软帘下端坐着粉妆玉饰、娇音婉转的歌娘,画廊里行走着翠袖霓裳、身姿妙曼的舞姬。百草千花引来紫蝶黄蜂,喧闹、调笑、沉醉着的各色客人,将楼台当阡陌,在这里赏游汴梁城又一个春日的旖旎风光。唐赋从教练房后面的小厅出来,经过中门时,笑着化解了坊中几个小厮的围拥,救出表情困惑又心不在焉的廖羽迟。廖羽迟擦去额角的微汗,“你家乐坊和从前不同,好像热情了许多。”“三籁乐坊一向都是这么热情的,你从前来因为有我陪着,小厮们不必缠你。如今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们对落单的客人是尤其要照顾的。”唐赋领着朋友穿过中门,走上一条长长的回廊,“你终于也独自进了乐坊的门,值得纪念!”“听你说西樾兄的皮影戏和从前不同,来看看。”想知道西樾兄和从前究竟有什么不同。

原来程西樾才是小羽来这里的原因。唐赋看着木讷的朋友经过一群迎面而来语笑嫣然的女孩子,却垂着眼睛目不斜视,将她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热情眼神忽略得干干净净。有点忧心。唐赋先前才得到皇甫劲的报告:情况不妙啊,从前我们担心小羽被他那阴险房客当作冤大头,担心得一点没错!如今小羽好像被姓程的小子下了障目咒,那小子一不在小羽眼前,小羽就迷路似的到处找!也许是皇甫的夸张,皇甫一向夸张。但唐赋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只看皮影戏太单调,你既然来了,索性在坊间花费些银子,也亲近一下坊间的女孩子们。”唐赋笑着启发朋友,“多少学着领略些儿女情长的滋味,才算不枉此行。”“你家的生意近来不好吗?”从前来这里,唐赋虽然笑他懵懂,却一直替他在女孩子面前解围,怎么今天反劝他亲近她们?“就当是我请你关照生意也行,我也是想你长大些,多些见识。”唐赋笑得无奈。

皇甫劲报告:可恶那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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