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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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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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不过,谢总管很快就能打听出来。……不如我现在就去问他。”
说罢,陈策端着药,准备出去。
走到门口,慕容无风忽然叫住他,道:“不必了。你去把这几日的医案送过来罢。”
第十一章 淡紫色的星空
    大病初愈之后,他立即像往日那样忙碌了起来。
他不再笑,话也越来越少,竟比从前更加沉默。他又回到了往日郁郁寡欢的样子。
每到夜晚空闲时分,几位总管发现慕容无风的书房里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然后,几个酒瓶堂而皇之地堆在桌下,空的。
有一次郭漆园发现他桌上的茶壶里倒出来不是茶,是酒。烈酒。
终于,赵谦和斗胆劝道:“谷主,您不能喝酒。”
“这是治风湿的酒。”
“这是竹叶青,最烈的酒之一。”
“是么?我倒不知道那是竹叶青,既是这样,就麻烦你再给我送一瓶过来。”慕容无风冷冰冰地道。
每当这时,赵谦和便不敢再和他争论。与他那位脾气暴燥的外祖父一样,一旦话里已开始有了火药味,再往前走一步,慕容无风就会勃然大怒,摆出一副要掀翻屋顶的架式。
所以赵谦和找个理由赶紧溜走。
那天夜里,他又去了一趟母亲的墓。
多年来,每当他有烦恼的时候,总喜欢在母亲的墓前静坐沉思。
现在想起来,竟有些好笑。
母亲原来并不在墓中。
他花了一个多个时辰方柱着拐杖慢慢地翻过了那道山坡。
等他终于到达墓地时,才发现自己的轮椅还留在山的那一侧。他正在想自己该怎么办,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回过头去,发现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个子瘦高的黑衣人,正用一双窄而长的眼睛将上下地打量着自己。黑衣人将手中的轮椅放到他面前,用一种陌生的口音说道:“小子,你是在找这个么?”
虽然谷里的人他并不全认识,但没有人会叫他“小子”。
他早已累得大汗淋漓,便谢了一声,坐在轮椅上。
这时他才发现,月光下,有一个白衣人垂首静立在母亲的墓前。
白衣人身材颀长,大约四十开外,虽然相貌甚是英俊,脸上却漠无表情,一双眸子寒如远山。
心蓦地一跳,仿佛触动一道遥远的心事,他驱动轮椅,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等赶到墓前,白影忽地一闪,消失了。
他转身一看,黑衣人亦无影无踪。
因为方才一阵激动,他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脸色铁青地倒在椅背上,像一个临死的人那样艰难地喘息了片刻,胸口那股沉郁窒息之气方略有好转。
便在这片时间,思绪纷至沓来。尽管一直不肯承认,他知道自己是个残废,是个随时都会死亡的人。
夜雾浸湿了他的衣裳,手臂关节之处痛楚针刺一般地袭来。他长叹一声,正欲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道:
“谷主,太晚了,回去歇着罢。”
他疲惫地点点头。任凭谢停云将一块细毯盖在自己的身上。
荷衣,我不能爱你。他暗暗地对自己道。
五月初一的时候,终于传来了荷衣的一个最新消息。
初五的比剑将如期进行。
神农镇里早已住满了从各地涌来观战的剑客。名门大派也纷纷派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子弟。所有的客栈都已暴满,连沿街的住户都纷纷将余房租让出来。
可是不论谢停云如何努力,挖地三尺也找不出贺回和荷衣的下落。只知道江湖快报上天天传出新消息。贺回请的证人全都是显赫之士,一位是武当山的现任掌门萧长老,一位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人称“达摩剑”的一空和尚。两位证人的剑术自然是数一数二,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年高德劭的老者,在江湖上地位尊贵。
眨眼间,便已到了初五的夜晚。
比剑定在子时二刻,也就是三更。
夜光中的沼泽,薄雾渐渐弥漫开来,远处那片空地的后面是一片树林。夜风中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仔细聆听,还可以听见缓缓游动的淤泥所发出的汽泡声。
飞鸢谷果然是比剑的好地方。
那是一块在沼泽正中的干地,平坦,宽敞,却和众人观看的场所隔着一大片深不可测的沼泽。是以近处观剑的人,只可能是绝顶的轻功高手。平庸之辈,只能在山坡上远瞻。
这一天慕容无风的情绪竟异常地平静。
一切如旧。
他按时早起,按时批改完医案,按时巡诊,按例出席医会,下午他自己手中的两个病人也已脱险,转到陈策的手下看护。
黄昏时分,郭漆园还给他看了这几个月的帐目。找到他时,他居然柱着拐杖,扶着廊沿的扶手,在院子里独自散步。
谷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慕容无风还能站起来走几步,虽是极度勉强,就说明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最好,情绪也最好。
“蔡大夫和我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把楚姑娘带回来。”临走的时候谢停云对慕容无风说道。
他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多余的叮嘱。
谢停云的心里不免暗暗吃惊。
他原以为慕容无风一定会去,一定会想法子见荷衣一面。
也许是最后一面。
当他吞吞吐吐地问起慕容无风时,他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我不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
也许他已不再动情。也许他根本就想忘了她。
这原本不过是比剑而已,离他的本行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既不是练剑的人,对剑术也一向不感兴趣。
谢停云走的时候,觉得心事重重,狐疑满腹。
亥初时分,廊院上的灯笼早已亮起。
他轻轻掩上了院门。
这个院落顿时隔断了五丈红尘。他把琴放在双膝之上,推动轮椅,来到湖边的九曲桥上。
这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
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木轮可以在上面迅速地滚动。
在九曲桥上他要不断地转变方向,才能到达那个垂着浅绿色纱帐的小亭。
湖面圆如平镜,更无一点风色。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沏。
却不知今夕何夕。
他来到亭中,将七尺古琴放在桌上,香炉里,添进一块沉香。
茶烟袅袅升起,玉碗中的香茗在月光下闪着琥珀般的光芒。
他浅啜一口。
是她所喜欢的红茶,味道果然清醇无比。
眼前仿佛出现那个在荒原雪地中涂着丹寇,趿着木屐的红影。
她有一双聪明而勇敢的眼睛,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与她相比。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忽然有些湿润。
那是一种莫名的伤感。
好像美好的东西总是注定要离他而去,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铮”的一声,琴声在空旷的湖面上悠扬地响起。
那不过是他信手弹来的一支曲子,却是那样的忧伤,凄美。
谷里的大夫们都曾听说慕容无风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却很少完整地听过他的琴声。
吴悠倒是常常弹琴,却总说自己的琴技不及先生万一。
大家一直都以为她是在谦虚。
可这一晚的琴声却终于令他们相信了吴悠的话。
亥末时分,琴声忽止。
他随手将琴抛入湖中。
然后便静静地坐在徐徐吹起的夜风里。
四面淡绿的纱帐拂过他的脸,被风卷着飞了起来。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
等着谢停云给他带来的消息。
他恨自己,因为无论是成是败,他都无能为力。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似乎不再跳动,才发觉,三鼓未响,时间只过了不到一刻而已。
比剑还没有正式开始。
他竟已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看着自己的样子,他不禁苦笑。残废的人应当很能坐才是,而如今他却浑身烦躁,一点也坐不住。恍惚中他拾起脚下的红木拐杖,扶着桌子,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虽然站着很辛苦,站起来的感觉却很好。
实在是太好了。
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湖面上夜雾正浓。
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荷叶的香气已足以醉人。
红泥小火炉中,罗炭“哔剥”作响。
不知不觉中,他已喝下了好几杯红茶。
时间却过得如此之慢。
终于,夜雾中他看见了谢停云。
“她赢了。”他直截了当地道。
终于松下一口气,他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她……没有受伤?”
“一点也没有。”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驰下来,他却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你带给我好消息。夜已深了,你去罢。”
谢停云垂首退了出去。
他端起茶盅,下意识地又浅啜了一口。
接着,他闻到了一肌熟悉的香气,肌肤的香气。 
他抬起头,看见荷衣提着剑向他走来。红红的脸上满是汗水。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不觉中,他自己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
自从他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起,只要离她很近,他的身体便会立即产生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然后他就开始胡思乱想。
所以当荷衣坐在他面前时,他只好垂下头来。
“荷衣,你肯……肯回来看我,我……我很高兴。”迟疑着,他终于轻轻地道。
她温柔地看着他,叹道:“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
“我很好。”
“为什么这么晚还坐在这里?夜里寒气重,你的手臂不痛么?”
“……不痛。”
他心底最坚硬的那一处正在崩溃。他明白自己的渴望,反而更加害怕继续伤害她。不等她接话,他咬了咬牙,低声道:“荷衣,你和我在一起没有半分好处。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受苦。你离开了我,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好。”
她良久地凝视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道:“我……我并没有为你受什么苦。我情愿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只要你答应给我一个孩子。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你的孩子。我愿意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不必担心太多,”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柔声道:“这孩子是我生,不是你生。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糟。就算是……就算是他有什么不好,有我们一起照顾他,他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他继续沉默。
“无风,你说话啊!”
他抬起头,看着她,冷冷地,却是坚决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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