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砂》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爱如指间砂-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可是明夜,与我彼此深爱的明夜,他将再也不能回来。

7
我又坐在秋千之上了,它荡得很高,很高,斜阳在山头挂着,始终是一滴眼泪的形状。
宫里正值一片混乱。有人在筱妃的寝宫发现镇国大将军的尸体,他们奔走相告,并且四处寻找他们的皇上,要向他禀报这个噩耗。
我看见一对人匆忙地向观星楼走来了,我不知道,当他们发现皇帝的血都已经流干,他们会以怎样的表情跪在地上,相互抱头痛哭。
我只是在秋千荡得最高的时候,放开了手。我的身体很轻盈就飞了起来,像一只在跳舞的蝴蝶,也像一枚在漂泊的落叶。
闭上眼睛,我看见明夜站在戈壁的尽头,他的背后,种满开红花的树。我反复地喊他,明夜,明夜。他就穿着我最爱的白色衣裳,一点一点近了,近了。
我们都微微笑了。

庄园错
文/语笑嫣然

【一】
我看见时恩,在一九一七年广州的夏天。那一日浓雾尚迷离,时恩来敲我的门,右手扶着一个已过花甲的老人。他说,我们想找叶楚琪。
我茫然。
这简陋的庄园,我住的时间并不长,地契是一个酒楼老板卖给我的,为此,我甚至当掉了自己最心爱的玉镯子。我对他们摇头,我说你们找错地方了,这屋子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老人看上去很呆滞,时恩致歉,然后牵着他要走,他也一动不动,盯着我,嘴里喃喃地说,她必定是在这里的,必定是。
我给了时恩一记无奈的笑脸,索性邀请他们进屋,我想,是眼前的老人那双空洞却透着坚定与沧桑的眼睛,令我生出同情。以及好奇。

【二】
老人姓杨,叫杨佐铭。时恩的爷爷。他们要找的女子,是杨佐铭曾经的爱人。曾共过一段患难,结婚,生子。但后来一场瘟疫,令他们不得不逃离家乡的小镇。便在奔走的途中,她和他们失散了。
时恩说,我爷爷已是病入膏肓的人,很多记忆都不在了,惟有奶奶,他这一生都惦念着。这终究是憾事。爷爷一直记得,他们失散以前住的地方,就是翠花街七十二号,所以我们从南京来了广州,明知找不回什么,但也算是了却爷爷的心愿了。
我仔细地听,暗暗唏嘘。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当真如神话一般美丽,不由得,对这位神色痴呆的老人肃然起静。
我提议时恩和他爷爷暂时住在家里,这屋子毕竟是老人曾居住过的地方,我想他在这里,也许可以找出一些消失的记忆。总好过一片空白,满盘皆落索。

【三】
我是戏子。隔三差五地在戏院唱。时恩有时也会带着爷爷来听戏,然后他送爷爷回家,再返来接我。好似驾轻就熟。我亦没有忸怩推搪。多多少少,我对时恩是心存好感的。
有天深夜回家,还在巷口,就见里面火光冲天。时恩慌了神,无论我怎样拖住他,也没能阻止他闯进火海。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出来。
我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却被映得通红,手心有汗,似泪珠那样晶莹。
左邻右舍的人聚集过来,用微薄的水往火海里泼,那么的无济于事。我终于哭起来。在这样的时刻,我知道,时恩是那么重要。
但,我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
时恩和他爷爷,就像朝去暮来的梦,华丽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抓不住,便看着他们从指尖溜走。

【四】
废墟。两具烧焦的尸体。我眼前发黑,昏迷过去。
警察厅将这起事故当作意外处理,草草地记录在案,没有多加追究。
后来我在城西租了一间阁楼,搬出了那座只剩下废墟的宅院。没多久,无聊的日报上,便登出翠花街七十二号闹鬼的新闻,写得似模似样。突然有奇怪的念头,自我脑中一闪而过。我回了趟旧宅。
附近的住户,多数都已搬离,闹鬼一说,由此显得更加真实。我踏进大门的那一刻,一阵风吹落了屋檐上的蜘蛛网,有一缕附在我的睫毛上,我用手指小心地除去,随即我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像是谁打破了瓦罐。我倒抽一口冷气,退出两步。
然后我看到门环,很干净,我再看看自己的手,没有半点污浊。我给自己定了定心,缓缓朝屋内走去。客厅、后堂、花园、走廊,原形尚在,但面目全非,四处都是焦土,朽木糜烂。
打破瓦罐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微弱了许多。我循着声音过去,在厨房,我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伸长了手,试图要拿一片破碎的瓦,里面有残余的水,但是那样浑浊。我赶紧从水缸里捧了一把还算干净的水,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他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我抑制不了内心的恐惧,尖叫着,手里的水也洒在地上。

【五】
他是杨佐铭。
然后我知道了那场火原来是有匪徒闯入了宅子,他在与之纠缠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案头的蜡烛。两具烧焦的尸体,一个是时恩,一个就是那丧尽天良的歹徒。当时他从后门跌出火场,全身上下还有或轻或重的烧伤,那张脸,更是面目全非。闹鬼的传言便是由此而起。
但杨老爷坚持不肯同我到阁楼居住,他说孩子,我这样会吓坏你。低头的一刹,我看到了他腐烂的容颜下绝望的哀伤。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过度的惊吓,他虽然也经常咳嗽,步履蹒跚身形佝偻,连嗓子也被大火灼伤,变成沙哑的,晦涩的,像魔鬼的低吟,但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
我劝不了他,于是每天都给他送新鲜的饭菜。他总是穿着黑色的长衫,戴着一张京剧的脸谱,头顶罩着斗笠,连双手都戴着皮革的手套。我去,通常都见他坐在后院的杂物间里,阴影之中,他的呆滞和从前虽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总在转身的时候偷偷落泪。心伤倍增。

【六】
我叫他爷爷,我知道他的疼痛,如果可以代替时恩,愈合他心底的窗洞,我想时恩泉下有知,亦会对我感激,将我铭记。事已至此,我能奢盼的,惟有这份虚无。
有几日,大帅请戏班到府中唱堂会,我无暇分身,便将爷爷托给邻居六婶代为照顾。及至再回来,这废墟一般的宅子,竟然翻新了几成。我讶然,转头想去六婶家问个明白,却看见一个男子,军装,皮靴,衣着鲜亮。他就站在大门外,冲着我微微地笑,他说,宋小姐,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我自然认得他。姓姜,是大帅最得力的助手,有军长的头衔。我们曾在戏院碰过几次面,难得他待人还算亲和,没有嚣张跋扈的气焰,我也就不必对他冷眼相向。我说姜军长的一番心意,珈彤实在感激。他说那么宋小姐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心头一紧,却不好推辞。我说,请讲。他说以后只要不在公众的场合,你叫我子沅,可好?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方才的多心忍俊不禁。

【七】
宅院恢复了不曾被焚坏的模样,焦土的气味,亦被后院新栽种的桂花树的香气掩盖。少沅隔三差五地来,带燕窝一类的补品,或者名贵的狐裘。
眼看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我想起时恩曾跟我讲,南京的冬天是可以看见雪的。我出生至今,对于雪,从来只是听说,广州原本就是少雪的地方,即使寒冬腊月的天,雪花也不是轻易能见的。所以当初时恩对我描述南京的某一场大雪,我的眼内充满希冀,他说我看上去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小姑娘。我喜欢他将这个形容加诸于我身上,带着甜甜的宠溺,我几乎醉在其中。
然,美眷如花,流年似水,谁都敌不过。
我与少沅在走廊上谈笑时,我并不自在。杂务间被改成密室,那遍体鳞伤的老者就藏匿其中,少沅不是不知道,他也曾替我劝说爷爷搬回厢房住,但爷爷看上去始终冷漠而委顿,不说一句话,我们都没有办法。是以每次经过,总是凭空的觉得紧张,仿佛有一双燃烧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寒冷的光。

【八】
那一日,自外面回来,带了新鲜的米饼和白糖糕。爷爷正埋头雕刻一个木质的人偶。虽然他戴了面具,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他那样专注,我便固执地认为,他此时必定情浓如墨,眼内有赫赫的相思,他在雕着他心爱女子的轮廓,那是他甜蜜了半生也流离了半生的伤憾。
当他看见我,他很快停了手,但我仍然可以清楚地分辨,那的确是一个女子的雕像,五官模糊,头发梳成髻,也许是尚未来得及细细地打磨,只能隐约看出人偶的脖子上有高高竖起的领,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是旗袍的边。
煞时,有奇怪的念头自脑海里一闪而过,两手微颤,刚要递出去的白糖糕掉在地上。
我蹲下身去,他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我们都试图将白糖糕捡起来。我看不见他面具背后的脸,但却可以看到他左手腕上的一条银色的链子。
因为特别,所以我记得清楚。
我很快退出密室。
六月天光,灼灼的白昼第一次让我觉得无所适从。两眼酸痛,泪水如潮,嘤嘤的泣于苍穹之下。

【九】
我知,他是时恩。
我本以为,那人偶雕的是叶楚琪,时恩的奶奶,一直到我注意到人偶的衣着。就算是当今,旗袍也未能得到大众的认可,多数女子仍旧羞于将身体的某些部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数十年以前,大清朝尚在,旗袍是根本没有的。反倒是我,因见惯了风月的场合,美丽的衣饰我向来无所避忌,对旗袍这样精致的改良旗装,是尤为偏爱的。
若不是再看见他手腕上的银链,我亦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假设。
然,时恩,你这般欺骗,这般躲藏,可是为我?
反复想起,泪盈于睫。
我做了时恩最喜欢的菜式,着下人端进密室。我安静地垂手站在他旁边,我说爷爷,这些菜都是您最喜爱的,您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