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切像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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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像海难-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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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上说,每个人都有命门,一击即倒。那么,什么是打败我们的七颗豌豆呢?是生活么?是文学么?
你在想什么啊?爱徽笑起来,她的眼睛黑漆漆。小朗,她小声告诉我,我连孩子都没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我会像童话所说的那样:永远快乐地活下去。
酒吧还很热闹,我睡眼惺忪地扭开门走出来。把手里的空啤酒瓶垒好,放在对街红色的垃圾桶边。我看见小四,他靠在刺桐树干上,远远看上去是团黑乎乎的物事。
我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晚上刺桐花会啪啦啪啦往下掉,要砸昏你,明天早上才能找得到呢。
没关系。他有气无力地说,把烟头一巴掌拍灭在树干上。
怎么啦?我问他,边坐在地面凸起的树干上,掏出一节甘蔗放在嘴巴里咬。
他们看不懂我的诗。他说,我真够倒霉,我对上司忠诚,他说我挖他的墙脚;有一次我和女文友出去,我的结拜兄弟却认为我的不忠,还当成一件趣事在朋友圈和老婆们的聚会中传播。其实我没干过多少女人,很少,非常少。
为什么别人看不懂你的诗?你应该自我检讨。我尽量温和地说。
因为思想!我写诗的时候,写几句,就把它们所有顺序都打乱。我讲究人思想的无规律性和跳跃性!小朗,你知道么?只有我掌握这个秘诀,但我太寂寞了——小四真的哭了,他蹲在我身边,双手捂着脸。他大力抽动鼻子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恐怖和肆无忌惮。
有那么一刹那,夏天时节酒吧里那个男人的影子像闪电从我脑海里一晃而过。我眨眨眼睛,痕迹依然停留在视网膜上——我太寂寞了,我想,大家都这样说,可归根到底,谁不寂寞呢?我叹了口气,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把小四搂到怀里。
别哭。我说,声音从我胸腔里真切地发出来,别哭了,小四。我说。
我肯定将会是世界级的大师。十年内我会成为亚洲第一,二十年内我会得诺贝尔奖,我在五年前就相信,我会是亚洲的托尔斯泰,在我还没正式开始写作之前,我就坚信我将是人类文学史中最杰出的五个大师之一,我是好几个世纪才能出现一个的天才。现在,我的道路才刚刚开始,小朗,你相信我,你崇拜我,会么?他把头埋在我怀里说。
现在那么冷,听你的话觉得有力气。我说,火红的刺桐花在夜风里果真开始凋落了,每一次,都是巨大的声音。
可是他们扼杀我,所有的人,他们嫉妒我。小朗,如果我被世界杀害了,你就去火葬场看烟囱吧,轻烟飘出就是我一生的诉说。
哦。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我们贴得那么近,我可以嗅到他嘴里弥散的洋葱臭味,他的身体像火滚一样,牙跟发抖。我搂着小四,把他紧紧握在手里,好象在早晨校园操场上随手握着一枝三角梅树枝。“所幸还有一死。”我突然说,这句话像咒语一样,以至我的身体也开始发抖了。
“你说什么?”小四疑惑地把头昂起来,看着我。
“还好有一死,不然我们生活有什么意义呢?”我看着他,说,“我们不断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腮帮发着热,很烫。但小四直起身子,他说“小朗,你太酸了。”
我克制不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我多想抱着他,抚摩他,爱他,和他作爱,像今年夏天的海沙滩。但我不能够,他不是酒吧里那个男人,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柯朗。
不行,我要去打吊瓶。小四又看了看我,磨磨蹭蹭地说,我病了。
小四扭头朝前走,他佝偻着背——他不停地写,写太久写太多了——我又想。一种莫名的激动从我心里持续繁茂,我几乎把它呕出来。
不断有人问我——你觉得这次诗歌朗诵会怎么样?开始是二两。小四搞砸了自己的诗歌会后那个清晨,下了雨,天空阴沉,昨夜凋落的刺桐拖着残体把鲜红染在路上,人踩下去一溜烟的滑。二两站在酒吧的雨盖下,插着手。他问我,你觉得这次诗歌朗诵会怎么样?他几乎不和我说话,所以我吓了一跳。他没等我回答,又喃喃道,这雨再下下去,天气就一下子转冷了,我没带厚衣服上岛。




乘着纸船去航行(9)



有辆环岛电动车开过,乘客很少,他们木着脸看着窗外。我觉得自己的影子与雨水一起映射到陌生人的眼眸里,一定带着湿粼粼的水气,这让我周身不舒服。其实海岛的冬天不冷,每年下完一阵秋雨,还会持续几乎半个月的好温度——我靠在走廊的门柱上,对二两说——这次诗歌会规模不错,何霁文花了大功夫,把标幅都贴到轮渡码头去了,酒吧里重新装潢了一遍,诗歌会上听众不用另付茶水费……
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这里的素质!海岛文化素质太低了!二两说,不无叹息。没有好的人文环境,文人怎么发展?——他愤愤地晃着手,“对了,我还问你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朝四周看了看,把声音压得很低沉:“据说秦则和何霁文有点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嗯,那个?”他把右手拇指和食指伸出来,在我面前搓了搓。
“怎么了?”我把眼睛瞪得很圆,莫名其妙一般看着他。
“嘿嘿!估计你也不知道!如果是,我就抽死他们,请我来参加这样低规格又有损斯文的诗歌会,存心叫我倒霉!”
何霁文打电话到酒吧里,叫我拿着伞去码头接他。这场雨下得猝不及防,一路走,一路有温凉的水气和当节的圣诞红络绎朝上升腾。“小朗,你觉得这次诗歌朗诵会怎么样啊?”手靠着手,何霁文突然问我。“什么怎么样?”“秦不喜欢。”他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他不喜欢,他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去。他以前不这样。”“乱说!”我笑起来,“秦是看你忙里忙外,心疼。你看,你那么早到码头上买海鲜,以前你从没这样!”
我们一齐看了看他手里拎的红塑料袋:大虾、鲳鱼和蚌,都活蹦乱跳,要他大大的手用力抓住了,袋子才不会脱落。何霁文细长的眼睛里冒出笑意,他猛地把袋子晃到我脸前,一阵腥臭,于是我哇哇大叫,用伞柄捶他的头。
“小朗,你想要他么?想和他在一起么?想么?”等我们不闹了,何霁文突然小声问。他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听。
“谁?”
“秦。”
“不想。”
“你想的,我知道你想。所有女孩都想。”他边说,边把细长的手指伸到细长的头发里,嘴里哼着歌:“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臭狗屎!”我嗤之以鼻。
“小朗,可惜秦只爱我。”他说,并且也蹦跳起来,用力去踩街上的水洼,像鲜虾活鱼:“但是……我们做次爱吧,我们俩。我保证大家会很快乐。像STEVENADLER的鼓点一样生机勃勃,不可名状!”
我看着他,何霁文有张干净认真的脸。“为什么?因为你是双性恋?”我哈哈大笑。
“不是,因为我爱秦,我要和所有他身边的女孩做爱。她们爱上我,就不会爱上秦。”他说,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有嘹亮的火花。他快乐极了,我忍不住揣测。
“你爱秦么?”
“很、非常、巨大、无比……”他翘着嘴,不断地冒出形容词。然后我们都昂头笑,笑得雨水从后掉的伞沿上滚落,滚落到我的脊梁背上。
“可惜我不爱他,一点也不。我爱我的青梅竹马,他叫阿廖。”我说。
我和幺一反转身关上网吧的门,屋子里很黑。雨声适可而止但一股难闻的阴冷气味在屋子里弥散。幺一满脸堆笑,她说她喜欢网吧里的气氛,鼠标齐鸣、键盘跳舞不止,简直像跳街舞似的。我找到阿廖,他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椅子下满是烟蒂和水果皮。
我搬了块凳子坐在他身边,皱着鼻子说,阿廖你浑身臭烘烘,和这里一样。
他把手上的烟熄灭,却不看我。“你们这次诗歌朗诵会怎么样啊?”他问,边狠力按动鼠标。
“你也知道诗歌朗诵会?”
“整个海岛的人都知道吧。报屁股不是登载了么?”
“可你知道么?我是嘉宾啊!”我捂着嘴巴笑,“海岛的人都知道么?知道我么?”




乘着纸船去航行(10)



阿廖不回答,他咧咧嘴,眼睛跟着显示器上晃动的敌人身影。“杀死他!杀死他!”他喃喃地说。
他不理睬我,我只好到幺一身边去。幺一正在给谁发送EMMAIL,她把她写的话指给我看:“现在,我的生活已经渐渐清晰了。我写作,衣食无忧,灵魂散落。走过太多路,经过太多事后,我不再会为了谁而流泪。下一步,我渴望这样的生活:早晨在名人会所的包厢里抽着雪茄写作;下午逛街:爱特爱、华伦天奴、黛媛丽……或者做美容、健身;晚上穿着低胸晚礼服出席各种晚会,很多书迷知道我,很多记者采访我……”
“怎么样?这样的生活有趣吧?”幺一侧着脸,阴暗里,显示屏蓝莹莹的光映在她鼻梁上,她的脸显得很凸出。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其实我没经历什么事情……除了……爱情。”她神色暗淡地指指自己的胸口:“每份爱情发生的时候,简直把我抽空了。我心都碎了,死去活来。后来我又爱了,我离不开男人。”幺一说着,用手搂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和她一起暧昧地笑。
“我没有离开她,是她跑丢了!”站在酒吧中央,小四重复说,他脸上带着恶狠狠的神气,好象随时准备打垮冲上来反驳他的任何一个人。
“你他妈的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霁文一拳打在控制台上,我吓了一跳,全身冰凉。
“我和她去买皮靴,走到巷子里就搞在一起。开始还挺开心,她说她喜欢我在后面,她头发垂下来,可以拂到地面的灰尘。我当时还想,嘿嘿,爱徽这丫头很够劲。”
“后来呢?为什么她被抓走了?”二两问。
“后来来了几个外国人,好象迷了路,站在我们周围指指点点……再后来就有人跑过来,嘴里吆喝着什么。我们拔腿就跑,爱徽穿那双新靴子,跑得慢,就被抓住了。——女人就这样,骚!”小四吐了口口水,说,“要不是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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