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点头道：“过几天吧……再过几天……”
他声音有些落寞，仿佛很不舍得，下不了决心……
“宽……你，你不唱歌了吗？那……我们？……”阿轩惊讶的问。
阿宽的眼圈有些红了，低下头道：“轩，对不起……我真的太累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唱歌了……对不起，你自己要努力，你很棒，一定会成功的！”
阿轩的眼睛也湿润了，不再说话。和阿宽搂在一起，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咽有声，亦菲忍不住也红了眼圈，悄悄的拭眼泪。
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勉强挤出丝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有些伤心，又有些欣慰。
从家乡出来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得到了很多东西，然而也失去了许多……我是个喜欢随遇而安，喜欢顺其自然的人。走吧……走了也好，安静的去生活，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带着亦菲悄悄的离开，去过没有人打扰的平淡生活……
那天我们没有喝酒。本来我想跟他们痛痛快快再喝上一次的，但是闻到酒的味道时突然有种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就没有喝。
他们也不喝。
我竟然对酒有恐惧感了？——这也许是件好事，随它去吧……
回去以后我带阿宽去了银行，转了五万块钱到他的卡上。他枯涩的笑，对我说谢谢。我重重拍了拍他的会见帮对他说，回去好好过日子，常联系着，没准儿我哪天就跑过去找你蹭饭吃了，你得准备好……
他很不自然的笑，双眼里有些伤感，喃喃自语，快回去了……过几天就回去……
我要陪他好好的玩这几天，他说什么也不肯，说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静静的把以前待过的地方走过的路都看上一看，回忆一下……我也不好勉强，只能由着他。
他走的前两个小时来到我屋里，在我床上坐下，静静的说，九哥，我回去了……
我愣了愣问，什么时候的火车？
两个小时以后的……
啊？……哦……那，那走吧。
恩，那我走了九哥……
走，我送你……
我和阿轩把他送到车站，目送他上了车，盯着火车缓缓驶去，不禁红了眼圈。
又一个兄弟不在身边了……仔细想想，我似乎欠了他很多……
我突然记起一个细节，问阿轩：“他……他怎么没带行李就走了？”
阿轩抹了一把眼角道：“他说那些东西用不着了，带着麻烦，就不要了……他还留给了你……”说到这里，突然愣了愣，赶紧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什么？……留给我什么了？”我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疑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阿轩慌忙摇头，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我。
我没有再追问，不解的盯着他，有些纳闷。他刚才明明打算说阿宽留了什么东西给我，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矢口否认了……阿宽能留给我什么？也许是搞音乐的什么小东西想留给我做个纪念，而这东西对阿轩似乎很有用，所以他瞒了下来？……应该是吧？——我这么想……
那天晚上很晚才睡着，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和紧张，但是却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很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睡着以后，一夜之间我被惊醒了许多次。每当刚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着，就会看到一大滩鲜血和许多死人，一群鬼魂披头散发的盯着我，张牙舞爪向我爬过来，口里还悸悸的哭泣……
我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背脊发凉，在黑暗中惊恐的睁大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房间的角落里似乎也有眼睛在怨恨的盯着我，让我浑身发毛……
我躺在一群尸体中间，身体下面是灰色的血，那群鬼魂蹲在我四周死死的瞪着我，不停的哭泣，眼泪是红色的，娇艳欲滴的血红色……我非常恐惧，鼓足力气想要爬起来逃跑，远远的躲开……可是我的身体仿佛也死掉了，一点儿也不受控制，动弹不得……
突然间有音乐声从灰暗的天空上传了过来，直钻入我的耳朵……似乎非常熟悉的旋律在天边不段重复着响起……一切画面都开始渐渐变淡、变淡……最终消失……我突然睁开眼睛，天已经很亮了，房间里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段音乐还在不停的回响，是我的手机。
我拿过来看了一下，是阿宽打来的。他现在应该还在火车上，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接通电话，“喂，阿宽？”
“恩。”他的声音很平静。
“怎么了？”我问。
“九哥，我走了……”
“恩？你不是正在火车上么？”我愣了愣问。
“九哥，火车现在走在山上，再往前没多远，会经过一个山涧，山下有溪水有花儿，草木茂盛，风景很美……我要去找倩倩了……”
“啊？——宽，你开什么玩笑？！……”我瞪大眼睛惊讶的喊。
“我没开玩笑……倩倩死得很无辜，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寂寞……九哥，对不起，我先去陪她……你过几天就会和我们见面了……”
“宽！你胡说什么？……你别这么傻！……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惊呼。
“我不会忘了倩倩是你害死的，忘不了……她活着我没有办法让你爱她……现在，我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就是带你下去陪她了……我只能做到这些，希望能让她开心吧……”
“别！你别这样！……阿宽你他妈的不能死！……你……你还欠我钱没还给我，你不能这么卑鄙！……你要死也他妈的回来把钱还我再说！”我情急之下，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天真的希望可以阻止住他……
阿宽竟然笑了，淡淡的说：“九哥，五万块钱一分也不少，我都放在你那里了，我不欠你什么……好了，马上就到山涧了，我先走一步……我走得很慢，会等你的……”
“阿宽，你病了吗？！你别——”我一句话没说完，却听到那边沉闷的响了一声，仿佛是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不敢大声喘息，仔细听着手机里的动静。里面有火车“轰轰”的行驶声，还有乘客乱糟糟的谈话声……片可，那端突然传来众人的惊呼声伴随着高喊“有人跳车了的！”的声音……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手机从手中滑落，大脑一片空白……
阿宽……阿宽他也这么傻……他也选择了死来解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兄弟……你也是我害死的么？
我拼命的在墙上碰自己的头，鲜血渐渐流了下来，染红了墙壁，湿润了脸颊……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非要将我身边的人我拥有的东西一个个一件件夺走么？
为什么！……
“啊！！！——”我痛苦的嘶喊，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将床单扯出几道裂缝来……
门外突然响起很多人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滚！”我大吼，痛苦的蜷缩在床上。
“开门——警察！”外面的人大声喊道。
“都他妈给我滚！——”我似乎没有听见，愤怒的吼。
房门突然被撞开了，闯近来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直奔我过来，几个人二话没诶说将我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你们干什么？！”我这才有些清醒，冲他们喊。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怀疑你这里藏毒，来搜查一下，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面前一个警察亮了一下证件说。
藏毒？群众举报？我愣住，不明所以。
阿宽的话突然浮上脑海……
“我发誓，我如果再碰毒品的话，就让我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九哥，再往前不远会经过一个山涧，山下有溪水有花儿，草木茂盛，风景很美……”
“九哥，五万块钱一分不少，我都放在你那里了……”
阿宽！——是他，他在我这里放了毒品……五万块钱的毒品！！
他一早就这么打算好了……
“九哥，对不起，我先去陪倩倩了，你很快也会和我们见面的……”
他……他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我盯着那些在我房间里乱翻的警察呆住了……如果被他们找出毒品来，我就死定了……阿宽已经死了，谁还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里，突然有些绝望……现在如果不想办法，那就难逃一死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拼一下吧！
我突然奋力挣扎，挣开了按着我的两个警察的胳膊，咬了咬牙，趁他们发愣的工夫纵身向窗户跃去……
我破窗而出，整个人向鸟儿一样飞出了三楼，向下落去。
窗下停放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我一屁股蹲在了车顶上，车顶被砸得陷了下去，车窗玻璃全部震得粉碎。
我却一点儿疼痛也感到不到，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命悬一线的关头，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竟然把警察撇得没了踪影，到大街上随便拦了一辆长途汽车坐了上去——别管去哪儿了，先离开北京再说……
阿宽竟然对我有这么深的仇恨，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我本还想着救他，没想到最终我却毁在了他的手上……妈的！五万块钱的毒品？——我马上要被通缉了，被逮着只有死路一条……
亦菲怎么办？我以后还能见她吗？……不可能！我见她只能害了她！……可是……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亦菲……这一切都结束了吗？……就这么结束了？……
我在车上几乎快要发疯了，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双拳攥得紧紧的，指甲深陷进肉里……
这一切，相遇，相聚，然后突然死了，散了……恍若一场梦一般，突然来了，还没来得及让人回味，突然又没了……
他妈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我恍恍惚惚便下了车，站在陌生的土地上望着周围陌生的无数脸庞，不知所措。身子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似乎快要站不稳了……
我走到路边的公用电话旁，拨通了亦菲的电话。
“喂，你好。”亦菲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心里更加酸楚了，轻声说：“亦菲……”
“九哥？……你在哪儿呢？怎么不是北京的号码？”
“亦菲……我在外边……你要记住我……记住我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