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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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拍拖-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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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瞧瞧,多残忍。”桑乐长长地舒口气。 
    翁行天说,“其实,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在自然界,雄性动物之间对于交配权的争夺是最本质的竞争,也是最残酷的竞争。” 
    “我明白,人也一样,嘻嘻嘻——” 
    又是那种突然的尖锐的笑。 
    翁行天不由自主地盯了桑乐一眼。桑乐颈上的那个三叶虫眼睛闪烁不定,嘴角的笑意里也分明带着一丝残忍。 
    从动物园出来,桑乐没有跟着翁行天回去吃贺榆做的肉合。她说翁行天能陪陪她逛动物园,她已经很满足。她累了,只想回家休息休息。 
    翁行天开车送完桑乐再转回自己家,已经是午后一点多钟。平常这个时候,贺榆应该正在睡午觉。翁行天脚步轻轻地站在房门前,他把钥匙慢慢地插进暗锁里。锁心刚刚发出哗哗的响声,房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了,让他冷不防地吃了一惊。 
    脚下有什么在蹭着摩着,是狮子狗。 
    像墙一样竖在他面前的,是贺榆。 
    贺榆探着脑袋,不住地向翁行天身后看。 
    “你看什么呢?〃 翁行天有些奇怪。 
    “那姑娘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哦,她说累了,要回家休息。“    贺榆“唉”了一声,似乎有点儿惋惜。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这孩子,忙也忙了,连口饭也没让她吃上。 
    “ 
    “以后补吧,有机会。” 
    夫妻俩边说边进屋,翁行天换了外衣,洗了手,随口说,“你吃过了吧,怎么还没休息。” 
    “等你们呢,等你们一起吃。” 
    说着,贺榆进了厨房。 
    煤气灶上放着平底锅,点火,放油,滋滋拉拉响。等到冒油烟了,贺榆才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包好了的肉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锅里。淋一点儿水,捂上锅盖,于是闷闷的响声就传了出来,仿佛有人被捂着嘴,在里边喘息。贺榆冷冷地笑,喘吧,喘吧,看你还能喘几口气…… 
    吸气声忽然从身后传过来,真确而又切近。贺榆的心极不规则地跳了几下,蓦地回头,看到翁行天正探着身子,抽吸着鼻子笑。 
    贺榆稳稳神说,“香吗?〃 ”香。“翁行天像个孩子似的啧啧嘴。 
    贺榆忽觉心里有一点儿疼,还有一点儿酸楚感。她语调和软地说,“见到医生了?〃 ”见了。“ 
    “怎么说?〃 ”老了呗,机能下降呗,让调理调理。“    “怎么没拿药回来?〃 ”哦,“翁行天顿了顿说,”是,因为配不齐,差了两味。小桑说,下次顺便带过来。“    “噢,是这样。”贺榆的语气又变得生硬起来。 
    翁行天就缄默不语了。 
    贺榆似乎是讨厌有人站在这儿,她挥挥手说,“让开让开,别那么急巴巴地站在这儿看。去那边等着吧,待会儿有你吃的。” 
    翁行天就从厨房退出来,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油汪汪的黄澄澄的肉合煎好了,层层迭迭地放在大盘子里。稀饭,小菜,筷子,醋碟,一应俱在地摆上了餐桌。贺榆朝着起居室那边喊了一声,“喂,饭好了,这会儿太烫。 
    等凉一凉,咱们一起吃。“翁行天在那边应了声,”噢“,贺榆就折身进了卧室。 
    等贺榆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装。崭新的白短袖衬衣,崭新的黑绸裤,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光洁整齐,还抹了一层发乳。翁行天见了,脱口说,“哟,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变了个人儿。” 
    贺榆轻描淡写地回复说,“那衣服熏上油气了,难闻。” 
    两人相携着向餐桌那边走,一抬眼,看到狮子狗已经跃了上去。狗鼻子在肉合子上欣喜地嗅了嗅,狗嘴就猝然地将最上面的那个肉合衔住了。 
    “狮子,不许吃!——”贺榆大喊。那种声色俱厉是从未有过的。 
    翁行天不解地望望妻子,说了句,“吃就吃嘛,让它吃。” 
    狮子狗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咬着那个肉合子窜下了桌。贺榆出奇得敏捷,她瘸着腿一拐一拐地上前追。狮子狗飞快地倒腾着四条短腿,窜入起居室,安全地躲在了电视柜后面的角落里。 
    “出来,出来,别吃,别吃!〃 虽然弯腰勾背的很不容易,贺榆还是勉为其难地做着努力,她拿起掸子向那隐蔽所里戳捣。 
    狮子狗顽强地坚守着,它把屁股抵在后墙上,嘴巴急急地咬着,吞着。眨眼之间,那个肉合子就下了肚。 
    贺榆忽然变得平静了,她毫无表情地直起腰,回到了餐桌前。 
    “唉哟,瞧你,干什么呀,让它吃呗,本来就有它的份。” 
    贺榆说:“好吧,咱们也吃。” 
    看着翁行天用筷子夹起一个肉合放进面前的碟子里,贺榆也夹起了另一个。 
    “蒜呢?〃 翁行天问。 
    “哦,忘了。你吃着,我去拿。”贺榆要起身。 
    “你坐你坐,我去我去。”翁行天起身进了厨房。 
    那也是老习惯,吃肉合不能没有大蒜瓣。翁行天很利索地剥着蒜瓣,不一会儿就剥出小半碟来。他端着小碟回到餐桌前刚刚坐下,起居室那边忽然传来唁唁的狗叫声。听上去,那声音似乎有点儿凄然。 
    “咦,那狗怎么了?〃 翁行天把筷子放下来。 
    贺榆端坐不语,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古怪。 
    翁行天再次起身,进了起居室。狮子狗已经不叫了,隐约地能够听到电视柜后面发出的喘息声。翁行天蹲下来看,只见那只狮子狗在地上抽搐着,辗转着,眼神已经散乱,嘴上沾满了肥皂沫一样的呕吐物…… 
    回到餐桌前,翁行天狠狠地盯着贺榆问,“你去看看,那条狗变成什么样子了!” 
    贺榆毫不退避地说,“还能是什么样?死老鼠样呗。” 
    “我明白了,”翁行天颤抖着跌坐下来,“你你你,你是要我当老鼠啊……” 
    贺榆冷冷地笑,“你怕什么?我陪你一起当老鼠。”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榆嘲弄地弯下腰。因为她的身子向翁行天这边探了过来,所以翁行天闻到了她口中喷出的气息。翁行天不由自主地躲闪了一下,他没来由地忽然想起了桑乐口中的气息。那是甜嫩嫩的鲜与新,那是水汪汪的活与生。 
    而此刻,他从贺榆口中嗅到的是死亡之气,这是一种热乎乎的腐沤的气息,像是开了盖的老菜缸。生命从内里衰腐了,小腿是溃破的一个通道,而她的口,是另一个…… 
    翁行天给女儿打电话,“妞,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翁怡心在电话里着急地问,“什么事?〃 ”你回来吧,回来就知道了。“    翁怡心一点儿也不敢耽搁,她放下电话,立刻就打车赶回家。进了门,只见父亲独自仰在皮沙发上叹气。翁怡心问,“爸,怎么了?” 
    翁行天向卧室那边呶呶嘴,“问你妈吧,去问你妈妈。”〓翁怡心满腹狐疑地推开卧室的门,只见母亲半倚在床上,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厚窗帘是敞开着的,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照在她苍白的皮肤上,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尊蜡人。 
    翁怡心颤着声叫了一句,“妈!——” 
    贺榆就把头微微低下,目光从老花镜的上面透出来,慈祥地应了一声,“哎。” 
    翁怡心扑上来,抱着母亲说,“妈,你没事吧?〃 贺榆笑了笑,”妈没什么事儿,就是狮子死了。“贺榆平静地说,”妈下了药。狮子馋嘴,不该它吃的,它吃了。“ 
    贺榆不慌不忙地讲起来,她讲了怎么拌的肉馅,怎么等着老头子回来,狮子狗又怎么跳上桌,咬了一个肉合子就跑……翁怡心痛苦地摇着贺榆说,“妈,你怎么能这样?〃 ”孩子,妈怎么能不这样?〃 贺榆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说,“你说说,咱们家一向过得好不好?〃 ”嗯,好。“    “我和你爸爸,那是实实在在地真好过呀。” 
    翁怡心看到母亲那双枯涩的眼睛忽然亮起来,眸子里像涌出了活水一样闪着光。一种很深很远的光。 
    “妈,我知道,我知道。” 
    “其实呢,曾经好过也就行了。”贺榆把目光收回来说,“你爸爸要是再活下去,会让咱们都跟着他出丑的!〃 母亲仿佛是在庄严地发布着一个预言。 
    “不不不——” 
    翁怡心连连摇头,然而她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无奈的真实。 
    “妈已经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过,”贺榆决然地说,“我们反正已经活够了,你和晓强就体体面面地继续活着吧。我迟早是要和你爸爸一起去的,为了孩子好,为了这个家好,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爸好。” 
    “妈,爸爸能改。” 
    “不不不,我太了解你爸爸了。那是本性,这老头子改不掉。这一次,晓强已经割了腕,下一回,不知道那孩子又会做什么。只要老头子还和小桑来往,你就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 
    贺榆说完,从枕下拿出个信封来,“妞,你看看,遗嘱妈都写好了。我呢,不堪病痛长期折磨,自愿选择离开人世。你爸爸呢,舍不得恩爱一辈子的老伴儿,陪我一起走了。”贺榆嘲弄般地笑了笑,“你瞧瞧,老两口多好哇,活着是夫妻,死了也是。你要记住,要把我和你爸爸一起烧,烧完了还要装在一个盒子里。” 
    翁怡心听得心里发寒,她打个噤说,“别吓人了,妈。幸亏有那条狗,幸亏你没弄成。” 
    贺榆从从容容地说,“还有下一次呢,孩子,还有下一次。得着机会,我再做。我们会一起死的,我知道……” 
    说完这些,贺榆仿佛将气力已经用尽。她把身体往床背上靠去,接着便闭目养神,再不说话。 
    翁怡心起身,把床边的毛巾被抖开,搭在母亲的身上。她站在那里,将母亲细细地看了又看,然后才轻轻地掩上门,慢慢走了出去。 
    听到女儿走过来的脚步声,翁行天从皮沙发上直起身。他拍拍身边长沙发的空位置,示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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