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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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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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一个晴朗的夏日,周树和在几个人的陪同下,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十三年的家乡。
徐昌城里,汉华酒家悬灯结彩。酒家门口撑出了一块鲜艳夺目的欢迎牌。牌子上用红纸金字写着:热烈欢迎香港企业家周树和先生回乡参观!下署:徐昌县侨联。
原来,徐昌县华侨联谊会中早就有人打听到周树和是在港的知名富商,又知道他三十多年首次回乡探亲,便有心做好统战工作,以祈日后能联络感情,并得到投资支持,以促进家乡建设。易志良原不打算招摇,但既是侨联部门出面,自己又有双重身份,也不便过分拂意,而只能顺水推舟,这样也算是父亲荣归故里了。周树和回来,见过妻儿子女亲戚,流着热泪一一握手。见儿子已是中年,生得一貌堂堂,高大魁梧,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刚毅之气,他心里十分宽慰;又见女儿长着莺蛋的脸儿,生得水灵漂亮,神韵丰采,极似当年她母亲一般靓丽,他心里也十分高兴;但只见陈兰英已是步入老年,岁月的沧桑聚成了一条条皱纹,刻在她那昔日雪白娇嫩的脸上,他心里感到一阵悲苦,不禁双手抱拥而泣。陈兰英更是泣不成声,双肩抽搐。一时,大家都沉浸在劫后重逢的无言的极度欢乐之中。
不久,便有许多来拜访的人士陆续到来。接风晚宴,除侨联之外,工商局、外贸部门和经委也来了人,大家都道敬仰之心意,齐贺省亲之怡情。席上频频举杯,觥樽交错。正是,昔日斗争逃亡有如丧家之犬,今日团结安定却是座上贵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周树和一家的酸甜苦辛之变化,却是参加接风的那些干部同志们所不知道的。
酒宴过后,送走客人,周树和才有时间与妻子团聚。几十年的生离死别,一下子竟成了过去,他们默默地相拥相视。陈兰英热泪盈眶,周树和无限温情。虽然彼此都年纪老了,但却觉得心潮激荡,他们感到生命的第二春正在开始。百般的恩爱,千般的思念,万般的激情;百种痛苦,千种屈辱,万种悲哀,尽在一夜的温柔缱绻和款款细语之中终于得到了彻底的冰释!
大地主周树和回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岭塘村,只急坏了村书记刘古泉。因为,按照政府的华侨港澳政策,必须清退“土地改革”和“文化大革命”时分占他们的房屋,邻村已经是这样做了。周树和一回来,也许这件事情就得早日落实。虽说政府对应搬迁出侨房的农户有些经济补助,但若搬迁起来,丁点儿补助费却远远不够,大量的善后问题还得靠村里去解决。而翻身队有二十多户社员,搬迁起来难度大,况且他们已把福源楼破坏得残破不堪,屋背还搭了几间平房。为此,他专门召开了一个会议来研究这个问题。
“政府的政策此一时彼一时,为什么土改时分了他们的房屋,现在却又要归还给他们呢?”年轻干部不解。
“其实,当时土改的政策也是不能分华侨房屋的;但后来复查补上一课,宁左勿右,又给分了。”年纪大的干部说道。
“唉,鸠占鹊巢。没几年,好端端的福源楼就已变得像乞儿窝一般!”有人叹道。
“能不能要求周树和不再要回这房屋呢?”有人提议。。
“未雨绸缪,这事情得走在前面。若是他本人要退回房屋,待县区政府一批准,到时就没有办法了!”有人说。
“也许他有钱人家再不要这烂屋罗!”有人这样说。
“不然,港澳华侨祖宗观念强。我看,他非要回不可。”有人道。
“我的意见,我们是否可以向他要点儿拆迁补助。他有钱人不计较,出点钱就像毡上去一毛哩!”一直没有说话的村书记刘古泉说。
“对,我们踏前一步,以进为退!”这个意见得到大家附和。
事情就这么定了。如果政府补助一点,周树和再拿出一点,这件事情就好办,或许大家还能从其中得到一些好处呢!于是,第二天,刘古泉便与村委管经济的王金木一齐出县城去专程探望周树和。他们也不敢空着手去,拎了两只家养土鸡,一篮鸡蛋,像走亲戚那样来到汉华酒店,在前堂通报了姓名。刚好周芳芳在,便热情的接待他们。
刘古泉入得汉华酒家来,踏上三楼,走进豪华的客厅里,坐在软绵绵光鲜鲜的牛皮沙发上,抽着客厅里放着的香喷喷的中华牌香烟,品着甘滑滑的毛尖茗茶,自有一番今非昔比的感受。他想,今天人家行十万坐十万,毕竟非我等穷人能做到的事。若是当日周树和逃不出去,说不定就已经当作“现行反革命”被“叭”了罗!就即使侥幸活下来,他也不一定能捱过这些年来“阶级斗争”的刀山火海!就即使又侥幸捱过了,若是没有改革开放的政策,没有平反冤假错案,还是与马和牛一般般,他也许还要继续低头做人哩!可见世道总是千变万化的。他记起了解放生产队的老贫农周隆昌有一次对他说的话:“世道始终是人家有本事的人强。孙悟空打七十二个筋斗还是翻不过如来佛的掌心哩!”可不是么,猪八戒做不了孙悟空,孙悟空也做不了如来佛。汤圆再黑也是汤圆,煤球再白也是煤球,这个世界日后该不会又再把汤圆当煤球一样来糟蹋吧!
易志良和周树和有事出去了,一时回不了来。刘古泉俩人抽过烟,喝过茶,又吃过两碗鲜虾水饺面,时间已过晌午,不便再等下去打扰,便将来意告知周芳芳,并叫周芳芳代为转达,他们第二天再来听消息。
原来,周树和今天却跟易志良一起去了岭塘村。他们没有到村里,而是在村前的岭坡地上寻找周伯年的坟墓。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父亲的棺柩埋在岭东边的顶端,但却找不到墓碑。那几年,大队的耕岭队把番薯种在坟地上,所有的墓碑都被砸了,大部分坟地都被挖弃,幸得顶端的几个坟地因是红砂硬土而保存下来。周树和凭着记忆,终于找到父亲坟地。他回想当年有病在身的年迈父亲,因经不住斗争大会惊吓和民兵踢打,不幸惨死在台上的情景,不觉悲从心来,跪下去嚎啕痛哭。哭声悲恸真切,只哭得草木垂立,鸟雀惊飞。易志良触景伤情,亦不免百感交集,也跪在旁边凄然流泪,低声呜咽。同来的人见了,无不被此真情所感动,泪流满面。
当天夜里,周树和召集妻儿子女来商量几件事情。他满腹心事地说道:
“我们能活到今天,享受合家团圆的天伦之乐,实上赖上帝恩顾,国家降福,下靠祖宗庇佑。故祖宗社稷恩泽不可忘,敬祖承德为第一大事。但几十年沧桑,祖宗牌位已荡然无存,魂飘天外,令人不胜惭愧!我此行欲完成几件心事:第一、要修祖坟。找一个风水地方,重新把祖父的棺柩安葬,超度亡灵。第二、要收回祖屋,修缮复原后供放祖先的神位,定时供奉祭祀。第三、志良要认祖归宗,从今以后,改返原来周汉华的姓名。只不知这些事情可行与否,大家把意见说来听听。”
“福源楼已被糟蹋得破烂不堪。那些年,屋瓦删了,楼板拆了,再穷的人家连地上的砖块也挖去卖了,换成救命粮食,捱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个地方真叫人伤心啊!”陈兰英十分伤感,话还未说完,眼泪却已流下来了。
“福源楼救了不少穷人的命,听说住在福源楼的人没有一个被饿死的。我看,这也是我们祖宗的荫德所在呢!现在的乡亲父老大家有饭吃了,我们就再积一次德,让他们再搬迁一次,家家住上新居。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周树和说。
“按照政府的政策,侨属的房子是完全可以收回的,包括在城里的河背一条街,现在是徐昌县染织厂的厂址地方。但是,公家的事容易办,社员农民能搬到哪里去呢?”易志良有所考虑。
“今天村里的两个干部来过。他们带来两只鸡和一篮子鸡蛋的礼物,说了许多好话。他们的意思,想要求由父亲帮助出一点搬迁费哩!”周芳芳说。
“要村里规划个地方,我可以出钱买地和建屋,再发给每个住户搬迁费。”周树和道。
“这样做皆大欢喜,社员和村都得到好处!”易志良说。
“我们必须落实建好房子。除买地的钱外,其余的都不能交给村干部!”周芳芳提议。
“我的意见,芳芳负责在村里买地和建好房子,汉华主要负责落实归回城里的房屋,还要考虑下一步计划。城里的房产地契,幸得还在舅父家里安妥地保管着,但要落实全部归还,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些物业落实之后,我们可以乘这个改革开放时机,为乡梓多做点儿事情。”周树和胸有成竹地说。在外面几十年经商,练就了他有一个灵活的高效的经济头脑。回来几天,他发现被封闭了几十年的故土在改革开放中到处潜伏着勃勃生机。他到过城里和城西的河背地方,观看了过去信义布厂旧址,见那里除了变得破旧一些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又观察了灯光夜市,计算了这个市场的人流量;又参观了农场,还顺途到过城郊的一些农村。他在十分赞赏儿子周汉华的眼光和才能的同时,也看到了能促进徐昌县经济发展的更大的商机,心里正构思着一个宏伟的计划。
于是,这些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周树和在陈资民帮助下,找到老风水先生,在城西五里外的神峰山上买了一块墓地。此地面东朝阳,岭上松柏翠微,彩云缤纷。周树和择日安葬了父亲灵柩,完成了几十年来的心愿。同时,这一边,在女儿芳芳主持下,岭塘村规划了岭下的三亩多坡地给翻身楼的社员建房子。房子由县建筑公司承建,岭塘村委监工。要求水泥框架,红砖砌墙,一律两层楼房,每户六房两厅并有新式卫生间,内有小庭院,院中又有手摇泵水的小井,楼上也有小晒谷坪。五个月便要完工。
五个月后,只见五排楼房齐正正的屹立在坡地上。红砖青瓦,灰地白墙,看上去如仙境般的美丽。工程经过验收后由村委主持分房。按照原有入住的户数计算,每户一院,抽签对号后,村委发给房产证。同时,原有每间住房又可得到500元的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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