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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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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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屠宰场也许就是囚禁那些要捕杀的人的牢房,斋伯正是被他们利用来杀人的刽子手。他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许载迪竟要下毒手了么?在“群众专政”的口号下,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乘机杀人,他们就象疯狗一般,红着眼睛,流着唾涎,到处咬人。对疯了的狗来说,没有道理可讲,也无须问什么原因,它们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啊!
他被绑得浑身发麻。不久,门打开了,汤斋佰照着一支煤油灯走了进来。他照贫宣队员的吩咐,拿纸笔来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后,把易志良的一只脚铐在一条柱子上,便要替易志良解开绳子,叫他写坦白书。不料才把绳子解开,易志良转过身来时,这汤斋伯却忽然眼睁睁望着他发呆了。
“哎呀,你、你是易——易社长?”汤斋伯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正是新风公社社长易志良!”他答道。
“罪过,罪过!恩人,他们怎么会把你也送到这儿来的啊?”汤斋伯扑通一声的跪了下去。
“你是红星大队的汤斋伯么?”易志良问道。
“是的。社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到隔壁的房间去吧。”汤斋伯说完,立即先出门去看一看,然后再进来解开了易志良的脚铐,把他带到隔壁的一间小房里去,急忙搬过一张凳子来让易志良坐下。
“社长,我听那个许载迪说,凡是送到这里来的都是坏人,都该杀。他们怎么把你也当作是坏人了啊?这狗娘养的,莫不是与你有冤仇,要陷害好人么?”汤斋伯被气蒙了,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光秃秃的头说话,从他的嘴里呼出了浓浓的酒气。看得出来,他对于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
“斋伯,那个是好人,什么样的是坏人,上天本来就没有在他脸上贴纸。你不能受人蒙蔽去无辜杀人啊!”易志良说道。
“恩人,此地不能久留,你赶快走吧!”斋伯道。
“我走了你怎么交代?”易志良问。
“我烂命一条,他们不敢对我怎样,你就快点走吧!他娘的,现在乱了套,没有王法,好人也被说是坏人。天亮前,我把所有的人都放了!”斋佰吼道。
易志良也不敢停留,道谢之后,便踏出房门,迈开脚步,在茫茫的暗夜中消失了。
天上没有星光,墨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他蹒跚着脚步走到离墟不远的红星大队新顺生产队,叫开了住在外层围龙的表叔的家门。表叔见他被打得遍体伤痕,十分惊骇;听他说了前因后果,方知六年前自己的儿子盲流西北这件事情这些年来竟被弄得好象天书一般的复杂,不禁怒气填胸。
“臭娘养的,这些家伙枉吃人民的米谷,吃了饭无事做瞎折腾。想不到今天新社会毛主席的领导,还竟有这样去糟害人的事情!明天一早我就要到公社去与他们理论!”表叔挥拳说道。
“不行,这些人不是无事做瞎折腾,而是要乘机搏乱,好达到各自的目的。现在不会有人跟你讲理的,重要的是把情况写信告诉在部队的仕伦表弟知道,并叫他把罗翔飞的下落查问清楚。这样,到时候才能说明问题。”易志良说。
“听说罗翔飞后来到了石河子农场找到他的当干部的表哥,在农场当了工人,前几年又提拔到农场的派出所工作,已经是个公安干警啦!他前年结了婚,就把母亲也接出去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表叔道。
“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但是,被人利用起来,便成了莫须有的反革命案件了!现在罗山田已被他们屈打成招,他们还要逼我就范,制造冤假错案。要是得逞,连高仕伦表弟和罗翔飞及二姑等都会受害!看来,我有必要躲避一段时间。只有躲过了‘群众专政’这阵杀人风,到了讲法律的时候,这件事才能理论清楚!”易志良沉思着说。
于是,易志良便暂时住在表叔家里。表叔有五间住房,一间近北边的巷门,其余四间不相连。易志良就住在外层与厨房相邻的客房的楼上,既便于照应,轻易又不开客房,外人便不会发现。
第二天,趁圩的人回来说,昨天夜里,汤斋伯把几个要杀死的坏分子都放了,贫宣队长许载迪知道后十分恼火,一早就叫几个队员把斋伯捆起来,绑到圩上的牛栏柱子上去示众。这斋伯也不示弱,嘴上骂不绝口:“丢那妈!文革小组狗娘养的乱杀好人,我受蒙蔽无罪!”越骂越大声,去趁圩的许多人都围上来看热闹。后来,不知是谁把这事告诉了公社文革的领导知道,有个领导走过来便把他放了。
原来,这个汤斋伯是货真价实的三代贫农,虽然生得鲁粗憨厚,又敢开口骂文革的领导小组,但这些领导的任何人却不敢动他半根毫毛,只能把他放回家去。毛主席教导,“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反对他们,便是反对革命;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汤斋伯的两条扛棺材的竹杠便是他的全付家当,是响当当的农村无产阶级,不能犯他。若是闹出事情来,成了“打击贫农”,便触犯了天条,这是谁也负不起责任的。为此,许载迪还受到了公社武装部长兼文化革命领导小组长周忠彪的严厉批评。
然而,汤斋伯为什么见了易志良后竟立即下跪,称他是恩人,把他放了呢?这里却又有一段故事。
还是大饭堂的那些年月里,个个社员家中无粮,在队里干活又只有记的工分却没有报酬,正是家家户户“束手无钱”,一贫如洗的时候。那阵子,就是家里死了人也无法请干仵作营生的人来抬棺材。公社便号召移风易俗,听毛主席的话:“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寄托我们的哀思!”于是,凡是死了人的,便由生产队排工,叫几个青年去扛“大炮”,派几个人负责敲锣打鼓。“咚咚锵,咚咚锵”,大家一齐送上山去;然后,生产队长或记分员讲几句话,便挖个窟窿就把死人埋了,到处如此。这一来,汤斋伯和几个伙计便没了抬棺的活儿。不过,大饭堂里大家放开肚皮吃饭,汤斋伯虽然没了活计,但在食堂里翘起脚来也照样有饭吃,母子俩人的日子倒也悠哉优哉过得挺舒服。
可是,这种好日子才过了不久,情况就变了,食堂的大锅饭变为大锅的粥糊;又不久,大锅粥糊竟变成大锅的粥汤。食堂打梆开饭的时候,人人都分一钵见不到几粒米的粥汤。才一咕噜喝到半钵,下面就已经尿急了,眼睁睁的把人饿得求生不能,欲死不得。没办法,汤斋伯便穿条裤衩,拿个鱼网箕,背上个竹篓,到四处池塘河沥去摸螺打蚬,捕蛇捉虾。如此,也算度过了难关。
不想,螺蚬本是水底的东西,吃多了便会惹寒湿。汤斋伯平时既是少粥饭养肚,缺乏维生素什么的,渐渐便患起水肿病来了,浑身没劲,再也不能下水去捕捞。眼看他不能找到吃的东西,母亲便去勾榆树叶或挖草根来充饥。一日,母亲挖来芭蕉根,切成片块,煮熟来吃下去后,便立即肚疼起来。开始,老母疼得咬牙切齿,双手按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后来,芭蕉根塞了通道,肚子竟涨了起来。只见她一边用手刨刮着肚皮,一边哀声地呼唤着儿子:
“斋伯啊,你快来救老母,我疼得顶不住啦!”
汤斋伯虽是家境贫寒,但对母亲却极是孝顺。他早年丧父,是靠母亲替人佃耕,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据说他小时侯疾病多,母亲怕他养不活,曾许愿把他卖给和尚,长大后愿当斋公,故此得名斋伯。他十六岁就开始抬棺材了,一直抬了十多年。前些年,他到人家家里做白事的时候,把人家招待他吃的肉丸豆腐什么的饭菜,统统都拿些回来给老母亲吃,吃得母亲饱饱的;抬棺的工钱也一分不少的交给母亲。天气炎热时,他若有闲工夫在家里,还时常给老母亲梳头和拨扇哩!十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平安过日。虽然清贫,但天生的贱体,无病无痛,倒也无忧。不想,千不该肚子饿,母亲吃了芭蕉根,肚子受不得,便要命般的疼痛起来。汤斋伯还没有见过母亲如此生病,听到母亲一声声哎呀哎哟的呼叫,慌得两脚团团转的直打颤。急忙中,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从烂藤匣里翻出已有一年多未用的万金油来,往母亲的肚皮上不停的搽擦,又挑了一小块来叫母亲吞下去。
“老母,万金油能镇邪止疼。我给死人穿寿衣前自己都要先搽一搽鼻子的!”
这样又擦又吃,折腾了一会,慢慢的,母亲呻吟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老母,好一点了么?”斋伯停了搽擦,轻声地问道。
“斋伯啊,我的肠子现在如刀割着一般,好象要断了哩!”母亲又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老母,我拿热毛巾给你热一热肚子吧!记得我小时候患肚子疼,你也是这样给我弄好了的。”斋伯转身去拿来热水,把毛巾浸湿,便敷按在母亲的肚子上。才敷了一会儿,忽然,只听见母亲嗳的一声,便认真呕吐起来了。斋伯看到,母亲吐出的东西除了是一些嚼烂的芭蕉根外,还有一块块紫红色的东西。
“不好了,母亲,你吐血啦!”斋伯惊道。
“斋伯啊,这次老母怕要死啦!昨晚我梦见你那死鬼父亲叫我好去罗!”母亲呕了几次,有气没力的说道。一会儿,她便伏在棉被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了,吓得斋伯抱住她呼天呛地般的哭喊起来。
哭声惊动了大家,生产队长和驻队的社长易志良都赶来看看。这些天,易志良正在汤屋生产队蹲点。他见此情况,便赶忙到不远的供销社去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又给斋伯一些钱,还给他写了张纸条,对他说,到了人民医院可去找刘丽珍医生,她会帮助你。到了医院,他凭纸条找到了内科医生刘丽珍,斋伯的母亲便顺利的得到了及时的诊治。据说,他母亲患的是胃出血病,是吃了不消化的硬东西磨烂胃壁引起的,幸好胃没有穿孔呢!医生给她做了好多检查,打了几支小针,安排她住院治疗,又吊了几支大瓶子的吊针。治疗了三天之后,斋伯的母亲便完全好了,只是长期饥饿,身体太弱,没得精神。出院的时候,刘丽珍医生还为她申请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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