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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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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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公家的米!”他吓唬她道。
“没有,你不要冤枉好人!”她颤声说。
“那你这饭是哪来的?”他揭开煲盖,见煲里还有大半碗饭。
“这是我以前晒的饭干。”她答道。
“食堂里粥都乏米煮,哪来饭干?”他问。
“不瞒你说,饭堂开始几个月时,大家都放开肚皮吃饭。每餐吃完了饭后,我去抹台收碗筷,见碗里碗外,桌上地下,到处都是剩饭剩菜。我见大家都这么糟蹋粮食,心里过意不去,便把这些饭菜晒干,收藏起来,只等它日饿的时候吃用。”她说。
“想不到你倒会过日子!一共晒到了多少?”
“少也有几担哩!”
“那好,我们对半分。谁也不要说,谁也不知道!”易凌胜是脚趾串上了金戒指,过河抱了条大鲩鱼,没想到沾了此便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从此肚子就有着落了。他见黄寡妇仍然半裸露着,便趁势把她的薄衣去掉,搂着她到处摸捏起来。
他把她按倒在桌子上。
她一身软瘫,任由他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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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易凌胜三天两天便要到黄寡妇房里去睡觉。黄寡妇比他大好些岁,他管她叫小娘子,她就管他叫小老弟。俩人虽然夜里极是亲密,但白天大家不声不说,如若路人。故暗中往来了许多日子,却没有人知道。黄寡妇不但晒了许多饭干,而且也晒了一些菜干,还有一些豆干肉干鱼干什么的,凡是公共食堂开张那会儿吃剩的东西,她都把它们放到顶楼晒棚上去,风晒成干,再用大缸小罐分盛收藏好。这些饭干,足够两三个人好几十天的夜宵。所以,当大家都饿得火眼金睛的时候,易凌胜倒养得肥肥白白。人们都以为他还是在做经纪的时侯留有粮票防身哩!
不过,缸大箩大都没有肚子大,这饭干终有吃尽的时候。到公共食堂解散时,饭干也吃完了。队里分的粮食毕竟有限,小儿子又在学校念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便要多一点儿。眼看就快要断粮了,青黄不接,距离割禾还有好些日子,易凌胜几日都没心思到黄寡妇那儿去,他愁得没了主意。
这一天晚上,黄寡妇蒸好了一钵半斤米的饭叫他来吃。时钟敲了十二下后,他便闪进了她的房里。饭放在热水煲里,还是刚蒸好的,饭上又淋了一些香喷喷的豉油。易凌胜半饿了几日,肚里正咕咕的叫。他见到如此高尖硬的饭儿,闻到如此浓清香的味儿,立即便三扒两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当心别哽嗌喉咙哩!”黄寡妇一边给他扇扇子,一边道。
“真饿得慌啊!米缸里快无粮了,咋办?”易凌胜转过气来问。
“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饿死么!”她不屑地说。
“你还有啥办法?再帮你小老弟一把吧!”半斤米饭落肚,浑身便有了劲儿,他坐在凳子上把她抱了起来。
“帮你一刻难帮三时,人有三变嘛!”她说。
“怎么个变法?”他问。
“譬如我这几日,拿点死鬼裁缝留下来的衣服去墟上旧物店里卖,便能卖它十几二十块钱来换粮食,再没吃的就再卖,过得半日便有一天。”黄寡妇说起来很是轻松。她有裁缝师傅留下的家底,又只她一人吃饭,所以她是没有忧虑的。
“可我却在沙漠地上,无山无水!”易凌胜搞粮票投机倒把时,屋里的东西已卖得一干二净。他感到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你现成守着金山银山,却没有一点儿办法,真是枉为男人,还做生产队长哩!”她嘲笑地说道。
“你别再挖苦人啦,我这正所谓是往日龙穿凤,今日裤穿洞哩!唉,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地主了,要是再有地主,捉来斗一斗,分分胜利果实该多好啊!”他叹息地说。
“这金山银山就在地主屋子的房顶上哩!卖它三条树梁少也能换到一担谷子。”她提醒他道。
真是一语点醒懵懂人!最近以来,山里人建房子的多,他们常出来墟上买桁梁瓦桷。公家木材站的树料和陶厂的砖瓦都不容易买到,价钱也不便宜,于是,便有向私人买建筑材料的。那一天黄寡妇到墟上去卖旧衣,就见到有人在圩场上交易新旧木瓦。由于木材是国家控制物资,所以,在自由市场里买卖都要小心一点。打听一下,价钱还不低呢!
这正是天无绝人之路。易凌胜听了,真是喜笑颜开。这些年来,由于粮食紧张再加上生产队里有做无钱,农人们要生活,大部分把从地主那里分到的稍为值钱东西都已卖掉。村子里凡是土改时分的地主的屋子和家具,差不多都已是十室九空。他自己住着地主周伯年的龙凤大厦,什么眠床衣柜,沙发凳台,或是细软衣物,时钟手表的,都早就没有了。但是,地上的虽然都没有,房顶上的却是依然完好。那里每一条树桁,每一块木板,每一根瓦桷和每一片青瓦,都神秘的隐藏着财富,隐藏着钞票,在无声地向穷人们招手。他想,自己有几间屋子的房梁棚瓦,少也能卖它五七百元钱哩,吃用便再不用发愁罗!可怜穷人们总是脸朝黄土,他们的眼睛还没有往上面去看,还没有发现头顶上的这笔财富呢,得趁机先卖得个好价钱!他既佩服黄寡妇的灵醒,又感激她的关爱。这一晚便把她当作天上降下来的娘娘,加倍的殷勤,直服侍得她通体舒服,飘飘欲仙。
第二天一早,他便叫了几个泥水师傅,在自己屋里乒乒乓乓的干了起来。地主的房屋结构都很讲究。除了雕龙画凤之外,房顶瓦厚梁密,楼棚的木板树桁也全是杉树,是做家具的好材料。易凌胜吩咐师傅三梁抽一五抽二,每间房只剩下二、三条桁梁支撑住两边的墙壁就可以了,二楼的棚板也统统的拆下来;同时,又把房顶上的厚瓦也删减五分之二。正是拆屋容易建屋难,如此足足的忙了两天,三间屋子的桁梁棚瓦就都十去五六了。第三天刚好是圩日。他把拆下来的建筑材料锁好,雇了两个人工,扛了一条树桁,一担青瓦,自己挑了半担木板,便在墟尾空地上选了个位置摆卖起来。
不久便有几个山民模样的人来问价钱。
“青瓦十五块钱一担,杉木棚板十二块钱一方,大树桁二十块钱一条!”易凌胜高声出价。
“老哥,你这货比人家的贵啊!”有个山民道。
“物有所值嘛。老实对你说,咱这是旧社会大地主的房梁屋瓦,坚久耐用,豪气大方。用来建屋,保你富丽堂皇!”易凌胜说。
“你们平原的人好世界,砖瓦梁木,遍地金银,到处可以变钱!”另一个山民羡慕地说。
“这还得多谢地主老财哩。要不是他们留下的东西可以变卖来救命,这些年来早就饿死几多穷人罗!”旁边有个老人道。
“你的货太少了,便宜一点吧。”有个人想买。
“我家里还有,够你建两间屋的料。”易凌胜小声告诉他。
于是,讨价还价,最后以每百瓦十二块钱,每方杉树木板十块钱,每条6乘90(直径6寸,长9尺)的杉木桁十五块钱成交。摆在地上的先给钱,并约定下午再到货主家里去验货交易。
正在算钱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声呼喊:
“市管会的来啦!”
于是,有几个人便扛起要卖的树桁木板飞快的逃开去了。
“这条树桁是你的么?”有俩个戴着红袖章的市管会人员走前来问易凌胜。
“这是我住的屋里拆下来的。”易凌胜道。
“对不起,政府有规定,木材交易必须有证明!”市管会的说。
“后生哥,我拆自己的屋梁是卖来买米救命的!救命也要证明么?”易凌胜说。
“没有证明的木材要没收!”一个后生哥说完便要去扛树。
“你没收那树桁我就跟你拼命!”易凌胜大声喊吼。
“你是哪个大队的?”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喝问道。
“我是岭塘村住翻身屋的,叔父易天华是大队书记!”易凌胜高声回答。
“什么家庭成分?”
“本人三代贫农!”
一喊一吼,很快便有许多人围上来看热闹。人们都声声同情卖树桁的。市管会的俩个同志眼见不能强来,只得退让一步道:
“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开去了。
“告诉你,今天再休想欺负我,老子是贫农队长,卵棍敲得凳板响!”。易凌胜望着他们的背影悻悻地说道。
市管会的两个同志走了,围观的群众发出了喜悦的吁吁。易凌胜也开心的笑了。打从卖粮票开始,他就在市场里“揾食”,虽未成精,却也已得道,积累了许多经验。他知道市管会的同志欺软怕硬,尤其害怕“三代贫农”这四个字。只要打出这个牌子,他们便知道没有多大油水,而且纠缠起来留在市管会里还得管饭吃。有人传经,狗饿不怕狼,人穷不怕官。当今是穷的世界,穷凶则极恶。打出“三代贫农”这金牌子,到处响当当,县长也要让你三分的。
一堆青瓦房梁,棚板木桁,终于卖出了好价钱。从此,易贝车衣兜里的碎银散钱又袋得胀胀的,香烟装得鼓鼓的。他把从圩上买回来的谷子辗成上白的大米,煮成两头尖尖的硬饭,又不时到供销社去买它一两条窄尾翅的咸鱼来,再打半斤八两的烧酒,便在自己厨房里翘起二郎腿来慢慢的品尝斟酌。乌丁咸鱼加硬丁饭,他重又过起了有吃有喝的日子。
社员们瞪大眼睛见到雷公队长梁瓦换大米,个个效法,立刻就家家户户都动起来了。乒乒乒、乓乓乓,不到十天的功夫,翻身楼的,人民大厦的,解放楼的,幸福楼的,所有原来是地主们的屋子,都三下五除二,拆下了许多建筑材料。也有的索性把房梁一条不剩都拆下来,统统换上大麻竹的。于是,许多山里的朋友和有钱的人都到村里来看货议价。买的,卖的,一时甚是热闹。
岭塘村住新屋的穷人们都笑了。他们有钱买粮食了!
穷人们住的那些土改翻身分到的新屋子都空了,破了。它们被凿得百孔千疮,变得断壁颓墙,面目全非了!
第十七回 大小队各显神通;有情人终成眷属
    却说易凌胜带头凿屋卖梁,虽然把住的屋子都破坏得残破不堪,但却使许多社员免受了饥荒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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