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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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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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割开始了,只见七八个青年欢快而小心地挥动着镰刀,几部打禾机在田边隆隆地响。割禾的,刹刹刹,片刻就有一堆堆的稻禾放在后面;打禾的,沙沙沙,一会儿打禾机里就能刨满一箩谷子;挑谷的,喳喳喳,几个大汉像车轮一般的在地里团团转,把一担担的谷子挑到不远的晒谷场上。晒谷场上,早就有几把大称侍侯,县里下来的一些干部正拿着算盘纸笔,边称边拨算盘边登记。谷堆越来越高,不一会儿就要搭木挑板才能爬上去了。大约收割了半个上午,终于全面结束。人们看看稻田,这一块土地如同用禾蒿织出来的地毡一般,割完了稻禾的地上,刷子般的禾茎挤得密不透风。
“看吧。这里的每一根禾蒿都尽最大可能地从地下取出精华来奉献给人们,土地的利用率真是达到了最大。这些精华聚集起来,变成了堆得如山高般的谷子。”有个记者模样的人摸着禾蒿,感叹地说道。
“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却往往是幼稚可笑的。这话一点也不假。高产卫星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有个干部象朗颂诗歌般的说道。
“要是多几块这样的卫星田,我们就坐火箭进入共产主义啦!”有人快乐地高声叫道。
人们都带着欢笑陆续离开这一块出现奇迹的土地,走到晒谷场上。
晒谷场上,经过过秤和反复核实,这五分土地的最后产量是二万零一百零四斤。照这样计算,平均亩产四万零二百零八斤。
“大跃进万岁!”当最后的重量出来后,青年农民们不禁鼓掌欢呼起来了!
干部们激动地信服了!他们望着这小山般的谷堆,用草帽当扇子,一边扇一边发出肺腑深处的感叹:“真是旷古未有的奇迹啊!”
日近中午的时候,几十辆单车叮铃铃地离开了东二大队。
几天后,东二大队获得了一辆崭新的解放牌汽车的奖励。当汽车驶进村里的时候,锣鼓喧天,全大队的人都欢笑了。青年团员们坐着解放牌汽车到城里去兜了一圈,看了一场电影,并且,回来在大队部打鱼杀鸡,美美地打了一餐牙祭。
东二大队青年试验田的这颗卫星很快就上了广播和报纸。县委范书记看了,舒心得直吐烟圈儿。但主持耕作试验的公社副主任易志良在外面开会看到了这个消息时却感到一阵心慌。他知道这个数字是假的,开会回来后,便急忙找到大队长卢伟导,心绪不宁地对他说道:
“好家伙,你真沙胆,竟把产量虚报上了天!”
“上级要求粮食产量要射卫星嘛!”卢伟导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呀,这实在太离谱了!”易志良说。
“可是,毛主席又教导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敢想敢说,现在是大跃进的时候啦!”卢伟导一字一句的笑着说道。
“你这颗卫星是吹出来的气球,不一会就要破裂的!”易志良喊道。
“嗨,现在哪一颗卫星不是气球呢?报纸上有五万斤的,七万斤的,还有十多万斤的。我这四万斤还算是少了哩!大气球都不会破,咱这小气球更破不了。”卢伟导一点也不心虚,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这五分地你就把它的黄金汁都榨出来,也只能打几百斤的谷子啊!二万多斤你是怎样画符骗鬼的?”易志良只得沉住气问。
“山人自有妙计!告诉你,我这还是县里的大干部们瞪大眼睛看着一担一担验收过秤的。”卢伟导眨了眨一对小眼睛,神秘地说道。他见眼前这位年轻的社主任一脸茫然的样子,觉得他毕竟还是初出茅庐,许多奥妙机关实在是不知道。但这事不能瞒他,便站起身来,走近前去,把这事的起因经过是怎样的,详详尽尽的告诉了他。
原来,有一天,县上来了个干部,听说是农业局来了解秋收情况的。他拿来几张最近的各种报纸,里面有各地试验田亩产射卫星的报导,也有登着照片的,并告诉卢伟导知道,最近县委也要重奖高产的试验田,希望他们也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争取射出徐昌县的高产卫星来。卢伟导话头醒尾,他揣摩这位干部光临是代表了领导的意图,再认真读一读报纸,心里豁然开朗。于是,在试验田收割前他开了一次共青团支部会议,研究如何才能射出高产卫星来,志在必得县委的解放牌汽车的奖励。他们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割禾前遛夜把其它水田的禾稻连根带坭铲来密密地移种在这五分地上,挤得满满的;二是兵分两路挑谷到晒谷场去过秤。一路是试验田里割来的谷子,另一路则是仓库里的谷子。因为从试验田到晒谷场要经过大卢屋生产队的竹林边,有几个青年便在这竹林边做好接应。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生产队谷仓里待晒的谷子也挑到晒谷场去过称。于是,五分地打出了两万多斤谷子的高产卫星就终于射上天去了。这件事情,是上级清楚,下面知道,明睁着眼睛濑尿的。
“我这是听了锣声就爬竹竿哩!”卢伟导自嘲地说。
“我看这个包迟早要穿的,这是骗人,扯大炮!”易志良听了卢伟导眉飞色舞的叙述之后担心地说。
“报几千斤几万斤是骗人,但报一千几百斤也是骗人!我算摸准了脉搏,上级领导都希望大家报大数。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事办好了,咱东二大队奖到了一部汽车,石陂公社更有你的功劳哩;办错了的话,责任在我。横竖咱是农民伯伯,充其量难道能开除咱农籍当工人不行?”卢伟导得意地说道。
这卢伟导平时讲话喜欢夸夸其谈,他跟易志良已很熟悉,且年龄又比他大十多岁,所以,如老兄相对,讲话便没有顾忌。
“我担心你们东二大队的粮食征购任务不能完成,到时候,麻烦就来了。”易志良说。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这卫星射出去了,上了报,谁都知道,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知道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到处都是丰收喜报。太多的担心或许是没有必要的。
易志良没有再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尽管这亩产四万斤是虚报,但已成事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善后处理了。张滔曾经对他说,从现实的眼光去看,各地粮食卫星上天实际是吹出来的,是上级领导政治上的需要,就象大炼钢铁一样。上面有人急于求成,好大喜功,说一不二,下面就吹牛拍马,谁也不愿落后挨批,所以,越报越厉害,你骗我,我骗你。这就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做基层干部的只要不是自己虚报产量说瞎话,大可心平气和,因为事不由己,而且,你也无法改变这种现状。想到这里,他似乎觉得心里实在一些。看到卢伟导坦然的样子,他只有显出没奈何的苦笑。卢伟导能言善说,反右派分子卢依群的时候,他带领一批青年团员批判卢依群和高呼口号,把卢依群批得汗流浃背。大炼钢铁时又跟易志良一起砸锅端灶,敢作敢为,事事走在前头。不久,在易志良的建议下,他被提拔为大队长,所以,他和易志良有一定的交情。眼下这高产卫星他豁出去了,但却事先来不及向他请示,毕竟感到了一些内疚。但他深信自己做法是响应号召,紧跟形势的,并且,立竿见影,皆大欢喜。不过,易志良谈到的粮食征购任务却真正是一个问题。要是增产增购,则非得把大队的仓底刨空不行。
“你们公共食堂的粮食怎样管理呢?”易志良问。
“各生产队收割后的所有稻谷都还归各队保管,还未上交公余粮。食堂要吃多少,由生产队会计做计划,自行决定。”卢伟导说。
“不行,三级所有,大队为基础。各生产队的粮食应上交大队仓库集中保管。食堂用的粮食每三天到大队仓库去出一次。这样,可以防止浪费,也可避免因征购不平衡而带来的麻烦。”易志良说。
“今年的余粮任务定下来了么?”卢伟导有点儿担心。
“新的粮食征购任务还未下达,但余粮的征购肯定多,否则,上面不会承认你高产的。我看要心中有数,大队要迅速把粮食归仓。最好还是做个计划,免得到时候缺粮。”
易志良可谓是深谋远虑。他虽然涉世的时间还不长,但饿过肚皮,当干部两年,深知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他没有世故,为人真诚,所以,想事往往会尽量老实一些去考虑。他担心因为试验田的虚报产量会给农民带来饥饿,所以,一开完了会就急着来了解情况。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但是,当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的时候,很少人想到天还会下雨。
“现在是放开肚皮吃饭啦。放心吧,这里无粮那里有,到处吃饭不要钱!”卢伟导笑他还有书生气,是杞人忧天。
两人正说着话,不觉已近中午,大队部的时钟“当当当”的敲了十二下。
梆梆梆、梆梆梆------
外面,吃饭的梆声响了。
“我们去看看公共食堂吧。”易志良说。公共食堂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是新鲜事物,可是,他还没有具体去体验过。
他们往离大队部最近的红旗生产队食堂走去。每一个农家大屋就是一个生产队,每一个生产队就有一个食堂。这食堂一般就设在大屋子的中厅和上厅两个地方。吃饭的台凳是每户人家自己搬去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圆的,也有方的;有好的,亦有破的,更有有台无凳的,或有凳无台的,都各占一个席位,很有城里竹篷戏院旁边的大排档的气概。食堂的四周墙壁上被小学教师们画满了字画或歌谣,还有社员们每日劳动的安排表,更有妇女例假登记的表格。中厅正中墙上有一幅红纸黑字的大标语,写着:“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
人们从家里、路上、田里四面八方涌进食堂。饭厅里,人头拥拥,盆碗当当,男女老少聚聚一堂。有神态整洁的,也有头发蓬松的或满面污垢的;有面目清扬的,也有流鼻涕流口水出眼屎的;有穿着齐正的,也有衣衫破烂的,更有汗流浃背一丝不挂的,真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只见个个盛饭高耸得对坐不见面,人人吃菜有如揽禾杆入牛栏。刷、刷、刷,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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