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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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匆匆-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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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长时间,山东来了回信。内容简要如下:
振铎:
你的来信,我们都收到了。之所以没有给你回信,是怕你伤心。现在事已至此,也不能不告诉你:金春娘儿俩已上东北去了。那地方很好,水土养育人。你就不必为她们操心了。你自己保重吧!
徐培启
1972年5月
这封信对我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它在干部手里呆了近十天,才交给我。我唯一的精神支柱,难道就这样垮了?不会吧!信里面根本没有提及跟我离婚的事。只要没有离婚,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此后我在梦中,常常与她们母女见面。
劳改农场也划入生产建设兵团编制。从革命到生产,几乎都由一些不识农务的人决策。水稻开始推广“密植高产”计划。溪口中队的大洋坪是最好的农田,当然不能例外。密植的标准是5×;5,5×;4,甚至5×;3。就是说行距五寸,株距五寸、四寸,甚至三寸。这样计算起来,比原来的6×;7行株距多插了30%的秧苗,收成自然也要增加三成。这种计算方法,让老农出身的曾中队长想不通。因为大洋坪在大号门外、必经公路的旁边,特别显眼,无法变通。到了山垅田,中队长就让我们按原来的标准6×;7,甚至7×;7扦插。结果,收割时大洋坪因为阳光不足、水温过高、空气不流通,普遍减产。山垅田稳产。
1973年八九月间,监房里的广播拆除了,每间号房一份的《福建日报》也不发了。大号里处在政治新闻的真空阶段。
监房里借着国庆节的名义,在9月30日那天上午停工查号。各分队犯人都到大号内的空地上排成纵队,并将自己的行李及所有物件,放在自己的脚边等待检查。这次查号没有发现什么违规的东西,只有一个犯人带来的《毛主席语录》被刘副指导员收起,撕去其中以林彪署名的《再版前言》,就这样草草收场。接下来,大家整理内务,打扫环境卫生。下午照常出工。
国庆节以后是稻田的中耕除草、施肥阶段。新来的带班小队中,有一个长乐籍案犯企图翻山逃跑,被武装队长开枪击中当场死亡,尸体就埋在附近的山上。
如果把劳改队比作军营,那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也适应这里。每个犯人都有一定的刑期,经常有人刑满释放;又经常有新的犯人押送进来。因此对社会上发生的大事小事,都能探听得到。从新来的犯人口中,我们很快得知毛主席的当然接班人林彪出事了。九月十三日仓皇叛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不久,劳改队又进行了改制,撤销福建生产建设兵团,归正规部队看管。新调来一位穿军装的王指导员,刘副指导员调走。水田分队进行了改组,政治犯归一分队;刑事犯归二分队。
王指导员,浙江人,40岁左右年纪,至多一米六的身高。不胖,但很和蔼,说话以理服人,从不加重语气。
一天晚上,犯人学习时间,他进来巡号。刚到我们一号房,学习小组长陈彪笑着问他:
“王指导员,我有一个不太明白的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问题?你说吧!”
“是这样,为什么同样是管教干部,有的喜欢打人,有的却不会。好比你,就不喜欢打人。”陈彪推推鼻梁上的深度眼镜,双眼紧紧盯着王指导员的脸,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王指导员的答复很客观,让我牢记心怀。他说:
“毛泽东思想是一个原则,它只有一个标准。它可能因为学习、运用的人不同,执行起来也会有所偏差。但你不能因此否定它的正确性。即使个别人在执行过程中有过失,也只不过是人民内部矛盾。而对你们则不同。所以,你们应该有自知之明,尽量去回避他。你不去招他惹他,就不致于受皮肉之苦了。你说是吗?”
“太对了!”陈彪说。
陈彪在第二年“双抢”时逃跑了。后来听说被抓,关在闽侯的白沙。再后来从围墙上跳下,摔死了。没有人能够证明。
6
陈必琅也因不堪劳累,半夜起身,吊死在厕所里。
黄土清水农场撤销了,三个管教干部调来溪口。一个担任指导员,接替王指导员的工作。廖干事担任一分队管教。
王指导员调走之前的一个休息日,到监房里来找我。他把我叫到围墙边,对我说:
“我想请你帮忙一件事……”
我有点受宠若惊了,赶紧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不,今天是你的休息日,而我又是私人的事。所以要征求你的意见。”
“不管公事私事,你就说吧!”
“我在二监木工房定做了两只楠木箱,刚上好油漆,想请你帮忙取回来。行吗?”
“行!我得找保管员取钥匙,到工具房准备板车和绳子。”
“去吧!我等你。“
我向南平夏道的陈殷盛要了钥匙,到工具房准备了板车,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绳子。我又返回大号问陈殷盛。他说绳子被姓丁的武装队长借走了。我找到武装队长的宿舍,姓丁的不在。我通过别的队长,收回绳子,就跟王指导员一起上路了。
从溪口到建阳城关七八公里,再从城关到省二监三四公里。王指导员一路与我同行,询问我个人的情况,问得很详细。
两只空箱子,没有多少重量。但为了防止磕碰受损,在上绳子的部位,都用厚厚的旧报纸垫上。返回城关,王指导员让我等等他。他去买了一只籽瓜来,和我分享解渴。我一路上都十分小心。到了周垱渡口,又招呼我停下休息。他掏出不知什么时候买的肉包子,分两个给我,让我加添力气。快到大号时,他让我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就要调走了。以后谁来当你们的指导员,我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不错的人。你放心,好好干,政府不会亏待你的。”
果然不久,他调走了。他是劳改农场唯一带军衔的指导员。
我把车子拉上土坡,在王指导员的宿舍前卸下箱子,将板车、绳子送回工具房,回号内去。当晚开饭集合点名的时候,丁队长匆匆地跑进大号,在犯人队伍前大声喊叫:
“谁,谁叫胡振铎?给我出来!”
“我。”我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不解地望着他那张凶狠的脸。
“你把绳子弄哪儿去了?”
“送工具房去了。那是我们一分队的绳子。”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另一只手攥紧拳头,朝我的下巴就是一磕。还好我没张嘴伸舌,否则就惨了。
“你的绳子?你再说!”
陈殷盛也不敢出来为我作证。明明是被他借走,由我收回,我错在哪里了?
丁队长还余怒未息,忿忿地走了。后来听说他被撤了,是调去南平电线厂当工人去了。
在农民的村口附近,我们借用黄土山,建了一座砖瓦厂。挑选一部分精壮劳力或有一技之长的犯人,进砖瓦厂做工。少数人住在瓦窑里看火,大部分仍住在大号,早出晚归。烧成的砖瓦,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外卖。
有一个叫欧阳臭酸的矮小老头,是和我一起从大山坪来的,他会做砖瓦,和陈风同出同进,因为他们都是从永安来的。
有一天,我们外出去为耕牛割新鲜牛草,路过瓦窑。这时候,有一部卡车满载城里人路过。陈风即脱下草帽,向车上的人扬了扬,车上一个人也脱下草帽和他打招呼。如此两三次。我们奇怪了。问:
“陈风,你是从永安来的。会认识车上的人?”
“不认识。”陈风淡淡地说。
“不认识?车上的人怎么也和你打招呼?”
“不知道。大概他认识我吧!”他风趣地说。
“好你个陈风,原来你全是恶作剧、寻开心啊!”
我们一路笑着走进大山去。上午割了一挑牛草,回大号吃午饭;下午割好第二挑草回来,天已经擦黑了。到了村口的土地庙前,有一个30岁左右的妇女正在上供。虽然信香的气味让人难受,但供品的香味却充满诱惑。两个人放下担子冲进矮庙,不打招呼抓起榯粿就吃。那大嫂不让了,随即追了出来:
“哎,哎,你们,你们不能乱吃我的供品啊!那是给土地爷上的供啊!”
“嗨!你不用说我们也知道,不就是给牛鬼蛇神吃的吗?告诉你吧!我们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亲口封的牛鬼蛇神,吃了你上的供品,保准你小孩的病很快就好!”
大嫂听了,立即跑回土地庙,将所有供品都捧出来,分散给我们。说:
“吃吧,快吃吧!托你们的吉言,保佑我儿子的病早日痊愈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们反倒愣住了。她所祈求的,不经意被我们言中了。我们收了她的供品,一路走着吃着,把这事当作笑谈。进了大号,说给大家听,一个个也都喜笑不止。
第三天,我们再次经过村口时,正好遇上那位大嫂。她领着五六岁的小男孩,拦住我们千恩万谢。说她的孩子病好了,非要拉我们去她家喝口茶不可。
7
梁布农场先一步推广杂交水稻。一年后,溪口也开始学育苗、制种。这项工作由中队长亲自过问,特选一分队的我和陈殷盛两人负责。
我们在分队猪栏犯人住房的外边,建了一间温室催芽房,两人轮流在灶前烧火、加水,并根据温室内温度的升降,进入室内,给箩筐里的谷芽翻动、加水。
我们以猪栏边的小垅田作为制种基地。分批播种、插秧,使雄性不育系分两批扬花和母系花期相遇,保证母系植株能够完满受孕,结出饱满的子粒。因为杂交水稻的果实不能作为种子繁殖,所以每年都必须以父母两系杂交制作新种子。虽然制种这么复杂、困难,但杂交稻的秧苗分蘖力很强,大田扦插一般每株只插一两本,与传统稻种的秧苗每株插十余本,相比节省谷种十分之八九。况且,杂交稻的产量高,每株分蘖到十几二十穗,最多的一穗可结出345个成熟子粒,千粒重也比传统稻多出5克上下。
山区日照短,日夜温差大。为了实现双季稻,又要保证有足够的生长期(每季140天左右),就必须延长它在秧地的秧期。我们的早稻在三月十日前播种,四月四五日清明节气前插好秧,才能确保夏收夏种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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