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怕耽误司机行路，先把他们俩拉到车上。武二、杜马见一车生人都在看他们仨，觉得怪怪的，也不敢多问什么。小刘走过来问宝珠这两位是他什么人，宝珠说同村，一伙的。刘德胜也随着宝珠的介绍，渐渐记起他们的父辈来。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武二、杜马从宝珠的口里也清楚了这车人到什么地方干什么去的，紧绷的脸方才放松下来。武二、杜马告诉宝珠，他们从村里逃出来后，悄悄地回过一次，调查组还在风雅饭店住着，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和刘贵生在省城。还告诉我们住在五一路的一个招待所里。你瞧，这是招待所的住址、电话号码。刘德胜拿过那个电话号码看了半天，方说：“是不是警察布下的圈套？想一网把你们打尽！”
杜马、武二听后吓出一身冷汗！想想，感到刘老伯分析的很对，怪自己怎么就没有往这一层上想呢？幸亏在半路上碰到了你们，要不，还不知道出什么大事呢。
刘德胜说：“吉人自有天相。”
杜马说：“反正村子里呆不下去了，不如到处流浪。像印度的吉普赛人那样活着也有意思。就是有家不能回，让人心里悬悬的。”
宝珠知道杜马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前村子里演过一场印度电影，吉普赛人的生活很让当时的光棍们兴奋了一阵，说好了要雇几辆马车拉着去流浪的，但终因怕荒了土地没有成行。如今没地可种了，武二拿了唢呐，杜马会敲手鼓，沿路即兴演出，混口饭吃，已经走了三百里路了，离省城都不远了。苦中作乐，一路走来，倒觉得是一种活法，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宝珠。
武二说：“人生地不熟的，忽然听到有人喊站住，还以为是警察追上来了。”大家笑。有人说这位兄弟既会吹唢呐，就给大家来一段解解困乏嘛。小刘也鼓励说：“展示展示你的才艺。”武二说：“行。”
武二的唢呐吹得极有天分，各种气韵用得恰到好处。激昂时如万马奔腾，低沉时如泣如诉。一曲《走西口》牵出了心中的一片情思，一片忧伤；一曲《拉兹之歌》那么滑稽，又那么乐观，吹得人的心绪忽上忽下地翻滚。杜马手鼓紧敲慢敲，舒展大方，似乎成了众人心跳的节奏，众人齐呼：好！好！
武二说：“献丑了！”
宝珠也没有想到——几个月没有听武二吹唢呐，如今竟吹得如此的动人了。心想，以后若是真混不下去时，还不如和武二，杜马组织个演出队，去流浪演出，想来也是件很快活的事。但需招进几个漂亮的女郎；漂亮的女郎应该长的像潘英——宝珠知道潘英不会参加他们的演出，军人的妻子嘛——在宝珠看来，这真是件美中不足的事。
美中不足今方信。宝珠经历的真是太多了！
第七章 全体警察向后转。。。。。。
省城就是省城。——马路就是宽，人就是多，楼就是高，车就是漂亮。人操着各种各样的语音，车有各种各样的式样。这里发生的故事，好像全都有始无终。比如两个人撞车了，争吵得不可开交，各说各有理。警察把他们带走了，结果是什么？不知道。到处是攒动的人头和数不清的车辆，你来我往的不知道在忙什么。人们好像彼此都不认识，好像谁也不爱谁，谁也不恨谁似的，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熟人见了也只是点个头，透着一种冷冷的“牛”气。整个人群矫情无比，慌乱又匆忙。
省城给宝珠的第一感觉是眼花缭乱，美女真多。第二感觉是缭乱眼花，好东西太多！慢慢看下去，才感到他们也有他们的麻木和烦恼。这烦恼和麻木宝珠一时也拿不准，总觉得省城的人像走火入魔似的，人们似乎都在追逐一个飘渺而又无意义的东西。宝珠总觉得他们活得很茫然，就像他们的身影一样，飘过来，飘过去，不实在。
晚上住下，小刘宣布了好多注意事项，说我们只是上访，要答复，不是闹事。贪官污吏们欺压百姓久矣，中央的好多利民之策，一到了他们手里就变成了扰民之举。小刘也特别安顿宝珠他们，要随集体行动，不可擅自离开队伍等等。
宝珠睡不着。宝珠睡不着的原因，是刘德胜肝部有些不舒服，需要细心照顾。再则是武二、杜马的呼噜声太响。杜马还咬牙，咬得格吱格吱地响。以前没有见他们有如此大的毛病呀，也许是太累的缘故？
百人上访的消息，不知是怎么走漏了风声。晚上就有警察包围了他们主的招待所，不让人出去，说有碍安定团结的大局，要他们迅速返回驻地。否则将按破坏国家安全法论处。
小民百姓们怕自然是怕的，但要安定就须有饭吃，就须有事做。七年了，上级和主管部门无所作为，听凭一个知名的大厂自毁自灭，本是不该发生的悲剧；而这悲剧还在继续上演。这本身就是一种行政不作为。对行政不作为的行为没有人管，没有人处罚，而饥肠辘辘的小民们，喊叫了几声，倒以破坏安定团结论处、唬人，岂不令人心寒？众人不服！
毕竟人多，议论多，热气高，大家相互壮着胆子，说着鼓励的话，因此，虽有警察包围着，并没有人特别的害怕。宝珠、武二、杜马见众人不害怕，也就放了心。他们仨毕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处置此事的，便也到处走走听听，一下子好象明白了好多事理。比如现在是谁落后？是民众，还是领导者？小刘说了，一国政治的落后，不是其民众落后，而是它的领导者落后。而领导落后的最突出表现，就是成天高谈民众落后。宝珠想，这话讲得精彩！
还有，现在是什么最危险？小刘说了，转型时期社会不稳定的危险并不是大众造成的，而是领导者的政治素质造成的。其实，我们的问题就是个民主问题，有事问问大家，商量商量，想着办法活，怎么能活不下去呢？当干部的心中没有百姓，整日想着弄点权，弄点钱，养个小姐，包个二奶，骄奢淫逸，行政不作为。不作为的人整日蹲着茅坑不拉屎，还往民众头上抹屎！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好，讲得就是好！”宝珠真钦佩小刘的才华，觉得比刘贵生还高一筹！宝珠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颠过来倒过去想想！“讲得好！”宝珠想，其实我们姚村的事，也就是村长给大家讲一讲的事。有事，大家讨论讨论，能干不能干？能干，就齐心协力；不能干，咱及早收摊，也就相安无事了。当干部的总想背着大伙，越背大伙，就越有猫腻，大伙就越怀疑。疑生鬼，鬼生心，事情就不好办了。小刘说这就是政治。宝珠想，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政治，干部们一提政治，就觉得迷茫，虚玄得可怕，严重得可怕。现在返过来颠过去想想，所谓政治，不就是个民众和干部之间的事嘛？拿上政治吓唬民众，吓得民众屁滚尿流，诚惶诚恐，真正是可恶得要命！
天刚刚亮，宝珠就发现警察先骚动起来。警察骚动起来的原因，是院子里来了好多拿着相机，扛着摄像机的人。人都说是电视台记者。记者们很想找到上访的人问问情况，警察就是不让。于是，记者们就拍警察。警察们一阻止，院里便大乱。小刘就通知大家都静静地坐到院子里。警察发现上访的人都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更是惊慌失措，推挡众人不让走出屋子。众人说：“我们坐到院子里不行吗？”警察说：“不行。”众人说：“不让我们说话，还不让人在外边坐一坐？太霸道了吧！”就用身子冲警察，记者就拍照；记者越拍照，众人越往前挤。
小事容易闹大。闹大了的小事，容易激发不良情绪。大概省城的警察，就是比下边的警察政治嗅觉敏感。于是，一个当官的警察吹一声口哨，大声地喊了一声“立正！”——喊声惊天动地，警察们听到后就站着不动了。小民们也不知道警察喊那声“立正”是什么意思，也都停下来。
“全体警察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三四……九十！”警察后撤，腾出一大片空地，民众却被唬住不敢动了。大家都不知道这后撤是什么意思，傻傻地看。
警察说：“上访的群众，派五名代表出来对话。”
小刘等五人就站出去了。小刘让众人坐下，不准随便起动，冲击警察！
宝珠想“这办法好。当初姚村的事，警察若是这样处理，宝珠肯定能成为五人代表之一。可惜警察中没有人想到这一点。这就是政治水准问题呀。”
众人按照小刘的安排，静坐在院子里。小刘等五人就进去对话。记者被警察挡在外边，干着急没办法。宝珠觉得很有意思，就认真的一个一个看他们焦急的脸。突然，宝珠发现一个人，一个令他很振奋的人——小林！而且小林也在向他招手。好像小林早就发现了他们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小林很兴奋。宝珠很兴奋。武二、杜马看见了小林也很兴奋，用手相互打着招呼。警察隔离着，小林不能近前，宝珠也不能出去，都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就是说不成。而屋子里的“谈判”一直没有结果。
据后来知道的情况是，上级及主管部门的领导认为，风雷机械厂的群众目无组织纪律，影响了全省团结安定的大局，造成不好的影响。上访人员必须返回原地，派代表来解决问题，否则不见——因为领导就是领导。领导是不能被“将军”的；被将了军的领导还有什么威望？没有威望的领导，如何领导当前的伟大改革——还领导威望的唯一办法就是全部返回去，重新派代表来谈判。等等。
小民的意见是，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回去。你是领导；但你领导不好，不要用大话吓唬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众人和警察的对峙持续到下午六点，众人有些激愤，皆骂领导可恶，置小民生死不顾，就死要那个威望。其实，在小民看来，没有群众基础的威望，连狗屁都不如！在坐的人，谁把现在的领导当做领导放在心里？恨不能出尽他们的洋相，撕破他们的肚皮，看看他们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小刘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听领导的安排，返回去。”众人不干，说，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