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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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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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错了,谢老天爷没用,应该谢的是京师里的严大人,还有袁大人、胡大人,他们都是我们救命的青天大老爷呀!”

严大人指的是严嵩,茉儿的爷爷,为朝中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朝政二十年。袁大人则是袁应枢,茉儿的姊夫,被派到江南管财政、军量,现在的“洛园”就是他的官邸。

至于胡宗宪大人,则是闽浙总督,围剿倭寇的首脑人物,不过,他遇到严家人,仍是必恭必敬,自称“门生”。

管事嬷嬷脑筋动得更快,继续说:“瞧!小姐多有福气,能够生为严家人,是几世修来的,保你能长命百岁、富贵万万代!”

茉儿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命令小青说:“这嬷嬷嘴更甜,赏她一点银子吧!”

管事嬷嬷放好菊花盆,拿了赏钱后,就欢欢喜喜地走了。

“哼!”小青朝那妇人的背影扮个鬼脸,嘀咕道:“还真给她捞到了,耍点嘴皮子就有银子,以为我们小姐好哄吗?没见识!”

“小青,别这样嘛!反正,嬷嬷说得高兴,我们也听得开心,又何必小心眼呢?”

茉儿就是这脾气,自幼锦衣玉食,生活中少有缺憾,虽说骄宠一些,却也天真单纯,很多事轮不到她计较,面对人生大事,就老习惯往光明的一面看。

她是严世蕃最小的女儿,和哥哥姊姊们差了一大截年岁,取名叫“鹃”,但大家仍习惯喊她的小名茉儿。

茉儿出生没多久,母亲便过世了,众人怜她自小无母,也就更疼爱她,将她围护在金屋银室中,用绫罗绸缎层层包围住,替她筑造出一个无风无雨的天地。

她完全不懂外面世界的尔虞我诈,更不知道严府的男人在朝廷上排除异己的作风,以及他们长期为卫道者所弹劾批评,形容他们是邪佞奸臣当道。

在她的眼里,严嵩是喜爱排场的老人,写了一手好文章,一心忠于皇帝,虽然有点喜怒无常,但不失为一个好爷爷。

父亲严世蕃个性豪爽不羁,或许有些骄奢霸道,又喜欢蓄养姬妾,但他对茉儿向来有求必应,极为慷慨,是一个将她捧在掌心中的好父亲。

照理说,她应该是严家几个子孙中最容易被宠坏的,但她断了奶后,就跟在长年吃斋念佛的祖母身旁,生活清清静静的,反而没有沾到兄姊们的骄奢之气。

年龄的差距及祖母的扶养,像是两层防护网,使她不像趾高气扬的严家人。

这回南到杭州,是茉儿第一次出远门,还是趁姊夫赴京述职,要返回任所,她硬吵着跟来玩的。

祖母欧阳氏原本不放心,但想想,茉儿明年就要找婆家了,做媳妇不比女儿自由,也就让她随姊姊下江南了。

江南的风景真好,千红万紫的花不说、细雨纷飞的景不说,光是纵横交错的水道,穿过大户、绕入小宅,映着朱门瓦廊和天光云影,多迷人呀!

她尤其爱坐名为“水上飞”的快舟,听船夫唱和,余音随水萦绕,悠悠荡荡的,可惜姊姊嫌累,又嫌那些村夫愚妇讨人厌,坏了她的兴致,不肯再去第二次。

可茉儿老觉得瓦屋中的百姓很快活,男耕女织、自由自在的,爱天南地北如何高谈阔论都没人管;不像她,北京又来催促归期,进了那深宅大院、高高的围墙,一关又不见日月。

她叹口气,不想让自己闷,只好又去逗那可怜的鹦鹉。

它那怪腔怪调的一连串倭语,又把她给惹笑了。

“小姐既然喜欢,不如就跟大小姐要了吧!咱们带它回北京,那可新鲜了。”小青边替她梳着小髻边说。

“这是个好主意。”茉儿想想,又说:“不行!北京的人是闻倭色变,爷爷也烦了好些年,再听到倭语,恐怕气血会升高,还是别带‘阿奴’回去吓人吧!”

主婢雨人正说着,突然屋内傅来器物摔破的声音。

小青放下梳子,急匆匆的跑进去,只见装了一半的箱笼之间散碎着由南海来的紫水晶,一个十来岁的小婢女已跪在地上直发抖。

“她要死了呀?”小青一巴掌就打过去,斥骂道:“送紫水晶可是无价之宝,专程要送进京给皇上养气用的,你瞎了眼、烂了舌也不该将它打碎,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茉儿瞪了小青一眼,示意不许她再动粗,但面对这凌乱埸面,自己一时也着慌了。

垂廉帘动,袁府的总管太太走进来,看到毁掉的紫水晶,顿时脸色大变。

茉儿立刻转过身说:“瞧!真糟糕,我笨手笨脚的,竟摔坏这宝贝,把丫头们都吓哭了。”

“小姐……”小青皱紧眉头叫嚷着。

“都是我的错,我自会想办法,千万别罚人。”茉儿冷静地继续说,她可不愿那小女孩被打个半死或半残。

总管太太虽然心有怀疑,但茉儿已如此说,她也不好再追究,只能催促丫头们赶紧收拾紫水晶,再对茉儿说:“夫人请小姐过去,好象有要繁事交代呢!”

“现在吗?”茉儿问。

“没错。”总管太太说。

可她头发没梳齐,衣服也没穿完啊!无奈中,她只好匆匆忙忙地在菱花镜前快速的整好衣装,带着一张红扑扑、青春又姣美的脸庞往拱口走去。

身后,又傅来“阿奴”的倭语,无无听来,茉儿隐时抓住了四个音,似乎是“杀又拉拉”。

这是倭寇杀人的用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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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儿由自己的小院子出来,秋风送来一阵阵桂花香,在穿过九曲桥时,追来的小青又给她罩了一件及膝的比甲,怕她着凉。

“我没那么弱不禁风。”茉儿笑笑说。

来到一个更大的拱门,面对的是极大的院落,水池里布满珍贵的奇花奇石,她踏下石阶,竟没个招呼的人过来,原来他们全躲在廊底角落。

“又吵了吗?”茉儿问。

丫环们点点头,连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茉儿又移几步,踩着内院的石板往前走。

姊姊严莺的怒骂隐约传来,“你自己没出息,还敢给我罪受?瞧你年初回京城,给我爷爷、父亲的是什么礼啊?想我表哥总督广东时,拿了多少好处?亏我爹还给你找了这财税肥缺,你做不好,竟怪到我头上来?”

“这……江南和广东又不一样。江南虽富庶,但乡绅士人也一个比一个厉害,松江府又特别蛮横……”袁应枢的气势明显的弱了许多。

“再厉害,也敌不过我大宰相爷爷;再蛮横,也凶不过我小宰相父亲吧?”严莺以更大的嗓门吼道。

“我只不过是想调职,像……到我们的老地盘江西,总比较有人脉,不是吗?”袁应枢更小声的说。

“愚蠢!江西哪里比得上渔米之乡江南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竟要放弃?真……真气死我了!”

接着,一阵“匡啷”摔破东西的巨响传来,让茉儿吓了一大跳。

人还没回过神,就见袁应枢极其狼狈地出来,衣服和纱帽都歪掉了。

“袁应枢,你的名字就是道地的‘原应输’,输得连我都倒霉了!”严莺又由屋里追出更恶毒的话。

袁应枢没看见躲在一旁的茉儿,只是捏着拳头,低低的、又恶狠狠的说:“这婆娘,欺人太甚!哪一天我要是有办法了,一定第一个休掉你,你就祈求严家没有倒的时候!”

这段话传不到严莺的耳中,但茉儿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愣住了。

这一路行来,茉儿不得不承认,姊姊的气焰是太盛了些,凭她是当朝首辅的女儿,在袁家作威作福,不但公婆姑叔退避三舍,连奴仆们都动辄得咎,不敢张声。不过,姊姊的下嫁,也为袁家带来财富和官运,所以,没有人敢埋怨,唯一诟病的是,姊姊入袁家门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也不允许姊夫纳妾,这一直是府内最大的争端。

茉儿不太懂这些,也很少去思考,她的生活就是琴棋书画,和一般闺中女儿没啥两样。若说有特别,就是多了一些奇珍异宝,多了一些山珍海味,还有偶尔入宫去为皇上、皇后扮扮观音罢了。

直到这趟江南行,她才明白严家女儿的气势,她们嫁哪家,哪家就旺,也难怪严家每日高朋满座,有那么多人想来攀亲带戚,甚至连她那些庶出或旁支的姊妹们的求亲名单,都排排一大串,几乎让媒人们踏破了门槛。

至于如何“旺”法,她则没概念。一些贿赂、安插、秽乱、欺上瞒下的字眼,都不曾出现在她脑海里。

在她观念中,爷爷是一朝宰相,自然有权指派全国各地的官员;而血浓于水,首先照顾自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总之,耳濡目染之下,姊夫的贪污关说,茉儿不觉得奇怪,还以为天下人都如此呢!

只是“旺”夫家,就非得吵得天翻地覆吗?看来,姊夫并不感激呢!

“外面死人啦!也不会来收拾一下?”严莺又开始吼了。

奴仆们慌慌张张的进去,茉儿也随之在后。

屋内破的是一只官窑花瓶,它砸到墙上,也顺势打下一把骨董丝绢团扇。

严莺愣愣地看着那扇子对妹妹说:“那花瓶我不心疼,反正爷爷入宫,总会赏一些,可惜的是这团扇,上面还有苏东坡的墨迹呢!”

茉儿接过来,看着裂痕说:“我可以试着修修看,苏学士的字我学过,打混一下大概没问题。”

“你呀!就老喜欢这些诗呀词的,听小青说,你还以‘阿奴’为题,写了篇‘鹦鹉赋’?”严莺的心情已稍稍平静。

“好玩嘛!”茉儿说。

“光拿诗词去嫁人是不够的!”严莺忍不住又叨念道:“尤其是我们严家的女儿,多少人想利用,连丈夫也不例外,若学不会保护自己,说不定会连皮带骨的被人啃光光,因为,人心是贪得无厌的,不是欺人,就是被人欺……”

她说到一半,发现茉儿的脸正贴近团扇,专注地研究起墨迹来,根本没听进她的话,弄得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望着正值青春少艾的小幺妹,想想为人妇的这些年,严莺不禁摸摸她的发辫说:“茉儿,你知道你明年选婿,不但是严府的一件大事,还可能会惊动整个京城吗?”

茉儿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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