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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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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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总在往前跑,让人总是能追上,却又总也够不着。

他也是太要强了,太好强了,对自己的期望值永远是很高,很高。但是,这却
像是没有尽头的马拉松。这一跑,就是三年。

三年呐!

三年,正是他们搬到北三环、他的选题立项开始,到1999年他书稿完成、提出
离婚的这三年。这三年,他是被这部书稿压着过的。直到书稿完成的一刹那,交到
出版社里的一刹那,实际上他就已经崩溃了。这个无边无际的压力,他再也承受不
住了。

一个星期后,他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提出与毛榛离婚。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作者:徐坤
  
 
第三篇

其实,那时候陈米松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仓皇出走,为何要将发妻毛榛甩下。

毛榛现在是明白了,他就是因为那一阵儿连续的工作压力太大,书稿的压力太
大,一旦完成,就立刻崩溃了。

他只是想躲出去清静一下,想找一个地方清静一下,远远地离开那个压了他三
年的书桌、书柜、铺天盖地的堆砌资料,他只想换个环境呆一会儿。

只是,他的话没说好,他的事没做明白,脑子昏昏的,一下就把事情引到邪路
上去了,一下就把两个人,都打进深渊里去了。

一封离婚出走的信,一下就把两人全都打入深渊。

毛榛也被他吓得立刻崩溃了。因为那会儿毛榛刚报考博士,正是最后的复习冲
刺阶段,大脑神经已经高度紧张,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和惊吓。后来,她才明白,在
离婚两年多后,毛榛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治好了自己的精神抑郁症,沿着因特网上
介绍的有关陈米松这部出版史的事迹,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往回捋,才把事情捋出个
头绪来,才明白了导致他们婚姻离异、后两年他们俩婚姻陷入沉闷的真正原因究竟
在哪里。尤其她见了一个条目上写《历经三载,血浓于水》,她一下子就联想到已
崩溃的婚姻。她眼泪出来了。得慌。

她一下子就知道这症结出在哪儿了。不是“血浓于水”,而是“呕心沥血”。
他是真正的呕心沥血,为了这部书,把自己都熬干了,急躁干了,焦虑干了。

以至于他最后连家也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完全是给累昏了。他完全是给累坏了。

他是在一个长途马拉松跑到终点后,一头栽下去的。

但是他却把危机转嫁出去,以一种昏头涨脑的离婚出走方式,转嫁到毛榛身上。

可惜毛榛当时一点也没意识到。她一点也没能体会到这些。

假如她能当时就明白这些多好!假如她能当时就明白这些该多好!其实他当时
迫切需要的,不是闹离婚。他当时需要的,最迫切需要的,只是去休假!

彻底的休假!彻底的放松!哪怕一个星期、哪怕三五天也好,远离工作环境,
把书稿的程序也彻底从脑子里删除,一心一意,什么也不想,哪怕就是回一趟老家,
回到父母身边,和弟弟们玩一玩牌,和小侄子讲一讲童话故事,只要有那么三五天,
紧张的情绪立刻就能缓解过来。

只需要那么三五天,换上一个环境,缓解一下心情。

可惜,中国人不懂。刚刚学会进入现代社会进程的中国人民还没有“休假”这
个概念,还没有每年的“带薪休假”这个概念。个别单位有这个假,也都是虚设的,
没人确切知道该怎么用。

他就疯狂地、看似不知疲倦地这么转哪,转哪,结果,神经绷断了。

“喀嘣”一声,断了。

可怜的是,断了之后,他们俩都不知道原因出在哪儿。还在到处找毛病,总是
在旁门左道上找毛病。

毛榛想,假如我能早一天认识到这些,我还能有以后一系列的悲剧事件发生吗?

假如我早一点有这方面的认识和常识,当时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立即陪陈米
松去休假,出去呆上那么三五天,把神经休息、缓冲那么三五天,我的个人生活,
我和陈米松的家庭生活,还至于像今天这样糟糕、落得个这么糟糕的下场吗?

工作,是永远都没有个完的;焦虑,有时也是能够焦虑死人的。



这三年,从1996年底到1999年底陈米松最后完成书稿的北三环这三年,他披肝
沥胆、焦头烂额,全部心绪都凝结在他的出版史上。

1997年,他第二次去台湾,这回是有目标的,广泛接触业界有关人士,搜集出
版信息、资料,拍摄大量照片。回来时,什么也没给她买,只带回一箱子出版年鉴,
里头全是大三十二开本的硬皮年鉴两箱子资料。行李超重了,在机场还被罚了款。

第一次去,1994年,盲目游玩,新鲜无比,给她带回大量好玩的东西:包、手
表、金戒指、情趣内衣……

现在,他已没有那份心思。并且,也觉得他们已是老夫老妻,没必要再来那一
套了。

这几箱子材料,更增加了他的信心。

他的全部生活目标,就变成了只有这一个:一定要把这个出版史写出来。

可事实上,一天天过去。离完成仍旧很遥远。

一个人,完成一部庞大的书写历史计划,首先遇到的障碍是他没有时间,没有
整块整块的时间来供他写作。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国家机关的公务员,他的作息时间是这样:早上差十分钟
七点起床。七点零五分,会听到楼道里各家各户防盗门使劲撞响的声音,所有坐班
车的人全都下楼,往停车的地方赶。每天还都有一个小学生嗲声嗲气说话、咚咚咚
跑下楼梯的声音。那个小孩是五楼一户人家的孩子,天天跟他爸搭乘班车往城里上
小学一年级。毛榛算了一下,每天从七点零五分出门,到晚上六点钟左右陈米松再
坐单位班车归来,他每天共要在外面呆上十一个小时!

这其中包括了路上来回的两个小时。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作者:徐坤
  
 
 第四篇

1997年,北京的私家车开始发展,交通状况开始拥挤不堪,尤其每天上下班高
峰时间;1998年,北京城市的大气污染一下子就达到了历史最高点。猛增的车辆,
让北京在那一年里,几乎就没见过蓝蓝的天。城市上方,永远是灰蒙蒙、雾蒙蒙的。

陈米松就一路带着被交通堵塞、被大气污染过的脑袋,带着一天在外十一小时
积累的病毒,疲倦地赶回家来。往床上一瘫,就什么也不想干了。

但是,他还不能像那些一下班回家就没事干、就不想事儿的人一样瘫过去,自
由自在地看肥皂电视剧、无所事事地休闲。他还要爬起来,搞他的科研,完成他的
著作。

等到他吃完饭,洗洗脸,看完新闻联播,已经八点来钟了。开电脑,上机,进
入写作状态。将近十一点左右,脑子已经烧起来,正好使的时候,一看表,必须关
机睡觉了,否则明早起不来。

洗漱,躺下。大脑仍处于兴奋思考状态,关不上了。于是就失眠,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又要在六点五十分起来。又要去赶班车。又是在外十一小时。

每天每日,周而复始。

三年,三年呐!

这三年,他可是怎么过来的?

这期间他还要不停地出差、不停地处理日常的大量的繁琐家务。每一件事,都
能使他的写作中断。于是他就焦虑,愈发着急没有整块时间。

他已没时间没有心思干别的了。心思被缠绕着。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因
为写作,他已变得孤独、焦灼,内向,沉湎于内心。原来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一
个小伙子,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这时他的身体完全进入了“亚健康”状态。莫名其妙的就浑身疼,胃疼,头也
疼,关节疼,总是便秘。心脏不对劲。频繁地跑医院检查,查不出什么来。

他总怀疑自己有病。每次验血、验尿,全都正常,没问题。查不出问题究竟在
哪儿。

同时,研究资料的问题对他也构成了一个大难关。

他打过多少港台电话,写过多少封求助信?不记得了;求过多少人帮忙,认识
的、不认识的、转弯抹角搭上关系的同行,帮他在那边查找、复印、捎带、邮寄资
料?不记得了;他跑过多少次图书馆、台办等,为着一个索引、一个人名,查烂了
抽屉、一查就查掉了大半天时间?也记不得了。

家里变得书山书海,全是陈米松的出版资料,卧室里、书房里、柜子顶上、地
上到处都是,简直已经下不去脚了。家里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闷而紧张。白天,当陈
米松上班时,毛榛就抓紧时间写字和工作,等到晚上回来,就把地方全让给他,能
躲就躲,能让就让,尽量不去打扰他。

他们不再一起散步,没时间一起玩,连两个人的亲昵地打打闹闹也没有了。白
天他不在家,晚上回来了又没有力气说话,星期天和节假日他要么闷头写作,要么
出去查资料。他的全部心思,满腹牵挂,都集中在这部著作上头。

第二章

新东方的大楼很有气势。毛榛来这里报名上学习班的时候正是“十一”,陈米
松陪她来的。当然不是专为陪她报名而来,而是因为“十一”放假,陪他们家的两
个台湾来的亲戚家小孩出来玩,请他们到海淀黄庄的“鸿宾楼”吃饭,顺路过来的。

台湾来的两个小亲戚,是堂姐弟俩。姐姐在中国音乐学院,学二胡(一个台湾
小姑娘花着钱,拿着父母给的可以随时签航班和日期的open机票,来大陆就学个二
胡!)弟弟则随他父母来大陆做生意,上高中,正在新东方复习托福,准备到美国
去念书。




两个小孩都很可爱,很健康,说着嗲声嗲气的国语。不像他们家大人那样来做
生意时,一门心思赚钱,市侩气,充分免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陈米松他们家在大
陆方面的亲戚资源,而且用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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