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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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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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意识地抬臂轻揉着暂时麻木的脸颊,竟然陷入了对往事的遥想。
  
  距离我上一次挨打似乎有十来年了——那一回是我爹——一擀面杖敲在后脑勺上,之后他老人家竟淡然地跟我妈流水作业包完了小年夜的饺子。
  
  后来听钟点工小王说,那晚的饺子味道出奇的好。
  
  天杀的出奇好。
  
  我不知道现在过年他们还包不包饺子,也不知道他们握着擀面杖时会不会轻声哼唱“明天你是否会想起,当年你出的难题,也许你从不曾惦记,那个曾出柜的你……”
  
  我睁开眼睛,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正深陷沙发里,罪魁祸首骑在我身上,看架势是打算对我造成连续且毁灭性打击。
  
  我冲他点点头,掏出一个深蓝色绒布盒,不带犹豫地打开送至他眼前。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以后有钱了送你一块,切利尼的CELLINIUM,铂金款。”我说,“礼轻情意重,虽然有点晚了,但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偶像剧里的招数虽然听起来过于恶俗但往往行之有效,我想我大概实在是山穷水尽没招可支了。
  
  前天花七万八买了这块表,在夜市花七块八找人刻上了他的名字。
  
  还有当初那句聊表青春疼痛的誓言——至吾至爱,永不分开。
  
  他取出了那块表,对在阳光下细细端详,暗黄而褪色的回忆在此刻显得虚软无力,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虽然这场景看起来有点荒唐,但已经足够让他相信身下的这个人,只能是林寒川,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伪是渗进骨髓里的,即便换了壳,也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曾经用着哄过不少人,但却也一直坚持认为秦曙光会是个例外,大概就在无法言说的那片刻之间,事情的本质已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最为原始和彻底的变化。
  
  我自己都不曾料想到有这么一天,真的会拿来用在他身上。
  
  就好像一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经历的梦境,无论重复多少次,最后醒过来还是一无所获。
  
  我望着他,尽量神情复杂,他也望着我,似乎无话可说。
  
  这几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说两句真心话,说一说往事说一说前尘,再顺道说一说这场久治不愈的病。
  
  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不是没机会。其实我根本就没去找。
  
  我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没关系,我明天再来找你,或者我等你电话——”
  
  又是一句没说完的话,七万八的铂金表沿着一条自由而饱满的抛物线飞了出去,清脆地摔落在地板上。
  
  地毯的一角升起丝丝缕缕的焦糊味,我知道那得益于之前我手中弹出去的烟头,而此刻的秦曙光显然没有心情去在关心他家的地毯是不是还完整,因为他正没完没了地拿拳头招呼我。
  
  一种淡漠无声的肢体交流。
  
  我试图破译出他这个动作背后的深层含义,然而震击下的细微麻木混同鼻腔中热流涌出的快感贯彻全身,我的脸大概正逐渐变得扭曲,而这扭曲也成为此刻的唯一诉愿。
  
  草你大爷的,下手这么狠。
  
  忍无可忍之下我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抹去了将要滴在沙发上的血液,漫不经心地擦在他的手背上,我说:“别打了,你看你还没吃早饭就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不如我们坐下来说说话,多少省点力气。”
  
  “也好。”他的眉毛微微拢了拢,神色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鲜血,没有暴力,没有对峙。
  
  趁他最终从我身上下来的空挡,我去洗手间接了杯自来水浇灭了地毯边缘即将燎原的星火,然后站在客厅中央,静静地看着他从电视下面的矮柜里翻出一包烟丝,一只卷烟器,还有一卷烟纸。
  
  拿出这些,他便坐在沙发上,兀自往卷烟器里倒烟草,卷筒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一圈圈旋转着,手背上的血红色此刻已经褪为一种不新鲜的暗红,或者说,深褐色。
  
  我只好问了句:“大麻?”
  
  他轻轻地舔在烟纸的内侧边缘,拇指指腹顺着烟身的方向刮按了一道使之很好的粘合继而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上上个月出差去云南,问当地烟农买的烟丝,本来想调好了给你送一点试试。”他将卷好的烟递给我,“当时我还在想,说不定这是个机会,我,和你,林寒川,能坐下来聊一聊。”
  
  我有点尴尬地接过烟,夹在食指与中指间,并不急着点燃它。
  
  “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一个人撑着苦不苦,累不累,有没有哪怕那么几秒钟,想过是不是可以跟人分担分担?”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了这一句,“因为我终于认识到,等你开口,恐怕是下辈子的事。 ”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给他一个无奈且嘲讽的笑。
  
  “让我说完。”他阻止了我的回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像堂吉诃德,始终挑战着一个你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即使变得扭曲,怪异,你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肯定和帮助,你只想证明这个世界亏欠你的你一个人就能讨回来。这个毛病上辈子改不了,这辈子好像也没差。”
  
  “到如今再说这些还不是扯淡。”我叹气,“还是别说了,我听着不舒服。”
  
  “树敌太多,死都找不着眉目。”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又顿了顿,“不过你这张脸看着确实有点……怎么说呢——”
  
  我说:“难道你不觉得很实在?”
  
  “纯粹,干净,清透,实实在在,倒反有些怪异。”他摇头,“相比而言,我更喜欢你从前那种不知好歹的感觉,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捅人几刀推进重症病房,然后送一纸病危通知下来,天下就太平了。漂亮得太重,反而——。”
  
  我苦笑了一声:“你他妈能不能来几句人话?”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
  
  我又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啊,比温淮远稍微早那么一点。”他又开始卷第二根烟,“你跟他说了实话,却一直想着怎么瞒我——”
  
  “——老实说,你这么干,我心寒得很。”
  
  我拾起地上那块表,用拇指轻轻擦拭表盘,然后揣进口袋里:“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有太多东西阻在你我之间,如果真的有第二世,你大概会改改那些毛病,第一个就跟我把实话捅了,可结果呢——最后一个。”他低沉地笑着,“所以我一边陪你演戏,一边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到了这份上你才想到要跟我坦白的话——我就亲手弄死你。”
  
  脸颊和下眼眶处滞后的痛感正提醒着我,他这话是句大实话。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从我这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他捏着那支半成品,无奈地说,“我之所以知道你没死,并不是熟知什么内幕或者真相,而是收到了一张光碟,里面拍下了那晚的全过程——而且那晚温淮远恰好和我在一起。”
  
  我打断了他:“我的死难道不正是因为他?”
  
  他抬了眼皮看着我:“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以为你们那点小动作我当真看不出?你我不说什么,但温淮远——”我说,“他那点小心思存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眯着眼盯了我许久,终于笑出声来:“寒川,你聪明得太久,反而糊涂到这种地步——温淮远跟我从来没有联过手,他也没想过要对付你。”
  
 
作者有话要说:交底了……跪求留言散花




第二十一章

  冰袋敷在脸上,实际上作用也不大,拳头带来的硬伤竟然同大面积烧伤后的痛感相似,麻木后突然觉醒的灼热最为明显。
  
  一只手扶着冰袋,另一只手将光碟推进光驱,我欣慰的发现只需动动鼠标,就能开启一片崭新视角。
  
  这个视角不是属于某个人的——毫无生命的机器以一个完全静止的状态完成了整个拍摄过程,平滑没有丝毫抖动的画面以及正对着床的开阔角度毫不隐晦地揭示了这一点。
  
  杨浅穿的是一件深色T恤加外套,短裤,球鞋,这一身打扮随意得有些过头,就好像刚从球场上下来,不带停顿地就来到我这里。
  
  但事实上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在酒吧里遇见他,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坐在吧台边情绪低落,像是在等人,而且目标似乎并不是我。
  
  林寒川刚从酒桌上下来,已经沾了不少酒,虽然意识尚未模糊,但说话时总带一种云里雾里的颠簸感,连我都觉得颇有点真假难辨的意思,他说:“帅哥我注意你很久了,前几次请你喝酒都被拒了,今天怎么肯赏我这个天大的面子?”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杨浅还算精致的侧脸,嘴角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以前我怕你是坏人。”
  
  “坏人?”画面里的林寒川笑得很贱,“我不仅是坏人,口味还很重,恋童,恋尸什么的一样没落下,我劝你还是不要指望今天能活着走出去。”
  
  秦曙光点评道:“要是以换魂这种超科学现象的普遍认同为前提,就凭你这一句,可以立案批捕了。”
  
  我说:“您这是大胆质疑侦查机关的智商?”
  
  他不做声,示意我看下去。
  
  林寒川起身离开了镜头可捕捉范围,我知道那是去客厅拿酒了,杨浅小兄弟似乎不太安生,四处张望了一阵子。
  
  之后他的脸突然在镜头前不断放大,镜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晃动,不是很剧烈,更像是一种轻微的平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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