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花朵- 第4部分

武汉市那阵子治安不太好，据说有一帮人拿着砖头把一些漂亮小姐的脑袋打碎以后抢走她们的手机和钱包。吉络走在街上的时候心情灰暗，她真想有人从后面打碎她的脑袋，她可以由此终结她各种痛苦，顺带着还和那些打开她的钱包发现一无所有的人开开最后最幽默的玩笑。这想法突然让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9　
吉络回家以后打开一本书，却也无心看。平心而论她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上进的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学习，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她都有什么具体的用场。单位里很多人都不读书却一样地升官发财，她却不行。她只能正视现实，先读一点热门专业，拿了文凭再去走更稳当的路。社会是一个大机器，把一点点想法，一点点爱好万吨水压机般地压成一张面目全非的饼。
吉络在书里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悲哀，放下书开始盘算钱。她必须先把报名的钱准备好，要不然又得跟别人借了。钱真是好东西，成实现在就不缺钱了，成实现在在深圳做律师，他要是缺钱就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做出那么骄傲的样子了。星期天的时候吉络给成实打了一个电话，吉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在收到他的信以后会给他打电话，更何况现在和成实讲话已经丧失了曾经的乐趣。成实说话和写信一样总是很想让吉络知道他现在的成就，吉络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为吉络会因为他的成就而后悔当时离开他。有时候吉络很想把她和卫卓的事以及自己为什么离开他的理由向他讲个清楚，但是吉络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别的险恶目的，或者象现在有些女孩子一样用青春去交换人民币。尤其是成实现在有了钱，这种解释无疑给成实的想象加上了一个最好的背景。
所以吉络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了时候吉络挣扎了半天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成实就开始讲他的案子，讲他的未来以及现在刚刚更换过的女朋友。
成实是不是有点小心眼是一个一直困扰吉络的问题。大学毕业那年吉络到深圳找工作的时候约见过成实。吉络住在哥哥的同事家，那个女孩子到深圳已经四五年了，可依然还是个文员，没有钱买房子，没有钱成家，所以租了一幢大楼七楼半的消防层改造的房子中的一间。
楼道很矮，公共的厅里头放着一个大电视和一圈很破旧的沙发。有黑色人造革的，也有看起来沾着很多油腻的布沙发。
成实带着他小巧玲珑的女朋友来了。他们用很嫌恶的态度看着那些沙发，最后找了看起来象是干净一些的两个黑沙发坐下，其实两种沙发脏的程度应该是差不多的。成实找的那种态度表明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在乡下的田埂上随便一坐，而吉络随便地坐了下来，这种随便让她感觉自己象个真正的乡下人。
成实说吉络又长胖了，成实说吉络又长黑了。自从她上大学以来成实经常发现她越来越不好，比如有一天吉络到成实学校的时候化了妆，成实就说这妆让吉络显得难看多了。
吉络为成实带了女朋友来看自己而生气。
可是成实看起来还是很诚恳，象是如果吉络有什么困难的话他随时都会很卖力地帮忙。吉络不怎么感谢，还是生气。
吉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复地想成实，最后一个让吉络心碎的男朋友是艾，吉络怎么老想成实呢？
吉络打开电脑，这是她所有最值钱的家伙。吉络买电脑并不是为了什么高尚而有价值的目的，只是一种标志，一种生活状态的标志，有了这个标志她的生活就显得还很实在，还很青春，也还有一点时尚。
吉络打开电脑以后连游戏也不想玩。她还是在想成实，从收到成实最近一封信开始，她每天都在想成实。她甚至想从这种思念中发现支使她走到这种孤独而凄凉地步的力量，可是一无所获。她在光驱里放进一张盗版的歌碟，经典英文歌曲在她的小房子里环绕。第三首歌是《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歌，黛咪摩尔的到位表演让吉络心里一阵阵的抽搐。男鬼用意志力把硬币移到黛咪面前，黛咪眼睛眨一下就流出了五六滴眼泪，吉络的眼泪也一条条地流下来了。吉络又想起了那个灰蓝的天空，灰的围巾，透明的冻雨和绝望的树枝。
李旭日在大一的时候给吉络写了一封信。他说他很想吉络，想得不得了。他说他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喜欢吉络了，所以他总是装作无心地玩弄吉络的长发。他想吉络一定早就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他一直不说是不想分散吉络学习的精力。他以为长大以后可以和吉络象成人一样的终身厮守，可是还是不能够。距离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在大学里发现还有那么多的知识要学习，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进步。
吉络收到这信的时候立刻觉得这人真有一点故弄玄虚。同龄人都以谈理想为耻，她把李旭日的信摘录了一部分在寝室里朗读了一下，全寝室的人都觉得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吉络有点同情落伍了的李旭日，为了安慰他的宏图大志，她给李旭日回了封信，安慰他说，无论怎么样，他永远是吉络心中的一朵红玫瑰，李旭日回信说吉络也是。
10　
吉络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成实来了，送给她一盘舒伯特小夜曲。这小夜曲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吉络听过，吉络只把它当成了一张卡片。吉络从高四过来以后对任何音乐都不感兴趣。
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成实又突然的记起来了，他那时候正在深圳找工作，好象所有的人都喜欢在深圳找工作，到深圳好象是发财和实现理想的代名词。他找到工作以后从深圳回来给吉络过生日，他们喝了酒。吉络正好和男朋友艾闹别扭，喝了酒以后吉络跟成实不再用家乡话交流，她讲着普通话并流泪，成实用嘲笑的口吻对吉络说你以为我是谁？
吉络从此再也没有单独的见过成实了。
吉络不知道成实还记不记得那个灰蓝的冬天，但是二十一岁生日以后成实好象就很恨吉络了。成实有一天给吉络写了一封信，不仅再一次强调了吉络是一个善于寻找快乐的人，还说如果不是吉络每回回信都写着一些让人伤感的话，那么他也许不会痛苦那么深。
吉络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她为自己给成实带来的所有痛苦感到内疚。
过年的时候吉络还看到了李旭日，他看见吉络的时候很高兴的把吉络抱一抱。李旭日和高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这一个冬天吉络才发现李旭日其实是一个多么浪漫　的人啊。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李旭日和吉络走着回去。天还是很冷，象成实的那个灰蓝的天，李旭日笑着和吉络走在那条依旧很空旷的大路上。
到家了，李旭日面对着吉络站好，用他那双能把石头融化的眼睛看着吉络。
“吉络，我有一个心愿，它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从来都觉得时间没到而没有说。我这一辈子看样子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们错过了，以前我太幼稚，可是等我想明白我们已经错过了。但是，我还是想你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我不想让这遗憾伴我终身。”
吉络不解地看着他，李旭日在黑暗中变得羞怯起来，“我想吻你一下。”
吉络不知道李旭日会怎么吻自己，但是他已经觉得错过了，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他背着深吻的内疚，所以吉络把半张脸给了他。
李旭日的唇点水蜻蜓一样的掠过吉络的脸，这让人永生难忘的柔软和冰凉让吉络心里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
吉络的初恋，别人对吉络的初恋，终于在这个冰凉的夜里走到了终点。
第二章　不要想和一见钟情的人结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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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络的大学在一座小山上，绿树环绕，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在偶尔飞过的燕雀的衬托下透着几分严肃和高深，三三两两的石凳散在树丛中，星星点点地撒着一些学生不慎遗落的米粒。学校的历史很长，看起来人文气息也就很重。这种气息滋养了学生的浪漫情绪，也滋养了他们自以为的浪漫爱情。无论风和日丽还是刮风下雨，无论上课时间还是下课休息，随处可见的就是那些沉浸在爱河的双双对对的男女学生。
这些浪漫与吉络寝室无关。
每天早上六点钟，宿舍楼两头的水房里头先是沉重的卟卟声，然后“哗”的一声，头天晚上十点钟停止的水流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有人穿着拖鞋噼里叭拉的去上厕所，接着学校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大声的叫起来《运动员进行曲》、《第八套广播体操》，还有一大堆听着很熟但是既说不出名字也听不懂意思的流行歌曲，夹杂着广播因为历史悠久而无可避免的吱吱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
懒觉是睡不成了，可巧的是寝室里头还有一个女高音，每天早上一起床，第一件大事情便是汇报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听也听不清，只好随着大家盲目的干笑几声。起床，洗脸，然后到操场上去点名。从一个口子进入操场又从另一个口子溜出来，给值日生一个跑步的错觉。
吃早饭、上课、吃中饭、上课、吃晚饭、睡觉。日子一天天过得象梳理过一样有条不紊。唯一的娱乐就是每晚睡前的卧谈会，从社会谈到人性，从人性谈到兽性，从兽性谈到道德沦丧，从道德沦丧谈到世风日下，谈到女孩子的傍大款，从傍大款再叹及钱之可贵，由其可贵又得出挣钱之难再推出漂亮之不易，最终得出自己一无所有的结论。当然，这些女孩子确实不算漂亮，不过倒是着实聪明。在财富上处于社会底层的她们夹着一种愤恨就使得她们的语言更加富有生气，“象刀枪、象匕首”。
周而往复的卧谈会除了影响了她们的睡眠以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好处。她们没有变得漂亮，也没有引人注意，只是那种越来越没精神的样子偶尔会吸引一下旁人的目光。大一下学期，大讨论大批判的生活终于休息了。
两个月以后，卧谈会因为寝室里最漂亮可是最讨人厌的女孩恋爱了而被激活。重新开始的卧谈会少了牙尖嘴厉的浮躁，更加直接而深入。社会基本上被抛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