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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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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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地陷湖的大鱼吞掉孕妇生小孩
马道这片山地上的外来人越来越多。
我在大院里看见了在成都铁中演吴清华的那个女人。她当了几年知青,脸晒黑了些,更像个大人了,我已很难把她与从前那个跟雷巴搂在一起的女中学生再想到一块。还看见了老古,他在机务段当工人,见了我权当不认识,好像从未有过躲在我家窗后偷看吴清华洗澡那一挡子事。
晚上,师傅跟几个单身汉又在草地上玩杠铃耍石锁。他在大院里带的徒弟除了我,再没别人,但那几个年轻同事以前在文革中也胡乱练过武打,一到晚上就跟他一起练肌肉,而不真正练拳。从他们的闲聊中,我已经知道,师傅从小在北方拜师学过狼拳,十四岁随家去成都后,一手狼拳名声四起,被海灯法师收为弟子。我还听见他们已经多次要师傅露一手绝活,走一路狼拳让他门开开眼,师傅每次都没答应。师傅只说狼,说他在山里通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母狼一次要产五只崽,一般生在狼穴中或山洞中,有的也生在地洞里。而狼崽刚生下时看不见东西也听不到声音,成天靠在母狼身旁吸奶,几周后才能站起来,慢慢开始玩耍喧闹,整天跑来跑去,想成为凶猛的野兽,只是跑得太远的话,老狼会把它们叼回窝。老狼喂食时,让狼崽把小脑袋伸进自己的大嘴里去吃嚼碎的食物。一年后幼狼长大了,再吃东西时,公母狼就先吃,狼崽们只能等着吃剩下的碎片。一群狼常常要出击十多次才能抓住点吃的,每次吃东西就狼吞虎咽,直到把肚子塞满吃不下为止,所以有时候,它们两周都不再用吃东西。
师傅说,饿狼总是静静地用眼耳鼻三个器官,搜索周围的动物,在空中一闻能嗅到五里远的其他动物,耳朵一竖能听到四面八方的声音,一嚎叫就是在互相告知猎物已到手或者发出危险警告,还能帮助迷路的狼找到回家的路。他说他的老家北方的狼,遭遇暴风雪时就把自己滚成一个大雪球,躲在里面睡大觉,又舒服又安全。
春天,我爸带着我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又开出几小块菜地,种上农作物,每天小心伺伺候。他还弄了些鸡来养,让一家人等着鸡们长大好吃蛋。他每天一睁眼就是青山原野,一抬头就是白云蓝天,一休班还翻山越岭去地陷湖钓鱼,少了许多闹心事。
我爸是铁路上最早到地陷湖钓鱼的人。
他说,几年前的一天,他去地陷湖钓鱼,亲眼看见一艘打鱼船在湖中翻沉,不一会,来了上百条鱼船打捞落水的人。他听渔民说那是湖边上一个公社的打鱼船,船上有八名女社员全部落水失踪,其中一名女社员还是五个月的大肚子。到傍晚他收竿时,只打捞上来六具尸体。几天后他又去钓鱼,渔民说沉船的第九天,一条两米多长的大肚子乌鱼,自己翻着肚子,要死不活地漂到了岸边,被人捕后一称有二百来斤,剖开肚腹才发现鱼肚里有一具完好的女尸,正是八名失踪女社员中的一位,人们便猜测另一个女社员也被吞进了某条大鱼的肚子。他说,几个月后的一个阴雨天,他正在湖边聚精会神地钓鱼,几个渔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见一条青色的大鱼游到浅水处,张开大嘴吐出来一个东西,然后就游走了。渔民们的大呼小叫声把他引了过去,当他一看清渔民们从水里捞上来的不是鱼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时,马上就吐了。婴儿获救的消息一传开,那个怀着五个月身孕失踪的女社员的丈夫找来抱走了婴儿。
那个婴儿的模样跟你刚出生时没什么两样。我爸说。
你怎么什么难听就挑什么说?我说,马上就不怎么高兴了。
我是说,你该跟爸爸去地陷湖去钓钓鱼。他仍乐着。
我寻思一阵,没答话。不知那个鱼肚出生的人之子后来怎样了。
当我已经忘掉成都,孔果然跟着全家人来到高原上。在铁路子弟校第一次见面时,他冲我傻笑,人长高了许多,衣服裤子上布满补丁,最显眼的是两条裤腿跟我一样也是接长的,新布与旧布两种颜色截然不同,但缝接得相当好。我一眼看出他眼里还有了一种野性的影子,很可能就是那个天高地远的乌斯河的影子。面对已经跟真实生活缝补在一起孔,我同样想不起他从前坐在成都窗下玩鸡鸡的样子了。我妈在开阔地菜市场遇见孔的母亲,两个冤家碰面先愣了一下,接着说出几句客气话,然后手拉手又说又笑,那股亲热劲,好像从未有过因为两家孩子抢棒棒糖而满地扭打的事。
新学年开学典礼上,我们全校学生在刚刚平整出来的操场上列队,一些新调来的老师登上主席台。主持典礼的副校长冲着麦克风大声说着什么,一片掌声中,新学生代表讲话,主席台上忽然出现了小校花。她穿着花衣裳,拖着长辫子,双手捧着一张讲话稿,发出我十分熟悉的声音。我心里先是一惊,接着变得很不是滋味。不知她唱李铁梅唱得好好的,怎么也离开了京剧团。但转念一想,我即然可以离开剧团来到高原,她又何偿不可呢。况且,她曾说过,西昌铁路子弟校的校长是她姑姑,可能与其孤身一人呆在成都,还不如投姑姑为好。说不定,她跟我们这些来到高原的人一个样,也是为了找一个让人安宁的地方。
高原刚通火车,铁路上的人们来自天南地北,大家互不知根知底,即便有一些熟人,但差不多在文革中也都有各自的倒霉事,因而不怎么互揭老底,日子要好过一点。不像在成都,一出门就有人在背后指着你向别人介绍说,看,那家伙被抄过家,差点被揍死,被批斗惨了,还头顶尿盆在台上站过一下午呢!
放学路上,我等来了小校花。她跟一群女生边走边嬉闹,远远见了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来,脸上泛出红晕。我正要开口说啥,她却突然转身就走,一转眼拐了弯,从一条岔路快步走远。我急忙追上岔道,但她越走越快,头也不回,喊也不答应,一张小照片迎风吹落在路上。我捡起来看了又看,十有八九是用来办学生证的,小心藏进衣兜。
在学校,我把照片的事告诉了孔,想拉他放学后一起去家属区找小校花,好把照片还给她。孔一阵脸红,接着又一阵发白,推辞说不得行不得行,然后头一埋,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我估计他可能还记得从前玩鸡鸡给小校花看,她哥哥一脚踢飞半个磨盘的事。
第四章 还要日啊?好嘛,马上就来日
    第四章  还要日啊?好嘛,马上就来日
高原是一片净土,让人学着忘记一些伤心旧事。
当我爸带我去开阔地集市买油盐柴米时,我看出他跟当地人交谈,开口就能用京腔京调说出一大堆土话。当地汉人把吃饭说成犒饭,他用土话问人家吃饭了吗,就说:
犒饭妞? 
而回答人家这句问话时,他则说:
犒球掉。
或者说:
还妞犒。
当地的彝族人用彝语腔调说汉话,发音含混,稍不留神会以为是外国话。
买不买苹果?路边上一位卖苹果的彝族女人招呼我爸,跟前的背兜里装满了小而红的苹果。但听上去,她说的不是苹果而是屁股。
我嘛,去打酒喽,不买苹果。我爸说,如同遇着一个村里的人,腔调跟对方一个味道,也把苹果说成屁股。
我这些苹果嘛,甜甜地一个干,便宜得很嘛。彝族女人又说,声音里充满了热情。
苹果嘛,可不可以先干一干?我爸拖腔拿调地说,想尝尝再说。。
可以的,可以的。女人说着忙从背兜里抓出好几个,捧在手上。
你的苹果嘛,确实好干。我爸尝完后赞扬说。
当然喽,我的苹果嘛,跟人家卖的苹果不一样,是山上自己长的,太阳晒得多。女人快活地说。
一高兴,我爸买了不少苹果,然后忽然想起该买糠,不然家里养的鸡快断顿了。我回头看看卖苹果的彝族女人,对我爸说,那个人怎么把苹果说成屁股啊?我爸说,别胡说,咱们这里是大凉山,要注意民族政策,跟彝族搞好关系,搞好团结,不然你上哪去买这么好的屁股。我抬头看他一眼,他忙说,不是屁股,是辣椒。
在菜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卖糠的,称好以后,我爸才想起没带口袋。卖糠的农民小声问我爸穿没穿内裤,我爸点点头。农民说把长裤脱了,两个裤腿一扎就是口袋。我爸听了一乐,说要得要得。
我爸的长外裤装满了糠,他叫我也把裤子脱了,装剩下的。不一会,我俩各自扛着一裤子糠,走上大马路,我觉得扛着一裤子糠走在路上的感觉就像有人骑在脖子上。我看见,我爸的大花裤衩后面有点破,露出几小块白乎乎的屁股来。而我的裤衩是我自己几个月前亲手用家里的缝纫机改旧衣服做的,破得更厉害,我爸不得不半道上好几次悄声提醒我:
快拽一拽破裤衩儿,把小鸡子遮起来。
一会又冲我小声叫道:
小鸡子又出来啦,好些大姑娘在看你呢!
我转头往前面路边一看,真有几个女学生在看着我笑,好像都是我们班的。其中一个站在近处小卖店门口的竟是小校花。我忙把脸转回来,赶紧快步走。
路边那个卖苹果的彝族女人见我俩走过,点头笑着,但一转眼就冲我爸喊:
屁股,你的屁股!
我爸没理她,却跟我说:
咱刚买了她的苹果,又叫买,这个人忘性真大!
我说,人家在说你露屁股了,我都听懂啦!
我爸赶忙用手扯了扯破裤衩,我伸手去帮忙扯,扛在脖子上的一裤子糠倒了下来。一片女生的笑声中,忽然有只手扶住了糠,我以为是我爸在帮我,但转头一看我爸正在一边紧盯着我下面,再一转头才看见是小校花正在身边帮我扶糠。
嗨,快拽拽裤衩,都在笑你哪!我爸低声叫道,一脸通红。
我低头一看,不好,露出来了雀雀,正急着要腾手去拽裤衩,哪料小校花忙伸手去给拽上遮住了。
回家的路上,我爸快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一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知当时小校花是弯着腰还是蹲着帮我扯裤衩的,更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我的秘密武器,但我明白她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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