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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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太远-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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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几十年以后才逐渐反映出来。

    罗鸣到十二厂革命委员会申诉他父亲的历史问题,他提出他父亲的历史是清白的,在五十年代三反运动中组织上已经有过结论,同时他还找到了当年给他父亲作证的现任军区参谋长的彭飞首长。彭飞给罗鸣写了一份当年的斗争情况材料。罗鸣拿着这份材料去找十二厂革委会主任孙林。

    罗鸣:“我是十二厂中学的学生,叫罗鸣,我给组织反映一下有关我父亲的历史问题。我这里有一份现任宝鸡军区参谋长彭飞出具的当年对我父亲有关的历史问题的调查材料,结论是我父亲没有历史问题,现在我请组织上重新对我父亲的问题进行审查。”

    孙林拿过那份材料,瞥了一眼,对罗鸣说:“有关这份材料的内容,我们掌握了一些,但是我们还有另外的材料和证明人能够证明你父亲的历史确实有问题。”

    罗鸣:“那是诬陷。”

    孙林:“你这是恶毒攻击人民群众的觉悟,是要犯错误的。”

    谈话无法进行下去。罗鸣知道他的申诉无济于事。他回过头来把彭飞的材料折叠好放起来,告诉了罗青,要他注意这件事情,以后可能会有机会。

    彭飞的材料是这样写的:

    我对罗金的历史问题的回忆

    我叫彭飞,现任宝鸡军分区某部参谋长。我于一九五O年初随解放军某部参加了解放山城宝鸡的战斗,在解放宝鸡以后参加了对当地的军管治安工作,后留守地方工作。

    我于五O年六月参与了对宝鸡市内的反动组织和残匪的清剿工作,在被羁押的人员中有罗金这个人。当时的证明材料中曾有他参与地方反动组织‘一贯道’的相关文字,但在组织缴获的‘一贯道’内部名单上没有罗金的任何记录,包括审查了有关罗金的化名及其本人解放前的行迹,均无发现该罗金曾有参与‘一贯道’组织的直接证据。据其本人供述,他是因为我军在抓捕‘一贯道’行动中恰巧出现在现场附近被误抓的,对于有‘一贯道’组织成员与他认识,是因为被抓捕后关押在一起时间较长而造成的。经过我们的调查与核实,最后的结论是:该罗金与当地反动组织‘一贯道’无任何联系。

    有关当时组织审查该罗金与相关问题的档案材料由当时的军管会保存。

    我本人在此说明,有关当时审查罗金的相关人员有:军管会的肖正、市公安局的南林、方瑛(女)等。

    证明人:彭飞

    这份材料罗青也看到了,他比罗鸣更明白的是,罗青知道那份材料后面涉及的另外三个证明人也已经被关进了牛棚,所以这份材料的说服力大打折扣。

    所以罗青没有在这份材料上多费神,但他知道,日后能够证明他父亲的历史没有问题,这份材料是相当重要的。于是他好好地保存着这份材料的另一个文本。

    罗青长得没有罗鸣魁伟,也没有罗鸣高,但他比罗鸣沉稳些。他是那种埋头苦干不事张扬的人。罗鸣要外向的多,他基本上属于那种干柴烈火的性格,一点就着。罗鸣心里压不住事,他把他的想法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要付诸实施。

    结果,在罗鸣中学毕业的那一天,他没有拿到毕业证,他被学校以现行反革命的罪名逮捕,送到铜川马兰农场劳动教养去了。

    这个时代镇压一个人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作为学生被镇压也不是仅此一人。罗鸣的罪名是替他父亲翻案,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罗鸣对他的结果有所准备,他通过替他父亲翻案这件事,多少明白了一些当前政治斗争的无序和专权。

    这个小城暂时没有什么变化。

    人们的生活依旧是那个样子,对刘少奇的批判无非是又揪出那些早就被定成右派的坏分子充当斗争的靶子,或者把一些思想表现异常的人当现行反革命分子进行镇压或批判。总之,文化大革命时代的人们无法逃避政治的斗争。

    罗杰的母亲现在也没有革命的动力了,她只是平静地上下班,不再参加任何组织,也没有去牛棚看望丈夫,在家里照顾罗民和罗杰的生活,一切都平淡如水。

    罗青在学校也比较安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惊扰他的学习生活。

    罗杰到了上学的年龄。

    从今往后,他开始沿着十里铺这条叫宏文路的街道从家里走到学校再从学校回到家里,他在这条街的西半部分来回走了十多年,直到高中毕业。有关这条街上发生的事他都看到或听到了,有关这个城市的动荡他也感觉到了,十年多的时间可以发生许多故事,但罗杰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他的生活被局限在学校里了。

    十二厂中学有个语文老师疯了,整天在大街上游荡。罗杰一开始就注意他了,每次路上遇见他,总是远远地躲开。

    这老师姓田,忘了叫什么名字。姑且叫他田丰(疯)吧,或者叫他田老师也没什么错。

    田丰有时候在街上破口大骂,骂些学校里整人的事,骂他被整的事,有时候也骂一些攻击文化大革命的话。社会上对疯子是不怎么计较,知道他说的是疯话,对政治运动没什么影响。不过总会有一段时间,罗杰在路上看不到他,后来知道他被送进精神病院作电击治疗去了。

    六十年代远去了,发生的事或没有来得及发生的事都成了记忆,一些事的影响在继续。但罗杰上学以后开始正式地认字学文化,社会上那些大人们干的革命事业和反革命行动,从前都是由罗杰感受到或听到的,对于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深远影响,现在则正式进入他的课业中,他必须被灌输一些天然的革命道理,也必须以学生的身份参与到其中的斗争里来,虽然看上去很可笑,但革命的事情就是这样,他无法避免。
第二章
    罗杰报名上学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

    不知道是妈妈弄错了开学的时间,还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总之他那天早上背着书包到学校报名的时候,大操场上已经是课间操的时间了。

    妈妈拿着一张入学证明,拽着罗杰到操场上找到他的班主任付兰老师,对老师说:“这是我的孩子罗杰,分到你的班上,因为工作忙,家里一摊子事耽误了报名的时间,现在才来。”

    付兰老师收起入学证明,对罗杰说:“站到队伍后面去,一会跟班长上我办公室领课本。”

    付兰老师的口音太重,罗杰听不清楚,好像是要他站到后面去,并用手指了一下位置。

    妈妈走了,留下罗杰在操场上。他望着妈妈的背影觉得像是远离了什么似的。从此罗杰告别了自由自在的幼年时代,他心里有一些不安。

    罗杰站在班级队伍的后面,他看到的都是像他一般大的孩子的背影,男生与女生分别两列排着队,队伍的最前头有一个女孩面对着他们,捧着一个红塑料皮的书领读,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罗杰想那可能就是他们的班长吧。

    班长读到:“……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念!”

    其他人齐声朗诵:“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罗杰小声跟着念。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惊诧那女孩和他一般大,竟能认那么多的字,还能领大家读书,俨然一小老师模样。

    课间操结束后,那个领读的女孩到付兰老师跟前说了一些话,付老师向她指了指罗杰,嘴里叽哩咕噜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就向罗杰走来。

    女孩走到罗杰面前,罗杰顿时感到一种局促,一个女孩子将要对他讲话,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罗杰小时候基本上就是由他的哑巴哥哥带着,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在一起玩耍过,他的周围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小伙伴,他的父亲的事使他觉得他就是大人说的“黑五类”的子女,他没有过多地注意他周围的孩子们是怎么长大的,所以,他看到学校操场上那么多的同学,觉得他们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罗杰后来知道,他们这个年级的同龄人是创纪录的多,整个小学部的其他年级最多有四、五个班,而他们这一年级却有十个班之多,每个班也严重超编,达到五十多名学生。

    这是由于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六三年是中国人口出生的一个高峰,也是创纪录的高峰,人们越穷越生孩子,仿佛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关于这个现象,马寅初曾有过理论上的研究,可惜的是他和他的理论一起被批倒批臭了,他的理论并没有给当时的中国带来好的作用。这是马寅初的悲剧更是中国的悲剧,也可以说是世界的悲剧。不过也多亏打倒了马寅初,才使得象罗杰这样的人来到这世界上走一回。

    女孩只对罗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去领课本。”

    罗杰跟在女孩的后面,穿过操场。

    学校对罗杰来讲是一个新的环境,他从此认识了许多同学,他在他们同学中间,感到一下子快乐了许多。罗杰并不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太活泼的孩子,有许多事他都能记在心里,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总是能想一些他也许并不应该去想的事。那个时代对小学生来讲,留下深刻印象并不是时代的光荣。他生活着的小城总算不那么太乱,在无序的政治斗争中还能保持一些秩序。大自然的法则在政治斗争的旋涡中顽强地保留着原始的生态,使罗杰并没有受到更深的伤害。

    在与同学的穿戴和饮食的对比方面,罗杰看到了人的生活水平的不一样,他清楚地感到他家里生活条件的低劣和无奈。

    就说他们的班长吧,罗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班长的名字。那个女孩穿着干净的衣服,他记着那女孩的上衣是绛红色的底子,上面印满了乳黄色的小碎点,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罗杰始终也没有看清那衣服上面的小碎点印的是什么图案,在他的印象里就始终没有凑近仔细看过那件衣服的图案。但那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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