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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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诫-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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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河水。”

沉甸甸的银子揣在怀里,店小二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落得一场空,他卷起铺盖匆匆忙忙离开了王家酒馆。店小二站在镇口东张西望不知何去何从,几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去,听他们的话是要去河对岸的德庆县找活干,店小二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他们。

河边的渡船已经坐了一半人,这几个人上去后船就满了,店小二孤零零地站在河岸上,看着船远去了。河岸很宽,渡船一时回不来,又有三个人聚集到岸边,看穿着也是外出打零工的。看看天日头已经不低了,几个人拿出来干粮吃。

为首的瘦高个问:“谁有酒?”

男人们纷纷摇头。

瘦高个问店小二:“你带酒了吗?”

店小二说:“我连干粮都没有,更别说酒了。”

瘦高个把手里的烙饼扔给他一张,店小二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瘦高个说:“掏钱买壶酒吧。”

听到“钱”字,店小二心里激灵一下。

“我没钱。”他说。

瘦高个伸手到他怀里掏,动作非常利落。店小二知道遇到打劫的了,拼命反抗。几个男人,三下五除二把他身上的银子全都掏出来。

店小二高声喊叫:“拿银子不如拿我的命去!”

瘦高个把店小二扔在地上的饼拣起来,全部塞进他的嘴里,把他的脑袋使劲按进裤裆里,用绳子索了扔在草窠里,让他独自玩老头看瓜。

店小二憋得气喘如牛,眼睛往外鼓,他听见渡船过来,几个歹人上船,船划桨走了的声音。店小二想哭,嘴被饼塞着哭不出来。他拼命蠕动身子往前滚,身体被草根石块扎得钻心地痛。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路人走过来,店小二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使劲挣扎。过路的是一个老头,看此情景帮忙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把他的脑袋从裤裆里掏出来,店小二抠出来嘴里的饼恨恨地摔在地上。

老头问是何人把他团弄成这样?店小二挥手让他走开,老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店小二想自己的去处,他衣食无着身无分文,只能厚着脸皮回王老蔫酒店去。

看到店小二回来,王老蔫和彭氏都吃了一惊,店小二不容他们说话,“扑通”一声跪下,把自己骂了个体无完肤。听到他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被抢光了,王老蔫恨得连连跺脚:“金钟埋到了土里,飞不上天也敲不出来声响。我的银子揣在你怀里,还没捂热就奔去给别人养家糊口去了。小子,咱俩恩怨已了,我不是你爹,管不了你的前程,自己奔命去吧。”

店小二磕头如捣蒜:“爷爷你留下我,下辈子我托生做你的儿子,报你的恩。”

王老蔫说:“我情愿绝户,也不养孽种。”

“白干三年不要工钱,你给我口饭吃就行。”

王老蔫心里一动,刚才他还在为找伙计犯愁,店小二再懒,店里的活已是轻车熟路。现在他跪求上门,发誓三年不要工钱。这才是兜着豆子寻锅炒,热锅自己来了。

王老蔫心里打着小盘算不吐口。

店小二火上加油越说越旺:“孙行者压在太行山下,只有你老这个观音菩萨能揭了封皮放我出来。”

彭氏不愿意王老蔫留下这个魔障,给丈夫使眼色,王老蔫不看她,彭氏生气了一甩袖子进了后厨。

王老蔫问店小二:“你看我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吗?”

店小二说:“爷不信我,我给你签字画押立字据。”

他拿过来纸笔三下两下写了字据,王老蔫看着字据说:“加五十两银子的保证金。”

店小二说:“哪讨五十两银子来?就锉了骨头我也交不上。”

“写个借据。”

店小二急了:“好好的怎么就欠你了?”

“头晌我给你的五十辆银子是实的,你押给我的五十两银子是虚的,我要一个保证。你要是安分守己不给我添堵,三年以后,当着你的面我把借据烧了,你我两不欠。三年当中你给我使一次坏,我就拿着借据上衙门告你,索回这五十两银子。”

这才是猪羊走进屠家,步步都是死路。店小二走不得留不下,跪在地上哭得铁佛伤心石人坠泪。

王老蔫不耐烦:“这是饭馆不是灵堂,要哭到别处哭去。”

店小二呜咽着说:“有钱得生无钱得死,我只能奔阴间去了。”

王老蔫乜斜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爷爷,小子无能,从今后更名换姓,换爹换妈换祖宗,你赏我口饭吃吧。”

王老蔫手一挥说:“我不和你磨牙费嘴,走!赶紧走!”

店小二跪在地上不动地方。前面进来了人大呼小叫地喊:“掌柜的,热酒上菜,吃了我们还要带着干粮赶路。”

见来了生意王老蔫急忙往前门脸走,店小二站起来跑在他的前面,手脚勤快地抹桌子搬凳子招呼客人。王老蔫想轰他走,眼下没有人手,不能放着银子不往钱匣子里划拉,等饭口过去再说。

今天的客人很多,王老蔫两口子在后厨煎炒烹炸,店小二忙着上菜撤桌。关门以后,王老蔫和彭氏回上房了,店小二吃了点剩饭,把店铺收拾干净回到小屋里躺下,心里憋屈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越想越蹊跷,本来是占了个大便宜,怎么眨眼之间就被扒得差点光屁股了?平阳县从来没听说有劫道的,怎么偏偏让自己押宝赶上了?看来这银子也势力得很,谁倒霉就弃谁而去。王老蔫做的套?想到这店小二一下坐起来,看着窗外发愣。想了一会儿,他摇摇头重新躺下。王老蔫老得都掉渣了,没胆量没力气,更没本事招呼这样的火爆之事。母兔生崽的时候要打一个深洞,生完崽子出来,它把洞门用屁股蹾得不留一点缝,每次喂完奶也照样把洞夯瓷实,如果兔崽子在满月之前见了风就会变成瞎子。店小二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母兔子,他要闭紧口、深藏舌,把心思埋在肚子里,等待时机把那张签字画押的字据偷出来销毁了,只有这样才能吐出来一肚子的窝囊气。

王老蔫也没睡,他拎着食盒子和酒去了李十万家,李十万把五十两银子交还给他。

李十万说:“字据上画了押,银子也跟着回来了。”

王老蔫说:“计是好计,只是天在上头看着你呢。”

李十万说:“我不亏心,随他看去。”

王老蔫“嘿嘿”笑:“你得十两银子,我得一个不付工钱的伙计。”

李十万说:“我得的是银子,你得的是债,那小子狼不吃狗不撵,还是早点打发了好。”

王老蔫:“穷得嗤骡子气了,他起刺我把他铺盖卷扔出去。”

李十万:“吹牛!不是我下手,五十两银子早飞了。”

“那是!那是!”王老蔫满脸是笑。

“财有两种取法,有善取有恶取。做得妙才是手段。我用全部心思的一个角就能把那恶狗制得如同孟获被孔明七擒七纵一样心服口服。”

王老蔫连连点头,他从食盒里拿出来一碗走油鳝鱼,一碗红焖肉,一大盘炒面筋,一壶烧酒,两人喝起来。

李十万说:“老蔫,你该告诉我为啥了吧?”

王老蔫说:“银子进了你褡裢,闲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别光喝酒,动动筷子。”李十万迎合着他。

王老蔫说:“外人吃了传名,自己吃了填坑,这是专门犒劳你的。”

李十万说:“空嘴喝酒没意思,咱们赌一局。”

拾玖 出丧过诫

韩则林赢了官司,心里十分高兴,白天他撅着屁股在田里耪地,晚上垂着脑袋在彩荷身上耕田,六十岁的体力到底跟不上兴致,十次劳作倒有九次折了犁。韩则林折腾累了就把女人忘了。彩荷被撩拨到半空中突然摔下来,活不得死不成,不由得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想满生的好。厨房里的满生眼睛瞪成了两盏灯,他周身发热,欲火难耐,心里明白这样熬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疯了。幸亏彩荷清晨总会像蜻蜓一样,飞出来点水般地跟他纠缠一番再匆匆飞回去。满生看着自己的怀抱,总不相信她在这里躺过。

满生不甘心这么过。他也明白他这是隔着锅台上炕,非常危险。危险也要赌一把,筹码是他亲眼目睹了韩家父子杖毙两条人命。要一个妾和保父子两条命孰重孰轻,东家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分一股家产给他的事,东家绝口不再重提。满生旁敲侧击,东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满生十分气恼,张嘴说话就戗着茬。

冯氏骂他:“你浊了运吧?说出来话能臭死人!”

韩韬目光阴郁地看着满生不说话。满生虽憷他,可是他知道这个家的钥匙还轮不到挂在他的腰带上。东家老马嘶风,雄心未退,断然不会把田产钱财交给儿子处置。满生眼睛瞄着东家,东家的眼睛瞄着地里新种的二茬庄稼。这一天满生借着到菜地里摘菜绕到大田边,韩则林倒背着手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把在地里捡的野菜。

韩则林从满生挎着的菜筐里拿了一根黄瓜夹在腋下抹了一把,“喀嚓喀嚓”嚼着。

他说:“棉花地里带着种的青豆快熟了,你跟我去把那熟了的先剪回家来。”

韩则林和满生一前一后在田埂上走着,绿油油的庄稼一棵挨一棵站在散发着酸甜气味的泥土里,韩则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闻!”

满生叫了一声:“大伯父。”

“嗯。”

“你说过要分一股家产给我。”

韩则林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给我块地吧,瘦点不怕。”满生说。

肚子里的火蹿进了嗓门眼,韩则林咳嗽一声说:“人还没入土安葬,不该提这事。”

满生说:“不提就没了,你得给我个保证。”

韩则林说:“我就是保证,我活着就有你的地。”

满生看着韩则林没说话。

“不信我?”

满生点点头。

“邓恩那块地给你。”

满生依旧不信。

韩则林说:“邓恩虽是亲戚,可是他不姓韩,地给你是那地就从来没离开韩家的门。”

满生疑惑地看着他。

“既是一家人就不必分那么清,地放在一块种着,年底分粮给你。”

满生的弦立刻绷紧了:“我要自己种。”

韩则林说:“还是不信我。”

“把地契给我,我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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