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法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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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法莱蒂-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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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喜欢这样享受吗?还是你在强迫自己受罪?”

他转向声音的方向,与亚利安娜微笑的绿眼睛撞个正着。她穿着男式燕尾服,衬衫领子敞开着,没系领结,脚蹬一双白球鞋。她的服装和剪短的黑发使她看起来像优雅的彼得·潘。他在报纸上看到过几次她的照片,顿时想起她的名字:亚利安娜·帕克,一名来自波士顿的独特女子,她把世界上最有名的象棋手杀得屁滚尿流,因此名声大振。她说的是德语,约肯也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她。

“他们想把我拉去枪毙,但我恰好周末有安排,我到这来了。”

他对充满人群的房间点点头。女孩快活地笑了,看到她被逗乐的表情,约肯觉得自己通过了测试。她伸出手自我介绍:“亚利安娜·帕克。”

“约肯·威尔德。”

他握住她的小手,感觉这个姿态有种特别的含义,仿佛他们已经用目光达成某种默契,将来只需寥寥几语就能彼此明了。他们站在巨大的阳台上,周身笼罩着巴西之夜宁静的空气。

“你德语为什么说得这么流利?”

“我父亲的后妻,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是柏林人。幸运的是她和父亲的婚姻维持得足够长,来得及教会了我。”

“有这么可爱的脑袋瓜的女孩子,为什么要选择没日没夜埋头在棋盘上呢?”

“为什么?”亚利安娜反驳道,挑起一条眉毛,“有如此有趣的脑袋瓜的男人,又为什么会愿意钻进你们赛车手头上套的那种罐子里呢?”

儿童基金会的代表走过来请他进舞厅。约肯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离开了亚利安娜。他暗自决定尽快回答她最后提的那个问题。他走进舞厅,回头看她,发觉她正倚在栏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着他。她嘴上浮起一个会意的微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香槟。

第二天,参加完星期四的试车之后,他去了她参加的联赛。他的到场引起观众和记者的一阵骚动。约肯·威尔德,一位两度F1方程赛世界冠军杯的得主,出席亚利安娜·帕克的一场比赛,这绝不是偶然,也显然不会出于他对象棋的兴趣,因为他从来不曾表示过喜好象棋。她坐在联赛桌边,有一道木头隔墙把她同裁判和观众席分隔开。她转头看了一眼骚动的地方,看到他时,她的表情文风不动,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她转回头,继续看着她和对手之间的棋盘。约肯钦佩着她全神贯注的风范,只见她低头凝神看着棋局,娇小的女性身躯奇特地出现在通常只属于男性的气氛中。接着亚利安娜犯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他对象棋一无所知,但是他从观众的反应中感觉到了这一点。突然,她站了起来,将棋盘上的王放倒,表示认输。她垂着头,谁也不看地穿过木门走进后屋。约肯试图跟上她,但她已经无影无踪。

比赛前的忙乱使他无暇继续寻找她。大赛那天早晨,赛前会一结束,他惊讶地发现她出现在修理站。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运动服没有燕尾服好看,不过当然它更鲜艳一些。”

他转过身,迎面撞上了她,一双闪亮的绿色大眼睛,头发一半藏在一顶贝雷帽下面。她穿了件浅色T恤,没有穿内衣,下身像当地人一样套了件宽松短裤。她的脖子上挂了个F1车队协会通行证,就像用塑料绳拴着一副太阳眼镜一样。他瞠目结舌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的技师开始揶揄他,“哎,约肯,要是你不闭上嘴,头盔就扣不上了。”

“来吧,让我们离开这里,”他用手揽住她的肩膀,他带着女孩走出赛场,在背后竖起右手中指,回答技师的挖苦。后者正直勾勾地盯着女孩赤裸的双腿。

“老实说,我得承认你穿燕尾服也不难看,不过我更喜欢这套。女孩子腿藏在长裤里,总有点不对头。”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约肯向她大致展示了她一无所知的赛车世界的秘密。比赛快开始的时候,他请她在修理站观看赛车。

“我恐怕要戴上你说的那种罐子了。”他告别她,将她托付给车队的公关代表格蕾塔·里格。

他挤进车座,机械师拉紧他的安全带时,他抬头看着她。他们的目光透过头盔上的窄缝,再次交流了思想,这种语言远远凌驾于赛车的激情之上。大约10圈后,他几乎毫不犹豫放弃了比赛。他开始时很顺利,但是当他追到第四时,赛车的老毛病后悬挂又断裂了,猛地将他甩向左边。他撞上护墙,又弹进赛场中间,几乎毁掉了那辆赛车。他用无线电通知队里他没事,然后走了回去。他在休息室找到了亚利安娜,她坐在格蕾塔旁边,后者一见到他便明智地抽身而去。她站起来搂住他的脖子。

“我可以忍受因为你的出现而让我输掉一场重要联赛的半决赛,但是我以后每次看到你拿生命冒险,都将无法忍受。不过,先吻我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们从那时起开始同居。

约肯点燃一根香烟,独自站在甲板上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一边吸烟一边观看海岸的灯光。34岁的约肯·威尔德觉得自己老了,并因此感到惶恐。即将到来的夏天,对于他或者任何其他人,都将与以往有所不同。

他知道什么是惶恐。这是一名F1赛车手常有的同伴。他多年以来都在这种心情中入眠,尤其是每个次日要举行比赛的周六夜晚。不管身边躺着什么女人都一样。他能够从浸透汗水,挂在修理站等着晾干的赛车服中嗅出它。他长时间以来一直与惶恐作战,每次系紧头盔或者钻进赛车,扣上安全带时,他都能顿时忘记它,血管里涌出无限勇气。时过境迁。如今他害怕的是惶恐本身。它用理智取代本能,它让你过早松开油门或者踩刹车。这种惶恐突然之间将你击倒,它告诉你一秒钟对普通人而言多么短暂,对赛车手而言却是多么漫长。

身边盒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到底在哪里?”

是他的经纪人罗兰德·萨兹的声音,它像电视智力测验主持人的声音一样突兀地闯出手机,唯一的区别是主持人一般不会对参赛者歇斯底里。他对此早有准备,但是尚未想好如何应答。“随便逛逛……”他含糊其辞。

“逛逛?妈的,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不知道,不过能够想象得出。毕竟,一个胜利在望的赛车手,在最后几个弯道之一突然出了差错,满盘皆输,这足够给全世界的媒体填补报纸空白了。罗兰德不等他回答,继续咆哮。

“队里尽可能帮你对付新闻界,你把我们气疯了。你之所以能排名第一,完全是因为别人都放弃了或者撞了车。而你居然这样丢掉了比赛。最仁慈的大标题写的都是‘约肯·威尔德失利蒙特卡洛:丢了冠军,丢了面子’!”

他虚弱地反抗,但是没什么效果。

经纪人甚至不等他说完。“真见鬼!真是老马失蹄,小鬼称霸王。你的车好得很,可是一个年轻车手在发动机没出问题时,居然赶上了你,而他出发时还在你后面!”

电话里罗兰德的声音突然变了,转成一种亲密老友的口吻,不复是普通的生意伙伴。不过,这显然是巧妙的谈话策略。“约肯,出问题了。马上有场赛车测试。我要是没弄错的话,他们没有请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太了解赛车世界了。一个赛车手不被告知队里的技术革新,这意味着他的老板不想再给他机会了解队里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将不会和他续签合同。这就是运动界,尤其是F1,赛车界的规矩,后浪推前浪。

“你想要我说什么,罗兰德?”

“没什么。我不要你说什么。我只要你用用脑子,像你赛车时那样……你和她在一起,是吗?”他在难以察觉的犹豫之后问道。

约肯情不自禁地笑了。

罗兰德一点也不喜欢亚利安娜,甚至避免提到她的名字。只用“她”来指代。不过,所有经纪人都不可能喜欢一个让他的赛车手失去锐气的女人。也许是时候了,应该跟他说明亚利安娜并不是病症,而仅仅只是症状的一个表现而已。约肯操起了劝说顽固的小孩洗干净耳朵的口吻。

“罗兰德,你从来没想过电影可能已经放完了吗?我已经34岁,很多我这个年纪的车手都已经退役了。仍旧参加比赛的那几个,也早已大不如前。”

他谨慎地避免提到那些死者,那些转瞬之间失去生命的人的名字、面孔和笑声,他们的身体挤在扭曲的单人椅座里,颜色鲜艳的头盔歪向一边,救护车总是姗姗来迟,医生们全都无力回天。

“约肯,你在说什么?”罗兰德对他的话感到愤慨。“我们都知道F1是什么。可是我有来自美国的不少邀请。你还有时间可以快活快活,不费吹灰之力就挣大把钞票。”

约肯不忍心打击罗兰德那种经纪人的热情。金钱显然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心。他有足够的钱,可以好好过上二十年。他拿生命冒险多年,挣来了它们,而且他不像一些同僚那样,把钱乱花在私人喷气机或者直升飞机上,或者在世界各地收集房产。他不想告诉罗兰德还有别的理由:他不再喜爱赛车。威胁时刻存在,他很幸运不曾被它击中。

“我们再说吧。”

罗兰德意识到顽抗并不济事。“好吧,为西班牙的比赛做好准备。赛季还没有结束,你需要的只是漂亮地赢两次,就可以领先了。现在,你先好好享受吧,好孩子。”

罗兰德挂断电话,约肯坐在那里看着手机,几乎能看到经纪人忧心忡忡的脸。

“好啊!你等我走开,就开始打电话。你还有别的女人吗?”亚利安娜走出来,边用毛巾擦头发边发问。

“没有。是罗兰德。”

危机迎刃而解。

“你和他说了吗?”亚利安娜用手抚弄着他的头发问。

“还没有。我不想在电话上谈这事。我打算下礼拜在巴塞罗那告诉他。不过,我会在赛季结束时做一个正式声明。我再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四处被记者追踪了。”

世界媒体对他们的关系疯狂无比。他们的面孔点缀着所有八卦杂志的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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