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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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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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2班帐篷后,打着手电筒快速翻着日记本。看了几页,埂子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也不像咱连长的字儿啊,咋还这么有文采哩?”他又翻了几页,渐渐被日记的内容吸引,仔细的看了下去。

土豆路过时看到埂子蹲在帐篷后,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了过来,“哟,班长,你在学文化哪?”

埂子一挥手,“去去去,别烦我。”

土豆委屈的嘴里嘀咕了两声,把茶缸里最后一点水喝完,进帐篷去了。

埂子越看越心惊,虽然有不少字不认识,但足以让他的心跳加快,呼吸沉重起来。

于宽严和老六漫步在戈壁滩上,黑色的石头无边无际,仿佛铺至天边。于宽严弯腰捡起一颗石头,在手里抚了抚,吹开上面的沙尘。

“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了?”他漫不经心的问道。[WWW。WRSHU。COM]

老六嗫嚅了一下,低下了头,“我老家在陕西秦巴山区,那里本来就穷,今年又遭大旱,颗粒无收。家里……家里揭不开锅了。”

“嗯,我知道你是陕西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亲戚可以投靠的?”

“连长,”老六鼓起勇气道,“您能不能帮我疏通一下,我想提前复员。家里亲戚都指望不上。我爹自从摔伤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娘她天天哭,眼睛都要瞎了。那点津贴寄回去连塞牙缝都不够。家里没有壮劳力,五个弟妹都饿得走不动了,连长,我求求您,您帮帮我吧!”

老六拉住于宽严的袖子,哭了出来,鼻涕拖了老长。

“别哭。老六,别哭。”于宽严伸出手,帮老六揩掉鼻涕,“当地政府没有救济么?”

“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村。山区太穷了,哪家不是紧着吃,有一顿没一顿?连长,我知道您事情多,人忙……平时家里困难,能挺就挺过去了。可是这次,我怕是真挺不过去了。连长,您帮帮我,我要复员!”

老六双膝一软,跪在于宽严面前。原本被揩掉的鼻涕又流了出来,滴在黑色的石头上。

于宽严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低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碰到坎儿要迈过去,不要跪下来。”他在老六裤子上拍了拍灰,脸色沉静依旧,“根据兵役法,你现在复员几乎是不可能的。先忍忍吧,总能度过难关的。”

老六有点失望,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脸,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在于宽严身后。

两人不声不响的在戈壁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到营地时,老六闷头向帐篷走去。于宽严站在他身后,想在他肩膀上拍拍。老六走的很快,于宽严的手落空了,停在半空中片刻,淡淡的放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于宽严先刷牙漱口,然后用刷牙水抹了把脸。部队里的水都是限量供应,为了节水,官兵们的洗脚水都要沉淀一夜后,第二天蒸馒头。中国在核试验上迈出的一个巨人步伐,背后都有这些无名英雄的甘苦。

他准备上床睡觉时,忽然瞟到抽屉没有关严,漏了条缝出来。他拉开抽屉,发现李铁梅的位置从抽屉左边移到了右边。于宽严思忖了片刻,将日记本取出,塞到了军用包里。

睡到半夜,于宽严忽然惊醒。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根烟。一根烟抽完后,他爬起来,从军用包里拿出日记。他的手指在日记封面上摩挲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翻开了它。

“我操你大爷!这都三天了,好不容易推到最后两米,你他妈给我演这种节目!没技术就别下去!国家怎么培养你的?我呸,熊样!”

埂子跳着脚,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抡圆了胳膊叫骂。老六几个人耷拉着头,不敢说话。

土豆大老远的一溜烟跑过来,低声道:“班长,于连长来了。这几天他都怪怪的,你小心点。”

于宽严走到众人面前,沉声道:“爆破前,是不是都按操作规程检查过了?”

埂子双脚一并,打了个立正,“是!”

“那为什么没有按时爆破?”

“不知道!我立刻下去检查!”

说罢,埂子向老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一起下去。于宽严伸手拦住了哥俩,“我来吧。”

“可是……”埂子挣扎了一下,话没说出口。下去的危险不言而喻,他们都知道。

“我来吧。”于宽严不容他们争辩,口气毋庸置疑。他穿上防爆服,带上安全盔,又叮嘱了一句,“按照规定,远离洞口。”

于宽严顺着安全梯,缓缓下了竖井。连续几日夜不能寐让他有些头晕,思维却异常清晰。他将灯源放在一边,仔细查看了一下爆破装置。因为地下爆破受临空面的限制,他们使用的是掏槽孔的布置形式。在当时3S技术还没有应用在精细爆破中,布孔、钻孔、装药等流程主要还是靠手动控制。于宽严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时由于其中起爆孔眼的引线虚浮造成了这次爆破未启动。

他的头又是一阵眩晕,眼睛也有点花。他摘下头盔,揉了揉眼睛。

竖井边的埂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土豆开口安慰道:“班长,连长经验丰富,是技术能手,不会有事的。”

“闭嘴。”埂子暴躁的打断了他的话,“要是连长有个三长两短……”

话音未落,一阵震动从脚下传来,伴随着低沉的爆炸音。

众人愣在那里。爆炸音静止后,埂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向井洞跑去。瞬间洞口围满了脑袋,此起彼伏的叫道“连长!”“于连长!”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是嚎叫了。

一小时后,在陈司令员的指示下,一架特批的直升飞机到达库鲁克塔格山脉,将于宽严运送到兰州军区总院进行抢救。于宽严生命迹象微弱,满脸血肉模糊。在重度昏迷中,他坚持到手术结束,但始终没有醒来。

三十七天后,于宽严被宣告死亡。

十九年后。

山东淄博市的马庄南路上有一条岔路,通向一个隐秘的巷口。这里原本是电力公司的职工宿舍,几栋老旧红砖四层小楼静静伫立在黑洞洞的院落里,墙面上喷上了“拆”字。再向里面走去,沿着幽深的小径能走到一个废弃的仓库,仓库里漆黑一片,大门用生锈的铁链锁住。

仓库还有地下一层。与地面上安静黑暗的夜色不同,这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烟蒂和啤酒瓶。几张桌子上摆满了骰子、纸牌和现金,神色各异的男人分别围在桌子边,为每一次结果大呼小叫,伸手分钱。

这里是淄博一家地下赌场,圈子里的人大都知道这里。只要你愿意,可以在这里做任何形式的赌博,现金交易,不允许赊账。老板的抽成是1。5,虽然有点高,但这里最大的好处是安全。

一个圆脸平头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睛盯着桌上正在打转的骰子,旁边的人大声吼着“大”!“大”!“大”!

这是最直接残酷的一种赌博方式,以骰子大小决胜负。钱的来去流动,通常几秒钟就可以决定。

骰子终于停了下来,旁边欢呼声响了起来。男人沮丧的捶了一下桌子,把面前最后两张百元钞票扔了出去,转身从角落里的一个小门走了出去。院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隐约的月光照在路上,他点了一根烟,走了两步。他终于还是抑制不了内心的失望和焦虑,伸脚向身边的一棵老槐树狠狠踹去。

“王征埂。”

黑暗中,有人淡淡的叫了他一声。

埂子的腿悬在半空中,缓缓的收了回来,回头沉声道:“谁?”

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在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眼睛。埂子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发问:“我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为什么迫切的需要钱。”那个人声音有点低闷,言语间却从容冷静,句句惊心,“你儿子因为尿毒症在做肾透析,一周三次,每月十三次。你想筹钱给儿子换肾,对吗?”

埂子冷冷看着他,“不错。我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赌徒,还有一个等钱换肾的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肯定是找错人了。现在连亲戚见了我都绕路走。你到底是谁?”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为什么迫切的需要钱。”那个人声音有点低闷,言语间却从容冷静,句句惊心,“你儿子因为尿毒症在做肾透析,一周三次,每月十三次。你想筹钱给儿子换肾,对吗?”

埂子冷冷看着他,“不错。我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赌徒,还有一个等钱换肾的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肯定是找错人了。现在连亲戚见了我都绕路走。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伸手摘下帽子,又缓缓摘下口罩,让人惊异的是口罩下还有一张白色的麻质面具,鼻、眼、口出剪了洞,其余部分则遮住了整张脸。昏暗中骤见这张惨白的面具,埂子的心猛跳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咧嘴笑道:“装神弄鬼,不敢见人。我看你是……”

那个人并没有等埂子说完,伸手摘下了面具。尽管月色幽暗,埂子依然看清了那张状如恶魔的脸孔。瘢痕和凹凸不平的表皮上,几乎看不出原来五官的迹象。歪斜的眼睛和翻开的嘴唇让这个人看上去阴森狰狞。

“我是于宽严。”他缓缓道。

埂子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骗人!我们连长已经牺牲了!他十九年前就死了!你,你个骗子……”愤怒和积郁让埂子失控了,他向于宽严冲了过去,伸手直取他的喉咙想一击制服他。

于宽严侧身让过埂子的手臂,迅速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扭压在地上。埂子奋力挣扎了一下,于宽严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他,让他绝无翻盘的可能。

“你……你找我想干嘛?”埂子的脸伏在地上,说话时甚至能闻到泥土的味道。

“我想让你跟我回新疆。”于宽严缓缓松开了他,埂子呻吟了一下,抽回手腕揉了揉,爬了起来。

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于宽严的人,在他身上已丝毫没有当年于连长的英姿。让人厌恶而恐怖的脸上,那些丑陋的瘢痕遮挡住了一切人类的表情,看上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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