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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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发现社会-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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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中国人重家庭生活,于是中国由家庭生活推演出伦理本位,同时走向职业分途,形成了由家族伦理关系构成的社会。而“西洋”却从集团生活演为阶级对立,因此“西洋”可被称为阶级对立的社会,而中国则是职业分途的社会。近代中国虽不能称为平等无阶级的社会,但尚未构成阶级,这是中国社会的特殊性。梁漱溟由此认为,中国的自救之路,在于建设一个新的社会组织构造。它是中国固有精神与“西洋文化”的长处二者的沟通调和,也就是要学习“西洋”的团体组织和科学技术,以此来培养发展中国的固有精神,即伦理情谊、人生向上的精神。“要改造中国的政治,必须从基础做起,国家宪政要以地方自治为基础。从基础做起,就要从最基层开始做,搞乡村的自治。一乡一村的自治搞好了,宪政的基础也就有了……全国就会有一个坚强稳固的基础,就可以建立一个进步的新中国。”(梁漱溟,《回忆我从事的乡村建设运动》)

同样反对阶级斗争的还有哲学家张东荪。1932年8月20日,张东荪在《再生》杂志第一卷4期上发表《阶级问题》一文,集中批判阶级和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之理论。张东荪认为,阶级意识完全不同于阶级利益,阶级利益是一个阶级普遍而共同的利害,阶级自觉则比较复杂,决不是有了阶级利益就一定有阶级意识或阶级自觉:“我承认中国的各阶级有阶级利害,因为这是事实。但事实迫我无法承认中国各阶级已有了阶级意识。于是我们可以说——中国的任何阶级,资产阶级也罢,小资产阶级也罢,无产阶级也罢,都还没有到造成阶级意识的程度,至于我所说的余剩者乃是人自为战之徒,不成为一个阶级,更谈不到阶级自觉了!”他断定:“我们对于政治的主张不必建立在任何阶级上。这是第一点的意思。还有第二点是:我们必须注重于所有的各阶级。这句话的含义就是说:我们必不可建立在上述所谓剩余者(流氓)之上。”

近些年来,人们经常会被问到下面这些问题:为什么中国社会有“超稳定结构”?为什么王朝一次次崩溃而家国仍在?为什么中国人屡经“民不聊生”最后总能起死回生?转型期的中国,当社会不公正几近极限,在政府救济不力时,为什么中国社会仍然没有出现世界预言的“崩溃”?原因自有千种。在笔者看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家族作为一种“组织”部分化解了政府失灵或者市场失灵时所带来的种种弊病与危机。

比如说,对于一个农村贫困家庭来说,子女通过考学或者外出打工改善了生活,会不断地接济家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个“小政府”或“临时政府”的作用。除了不负责征税,他们在家族中几乎要担当包括弟妹教育、父母医疗到养老所需的一切费用。而那些正在咬紧牙关支持孩子读书的父母,同样将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从这方面说,尽管在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社会组织培育很不发达,但是家族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这种不足。

在专制或者封闭时代,经营一个家族,是唯一合法的自治。然而,在极端的年代,甚至家族自治也被“充公”,大跃进时期社员家里做饭用的铁锅都被拿去炼钢了。当然,这种中国式的家族自救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社会自救,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的社会自救理应拥有一个宽阔的前景。

【从孤立到合群】

帕特南注意到,民主进程取决于许多因素,但是普通公民在公民社会中的群众性基层活动影响民主制度的绩效,社会资本的数量和质量是民主进步的决定性因素,民主的改革者必须从基层开始,切实鼓励普通公民之间的民间约定,鼓励民间组织和民间网络的发展,即促进社会资本的累积,既维持原有社会资本的存量,又实现增量。

就像婚姻缔造了家庭,自由结社同样是产生社会资本的重要源泉。早在十九世纪,托克维尔便在《论美国的民主》中对美国公民精神大加赞扬。在他看来,自由结社与热情参与是美国公民社会的显著特征,是现代民主政治的必要条件。在《独自打保龄——美国下降的社会资本》一书中,帕特南还注意到另一个现象,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起,随着美国社会的变化,这种公民精神正在走向衰弱。以投票为例,在1960年有的人参加了对肯尼迪与尼克松的选择,而三十年后只有的人参加了对克林顿、多尔与佩罗的投票。同样,公民的公共表达,诸如递交请愿书,给议员写信等也呈现下降趋势。今天的美国人是如此独立(个人主义),以至于在闲暇时间宁可独立自己去打保龄,或者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愿与邻居聊天,或者参加社区集体活动。

当然,多数中国人并不会“独自打保龄”,而是“一起打麻将”。但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并不代表他们参与到公共事务之中。中美仿佛处于两个季节,如果说美国的社会资本在部分凋谢,那么中国的社会资本更需要培育,需要生根发芽。今天,“投资社会资本”和“全球治理”“公民社会”一样,渐渐为政府与民众所熟悉。应该看到的是,对于政府来说,所谓“投资社会资本”既不需要什么投资环境,也谈不上等待什么成熟的时机。如果政府放手社会资本的自发性的成长,政府不但不用花费一个铜板,反而可以坐收社会救济政府的巨大利益。两者的边界是,政府的归政府,社会的归社会。显然,划分公民社会的边界,主要不在于阶层意义上的权利边界,而在于确定社会私权利与政府公权力之间的边界。

走向极端的国家主义与个人主义都是一种孤立主义,前者使社会处于一种被吞噬的状态,而后者则使社会变成一盘散沙,两者都意味着社会力量或社会资本的土崩瓦解。正因为此,笔者认为衡量人类进步的两个重要价值是独立与合作。一个社会,由封闭走向开放,本质上说,就是社会组织复苏或再生的过程,是社会资本生长与重新配置的过程。也正是看到社会的创造之力与缓冲之力,吉登斯之发现社会,被理解为在个体与国家之间找到了“第三条道路”。

【被垄断或异化的社会资本】

历史学家黄仁宇在《关系千万重》中有篇短文,提到了世界绝无仅有的中国“关系文化”,指出“Guanxi”这个名词可以不时出现在国外的报纸上,几乎成了英文所吸收的外国词语之一,“有半公半私,介于合法和非法中间地带的模样”。

黄仁宇将千万重关系厘清为最重要的三种,第一种是生存的关系,第二种是性关系,第三种是经济关系。在中国古代,将这三种关系演绎得最好的是齐宣王,齐宣王向孟子交心所称“寡人有疾”就是这三种重要关系:“寡人好色”(性关系),寡人“好货”(经济关系),寡人“好勇”(生死关系)。至于如何更好地表述中国人所面临的这三重关系,黄仁宇认为这应分别去问弗洛伊德(性关系)、达尔文(生存关系)和马克思(经济关系)。

应该说,社会资本的本质也是“关系”。人们倾向于将其理解为公民之间互信互惠,合作成长的良性的社会网络。对于民主运行与一个社会走出集体行动的困境来说,它同样至关重要。如学者燕继荣指出:“一个人、一个组织或团体,其收益的多少,取决于其社会资本的存量,而社会资本的存量来自于他(它)的社会网络关系。”(《投资社会资本——政治发展的一种新维度》)

社会资本虽然以自治的形式出现,同时应该具备某种开放性,否则便有可能因为封闭而转向异化。关于这一点,深谙官商勾结“关系”之苦的中国人并不难理解。某些社会资本的“消极的外部性”为人们所重视——封闭的社会资本同样可能起到绑架或隔离公众的作用。

在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教授波特看来,如果一个群体的目标是反社会的,那么,这个群体内部的社会资本必然会产生危害社会的作用,正是因为社会资本的“外部负效应”的存在,使社会资本的投资与培育更应有所作为。然而问题在于,究竟该怎样培育社会资本,是政府通过干预投资,还是公民通过自己的行动与观念投资,并因此获得社会的回报?

亚当·斯密说:“同行人很少聚会,但是他们会谈时不是策划出一个对付公众的阴谋就是炮制出一个掩人耳目提高物价的计划。”一些利益团体通过对社会资本的操作同样可能形成一种对公众的合谋。举例说,近年来调而不控的高房价,无疑与开发商之间、开发商与政府之间的默契合谋不无关系。当政府三心二意地开始调控房价,地产大佬同样召开闭门会议,甚至有地产商以“不盖房”为由相要挟。对利益的追逐既是经济资本的属性,同样也是社会资本的属性。资本会因为繁殖而增值,而强化,值得注意的是,社会资本的“外部负效应”并不是社会资本的致命之处。真正的短板在于,在一个社会中,有些人可以建立自己的社会资本,而另一些人却处于被禁止的状态;有些人可以建立自己遍及全国的关系网络,而另一些人却只能在邻居家串门。在此意义上,如果说任志强的“不盖房倡议”是挑了一次惊艳的花枪,那么,民间“不买房运动”的昙花一现,留给人们的则是一种“蚍蜉撼树”的悲凉,是一曲局部见证中国社会手无缚鸡之力的挽歌。

【官场与市场】

2008年,在北大校庆所举行的“校长论坛”上,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对当前“大学围着市场转”的问题提出尖锐批评。纪宝成表示,市场经济“是以物质利益为动力的”,但大学的使命和精神,要求它与市场保持一定距离。大学喧嚣、浮躁、拜金、学术造假、急功近利。有些大学教师成了某些特定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学术大师难以出现,高水平的科学研究成果受到严重影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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