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元红- 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存扣很羡慕地听她讲,又很佩服。一个以前瘦零零的丫头居然吃了这么多苦,经历了这么多事,还练出了这么大的本事来,这对于关在学校里的他来说是陌生和不可想像的。他感到自己都不如爱香。他听得兴致盎然。

存扣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问:“你在外面这么苦,怎么还这么白?”

爱香“咯咯”地笑了,灿着一嘴小米牙:“人家皮肤好嘛!咋晒也晒不黑,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我又没搽过好东西。——爱弟就不同,黑黝黝的,连屁股都黑!”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好像意识到有些……那个了,脸一红,咬着嘴唇“咕咕”地笑,眼看着别处。

这时候,外婆乐滋滋地提着鱼肉家来了。那两条鲫鱼穿在草绳上,尾巴一撩一撩地发凶。外婆笑着说:“你别凶,马上请你下油锅!”对爱香说:“跟你存扣哥哥蛮热乎的嘛!唉,一转眼都长成大人喽,你说我们咋能不老喔!”

又说:“这几天你存扣哥哥在这儿等大学通知,无聊时你来陪陪他。你们从小一块儿玩惯了的。”

“嗯啦。就怕哥哥嫌我哩!”

“咋会?小时候你们睡一个竹匾的!”

“哎呀外婆,瞧你说的!”爱香红了脸,腰肢一扭出了门,回过头说:“我下午再来!”

“这丫头!”外婆喜爱地咕哝。把鱼摆在砧板上,头一拍,“哗哗”地刮起了鳞。

存扣望着爱香的背影,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是……秀平。真像,只是比秀平更苗条些,也更活泼些。

《田垛》第四章2(1)

存扣本来想在王家庄安静几天等着通知的,哪晓得刚到就碰上爱香。长成大姑娘的爱香俊俏活泼,既老成又天真;还跟以前一样,亲亲热热,“哥哥”不离口,要跟着他玩。这让存扣感到欢喜和亲切。爱香没上过多少学,过早地进入了社会,表达思想和感情的方式自然而干练,保留了传统水乡女子那种原始的淳朴,和学校里读书的女生很不一样,存扣感到舒服,新鲜,有一种疏落很久但一直藏在心底的温馨的情愫失而复得的感觉。

存扣对爱香说:“和你在一起,就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时多有意思,无忧无虑!”

“怎么无忧无虑?你那时还欺我哩,不带我玩,我追着你哭。”

“那么远的事你还记得?以后,长大了,不是全依你吗?”

“我啥事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我全装心里哩。存扣哥哥,说真的,小时候和你玩是我最快活的时候,我时常拿出来想想哩!”

“和你玩最有意思了!”爱香又补充了一句。看来真的这样,儿时的友谊是最珍贵的,很难忘却掉。

“哎呀呀……一晃我们倒长这么大了……”存扣唏嘘着,突然脸上一顽皮,看着爱香说:“有个人净拣好话说。和我玩最有意思,和他玩就没意思了?”

存扣听阿香说去年她被家里人许给了西面郝家庄村民主任家的老二。腊月里订的亲。那小伙叫富宽,长爱香两岁,初中毕业,在庄上做电工。富宽的爸爸在团结河上“郑氏船厂”订了条二十五吨水泥船,准备打发儿子出去搞运输。现在船已下水,机器也装好了,在装修船屋呢。父子俩整天在那督工。

爱香一愣,旋即脸上飞红,攥起拳头打了一下存扣肩膀。“啪”的一声,手劲还挺大。“不来了,又欺负我!……和他玩就是没意思嘛……粗夯货,不好玩。馋猫儿似的,尽想占人家便宜!”

存扣哈哈大笑。“你笑啥啊?”爱香又羞又恼:咋到了存扣面前就藏不住话了呢。这不,又透秘密给他了,让他发笑了。嘴噘着,眼看到别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存扣说,“规规矩矩地说,这人咋样,对你?”

“他——嘛,人还算憨实,对我可抠死眼呢。带了几次信了,要我去。我不去,我要多陪妈妈几天。”爱香说这次回来后就不出去做生意了。郝家那边承包了蟹塘,要爸爸过去,两亲家合伙干。爱弟上了圩里勤丰庄上的绣花厂。至于她,大船一装修好就上船到江南搞运输了,江南那边有郝家庄的人,跟他们都联系好了,去就有得装。

“你和他?就你们两人上船?”存扣问。才问出口就后悔了,现在农村里小对象一起出去做生意的很多,就在一起了,年龄到了再办结婚仪式。自己这一问爱香又要难堪了。

这回爱香却没有嗔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存扣哥哥,到我家院子打枣儿吃吧,好多都熟了哩!”

爱香家门口是个野鱼塘,小时候存扣最喜欢在塘边钓鱼钓虾。野鱼塘是个珍珠塘,里面整齐地钉了好几排茅竹桩,拉起塑料绳,把骟好的歪儿装在尼龙网兜里,吊在绳子上,养在水中央。虽然钓不到大鱼,但小鱼小虾倒很多,而且很爱上钩,小半天工夫钓上的鱼虾就够外婆煮一大碗。外婆放老咸菜煮,加上红红的尖角椒,烧得辣乎乎的,可好吃哩。不过钓鱼的时候线不能放得太远,否则甩钩容易钩住绳子和网兜,那就麻烦了,急哭了都没用。

门口是鱼塘有好处,院子前面就可以有自家单独的水码头,洗洗汰汰挺方便。吃水还是要到北面大河里拎或挑,鱼塘里是死水,不流通,因此不能吃。靠码头的岸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枣树,结满一树的果子,成熟后大得像鸽蛋子儿,上来是浅浅的嫩绿,长到最后就转成了赭红色,又脆又甜。存扣小时候可没少吃。

进了爱香家院子,就看到她奶奶手里拿着半个葫芦壳儿,嘴里“咕咕咕”地唤着鸡喂食,是稻子。存扣几年不见她了。叫了一声“外婆”。爱香的奶奶上来一看,就说:“这不是存扣吗?长这么大了,快进屋,进屋里玩!”

十二岁的爱男和五岁的天赐从屋里蹦跳着出来。天赐长得很可爱,肉乎乎的,圆脸薄嘴唇,也像爱香是毛狸眼,像个女伢子,脑后留根细细的辫子(这是里下河水乡地区惯宝宝的发式:“长毛子”。一般长到十三岁才剪掉),右边耳朵上戴一颗叫“狗屎丁儿”的金耳坠儿,脖子上套着银项圈,手上有手镯,脚上有脚镯,带两个小铃儿,一跑一步响(戴这么多东西是要“拴”住、“套”住伢子,保佑的意思,水乡古老的风习。存扣小时候戴过银索锁,就是要“锁”住、“扣”住他)。小家伙认不得存扣,仰着头,大眼睛骨碌骨碌朝他脸上看。存扣想捏他小鼻子,小东西机灵地一闪躲过了,得意地咧开豁巴齿“嘿嘿”乐开了。爱香要他“喊哥哥”,他就脆生生喊了。“哥哥”就是亲戚,天赐不怯生了,亮出手上的一摞“洋牌”给存扣看。存扣把他抱起来,对着他红喷喷的小脸蛋上狠狠地逮了一口。

爱香问爱男:“妈妈呢?”

“上河西买农药了。说是田里起稻灰虱了,明后天就要打呢!”爱男一边说着,一边也打量着存扣。这女伢,大方又秀气,大约也上五年级了吧。

《田垛》第四章2(2)

爱香从屋里拿出根细竹竿,对弟妹说:“打枣吃喽!”天赐高兴极了,拉着爱男的手跟着。“拣熟的打啊!”奶奶在后面叫道。

爱香到了树下,凉鞋儿一脱,裤脚子一卷,露出两只小巧的脚丫子和雪白的腿肚儿,攀住树“噌噌”地爬上了杈丫处,身手好敏捷好利索,真个英姿飒爽!探身要存扣把竹竿接给她,东一竿子西一棒地拣那些染了红的打起来。靠河边的一根枝上红枣儿最多,爱香手够着给了一竿,枣儿“簌簌”地落在地上直蹦。天赐两只小手逮这个拿那个,头都忙出汗来了。有七八个“噼噼啪啪”掉进了水里,爱男马上拿起鱼抄儿,非常准确地将它们一一抄上来,无一漏网。

存扣叫道:“够了,够了,青的都打下来了!”

爱香收住竿,蹲下来往下蹭,蹭到歪脖处想往下跳,却有些犹豫,怕跳下来脚吃不消。“哥哥接一把!”爱男叫道,存扣忙上前伸着双臂等着。“嘿”的一声,爱香整个扑到存扣怀里,抱住他的头。饶是存扣力大,还是“噔噔”往后退了两步才刹住,轻轻地放下爱香。

晚上,存扣在爱香家院内乘凉,外婆也一起过来了。外婆、爱香的奶奶和妈妈、爱香和爱男坐在凉床子上,存扣和天赐两个男的则坐在一张饭桌旁。天赐已经很喜欢存扣这个大哥哥了,缠着他说东说西的,小嘴不得闲。爱香妈从屋里拿出两个绿皮香瓜切成角分给大家吃。说今年在棉花田里秧(栽)了两趟瓜,一趟在田中间没人晓得,一趟离田埂不远,结的瓜就经常被人偷。——“这两个是摘的里头的。”

“馋猫儿鼻子尖。你秧的瓜靠路边,闻得到香哩,过路的晓得了当然要摘来哧哧。”外婆说。

吃着香瓜,又谈到稻上来了。“明天去打药,家家都有稻灰虱。广发说的,过了这两天就迟了。”爱香妈说。

广发是庄上的农机员,家里兼卖农药。农药是拿的乡里农药厂的,他里头有熟人,弄得到,进得还便宜。每年卖农药他就有不少进账。他做农机员多年,对庄稼虫害了如指掌,一有虫讯他就用粉笔写在墙上的水泥黑板上通知大家,买什么药,怎么打。

爱香对存扣说:“存扣哥哥,明儿早上我陪不成你了,我要和妈妈下田。”

“打药啊?我和你去!”存扣说。

“瞎说哦,咋能要你去!药水味烘烘的。你是学生,做不来的。”爱香妈说。

存扣坚持要去。说闲着也是闲着,下田去锻炼锻炼,长长学问。他想说“正好体验一下生活”的,怕文绉绉的她们不懂,就没说。

爱香却很兴奋,说存扣哥哥要去就让他去,“妈,你在家里弄饭,我们起早去,打得快,十一点就回来了!”

外婆见爱香要存扣去,想了想,对存扣说:“你去也行,但千万要小心。戴口罩,少说话。”又对爱香妈说:“存扣没做过(农活),新鲜哩。”

“两个伢子从小就好,长大了还是好,在一起热闹。”一边吃着烟的奶奶接上了茬。

“可不。”外婆笑着说,“穿开裆裤两人就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