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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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的思念-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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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晚上喻华打电话来:“确定了,让你跟!那个美国客户。”她似乎刚爬完楼梯,还喘着气。

“我不行,经理说了,要换个经验足的人。”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你当然行,我知道!”她很急、很大声地在话筒里说。

“你听到吗,杨川?你行!”她给他打气。

他久久无言。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外贸界的金牌业务员,我是外销部女超人,我入行快五年了,我的客户遍及五大洲,我做成的订单过亿!你说我怎么牛的人怎么可能会看错人?!”她开始咯咯地笑了,“兄弟,你肯定行!”

后来才得知,这个订单喻华是怎么争来的。从东北出差回来,下了飞机直奔外销部经理室,拖着拉箱,身上还穿着北方零下二十几摄氏度天气的羽绒服,也不管经理在和谁谁谁谈什么什么,桌子一拍,直截了当:“那是我最好的搭档,你不信他,就是不信我,你不让他干,我也立马不干。”

他不怕人家负他、害他,他只怕这样赤忱地信他。

就为了她这句话,真是豁出命去干。正是用工忙的时节,他一家一家去找加工户,全城二百多家大厂小厂他都走遍,从早到晚泡在厂里,几千箱货都要开箱一件一件亲自验检。一件一件地经过他的手,那些冰凉的器械仿佛在他手心里有了温度和生命,百分之百地稳妥。

那个月他整整瘦了九斤。

顺利出货那天,喻华笑着抬起右掌,他会意,响亮地与她相击。她的手掌小而柔软,力道却不小,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虚虚碰一下,喻华不乐意了,她说有诚意的击掌相庆必须惊天动地排山倒海。

后来,这成了他们默契的动作,开心时是,流泪时也是。

其实,他不是轻易掉泪的人,男人嘛,总要扛得住。

有天晚上陪喻华见日本客户,喝酒是免不了的,杨川怕喻华受不住,抢着帮她喝了几杯,客户有心为难,白酒洋酒混了几种灌他,便大醉了。后来怎么散的,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少有地话多,怨妇似的,舌头都打结了还要唠唠叨叨,说大学时代的梦想,说梦想的泡泡,笑自己的天真愚蠢,却又不想改变,说前途的缥缈,再擦眼睛也看不清的前程;说去加工厂跟单,整天赔笑赔小心赔时间,连个普工的窝囊气都得咬着牙受;说买房子不够钱,房价总在涨,玫玫的妈妈不给好脸,自己什么委屈都得忍着,怕玫玫知道了又担心又哭。

他太憋了,喘不上气来,要张大嘴巴来呼吸。

喻华静静地听着,拧了方热毛巾细细擦他的脸:“哭一场吧,你不用永远都那么强,哭出来就好了。”

他没哭,倒是吐了喻华一身,想来真是狼狈不堪,还好她不计较,又像是浑然忘了,以后也没提过,却在他要交房贷首期的时候,晚上约他出来,随随便便塞了五万给他:“本来就是你的,现在正好还你。”

“怎么会?”杨川惊诧。

“上次你自掏腰包给我那两万啊,到我钱包里就繁衍生息成了五万,告诉你啊,我的钱包是个聚宝盆,钱会越变越多,比股市还多。”她笑嘻嘻地说。

杨川坚决不要,他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能搞定,她的钱赚得也不容易,他心领就是,推来推去地,喻华突然恼了:“我不缺钱!一年上百多张单我数钱都数不过来!我缺的是一个能让我信的人!你知道不知道,让我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值得信的值得一辈子全心全意信的人!”

她喊着,声音有些异样,却突然背过身去,用狠狠的语气说:“你走开,走远点,走!”

他捧着那大摞的纸币,愣愣地站在离她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地转身走来,脸上又恢复了冷静和自信。

“就当我借的,将来我要还你。”杨川把钱放进包里。

喻华戏谑地笑着:“你欠我的,还得了吗?”

他怔了一下。

07

直到离开公司的前半年,杨川的业绩已经非常不俗,年底的KPI考核分数名列全公司第二、年度优秀员工。经理有意让他独立接单,顺便带带新来的跟单员,他不肯,表面找的理由是自己英语口语差,还是跟单比较合适,心底的那个理由却是,他答应过喻华,尽管没说出来。

他们合作得非常愉快,她只管接单,厂家那边的事有他在,一点也不用操心,两年四个月十二天,客户的质量投诉是零。那次喻华半开玩笑说:“怎么办杨川,你太好了,要是你有天不干了,那我就完了,因为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搭档了。”杨川笑笑不答,心里却想:你干一天就陪你一天,又如何?

那次祖母大寿,杨川请了两天的假回家,酒宴喧闹中接到喻华的电话,他紧张,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急事,匆匆跑到僻静的走廊说话,却听到喻华在电话那边咯咯直笑:“没事,别急,等会儿要去见个厉害的客户,突然有点没底儿,想听听你的声音,好了,现在有底儿了。”他失笑,笑这个强大冷静的女超人有时也会这样傻傻地孩子气。

却想不到自己也会如此。喻华去德国参加展会,那一星期,好像过得特别缓慢无味,时常抬头望她的桌子,又笑自己无聊,难道望多几眼她就会突然出现吗?知道她爱干净,早上必给她擦一遍桌子,傍晚下班的时候,斜射的光柱里好像又有灰尘落下,便再擦一遍,他喜欢她的桌子光亮清爽。她回来的前一天,很想给她点惊喜,特意去买了几枝香水百合,繁花中她只爱这个,说这种花素洁又有风致。可是走到半路,又恐怕太过着意,想想还是留在了路边。走了一段路再回头望望,风里微微掀动的花朵,很美,但不能直接给她,也许永远不能,那种惋叹的依依。

其实那时已经有份新工作在等他了。大学的几个师兄注册了一间公司,留了股份给他,让他过来帮忙,无论薪酬和发展都很可观,他拖着,拖着,知道她还有半年就能升职,怎样都要再留半年。也就做好了辛苦的准备,两头跑,晚上加班,有时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落形落得厉害。喻华几次问起,他总笑说减肥,后来还是玫玫无意中说了真相。

那天傍晚加班,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杨川低头在做流程卡,喻华走过去说:“下个月你就别干了。”

“干吗?经理都没炒我。”

“你别死撑了,两边操心两边跑,瘦得像个鬼。”

“没事,没那么娇气。”

“人往高处走,机会来了就得当机立断。”

“知道了。”

“那就听我的,明天就去提辞职,要不要陪你去。”

“再等等。”

“你别拖拖拉拉行吗?”

“不急,吃了庆功宴再走,再有几个月你不是要升职吗?”他笑笑。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去茶水间冲了很久的茶。

再回来脾气就变得格外急:“都快七点了,你弄完没有,我等着发给客户呢。”

杨川说:“就快啦。”

她在找他的碴儿:“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这是什么效率啊!一个流程卡都要老老实实、吭吭哧哧写那么久,我真受不了你这又老又实的愚蠢,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多久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老实人,在这个现实得要命的世界里,和一个老实人搭档就等于自愿陪葬!”

杨川愣了。

她狠狠心继续说:“你真以为没你我就找不到更好的搭档啊,没有你之前我照样干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欣欣向荣,你走了任何人都可以代替这个位置不用一分钟地球照样转美金照样赚,你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你是耶稣是释迦牟尼,还要拯救全人类啊?你别那么天真、别那么自恋,去照照镜子称称斤两好不好,求求你了!”

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重的话了,杨川默不作声,关上抽屉就走。

她脊背挺直地站着,高傲而凄凉地想,自己真的很会骂人。

她约摸着那个人该下了楼、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终于忍不住跑到窗前去望,等他出来,该出来了,怎么还没出来?

却听到背后有人说:“傻乎乎地看什么呢?”

回头见杨川又折返,脸色如常:“忘了跟你说呢,昨晚那个取消订单的新西兰客户,回收的生产单是OP单——”

“你就别再操心了,行吗?”喻华喊,心情复杂难陈,“我又不是玫玫,动不动就满脸眼泪每分钟都要人护着宠着捧着,你以为你有几辈子,你以为你有多少颗心?!”

他就这么看着她。

“别这么老实地盯着我!”她避开他的眼睛,“好吧,我是讨厌老实人,他们总是天真得——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终于点点头:“好的,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给我电话,朋友之间不用客气。”

“才不是你的朋友!”喻华转眼已经笑了,扬起右掌,用尽全力击一下他的掌,“兄弟,我是你的兄弟!”

他的掌心有轻微的痛楚,久久仍在。

辞职离开那天,喻华一早就出去办事,想等她回来正正式式道个别,等了半晌也不见人。走出公司院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二楼的窗,虽然明明知道她不在。

08

他和玫玫没多久就举行了婚礼。

十年前的承诺——二十六岁他们要结婚,她要穿雪白的婚纱,长发上戴朵金色的小皇冠,也穿火红的旗袍,鬓边插着红玫瑰。真的是这样,二十六岁,雪白的婚纱,金色的小皇冠,火红的旗袍,鬓边的红玫瑰,跟设想得一模一样。除了因为新公司业务太忙,蜜月要推迟一些,况且什么地方最美,玫玫还在踌躇,她要花很长的时间上网找资料,看别人的游记照片,还有旅行社的打折广告。

一个老实人,只擅长老老实实地计划,然后一点一点按部就班地实现,玫玫很满足,他也没什么不满意。

婚礼那晚,酒宴之后大家在KTV唱歌。喻华叫他出来,面对面地站着,背后的包房里音乐震耳欲聋。

开始她开玩笑地说:“我今晚喝多了点酒,等一会儿可能会胡说八道。”

杨川的心本能地紧了一下,怕又好像期待着她会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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