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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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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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阳……”天市渐渐不确定,追问:“你听见了吗?”

“我错了。”益阳低着头,声音微哑,“你也错了,丫头。”

“我……”天市慌乱起来,“我不明白。”

益阳抬起头,已经不复之前的犹豫迷乱。他的目光非常温柔地抚过天市的鬓角,面孔,嘴唇,脖颈,双手,乃至双足,很慢很仔细,像是要在脑中烙刻下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抱歉地向天市微笑:“对不起,不该把你带到京城来。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天市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他起身后撤,在衣袖再次被天市拽住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割裂那副袖帛,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天市不顾一切地喊:“益阳!”

回应她的,只有门扉开闭间,窗外夜风呼啸来去的声音。

摄政王在门外略站了一下,看着满天纷飞的雪,呼出一口气来,也不遮挡,踩着雪快步离开。夜色中,白茫茫的地上,只留下一串纷乱的脚印。

天色是什么时候黯淡下去的,天市并不知道。也许就是在他抽出匕首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在那之后漫长的天旋地转中。总之,当她试着呼吸以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凄惶地发现,天色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黑暗奇异地给了天市安全感。她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在床角,死死闭着眼,这样眼泪就可以不流下来。

脑中一片空白,一切来的如此突兀,她苍白的思维里,只有一件事情可以摸得着轨迹:怨恨。

多么无情的人才能在前一刻还缠绵调笑,下一刻就割袍断义呢?

天市把那块袖幅死死攥在手中,袖口金丝线团成了结,隔在手心里生生地疼。可是,还有什么疼的过心呢?她又缩了缩,把自己团成婴儿的样子,用全身的力量去护住自己的心,用脊背去体验夜里的寒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簌簌响起,踩在外面的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门被推开,一盏灯笼燃亮了这房间里的凄清。

天市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不是那个人,可是她忍不住,暗生期待。

紫岳说:“天市姑娘,是你吗?”

刚刚蔓延到胸口的暖意又退了。天市吸了口气,振作精神想要答应,刚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的做不得声,“是……”

紫岳显然松了口气,“到处都在找你,到处都找不到。爷发了脾气,大伙儿都担心极了。我突然你想起来下午带你到这儿来……”看见天市蓬头垢面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惊愕地张大了嘴。

天市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是王爷让你找的?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紫岳愣了一下,“准备什么?”

天市头发蓬乱地坐在床上,歪头盯着紫岳,表情疏离戒备,故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

“是啊。”紫岳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过不用府里的车,宫里已经派了车来呢。”

天市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皇宫这么一回事儿。“太后找我?”她摸不着头脑,白天把她轰回来也是她,晚上又巴巴派车来接的还是她。

偷灵药的是她,夜夜心的还是她。

紫岳避到外面去让她梳洗,不料一沾地脚猛地一软,整个人就已经狼狈地摔倒了。紫岳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查看,天市苦笑:“紫岳,怎么老让你撞见我这么狼狈的时候?”

紫岳十分体贴,“我去让他们把软兜抬过来。”

天市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别去。”见紫岳惊诧地看着自己,心头刀剜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咬着牙笑道:“太招摇了。紫岳你扶我出去就是了。”

宫里来的马车停在王府的门口,到那里去,会经过摄政王的外书房。天市从书房的窗下走过,看见里面灯火通明,那个身影就坐在窗前的不远的地方。天市在紫岳的扶持下,走过这段艰难的路,终于上了车坐下,才发现整条腿都已经僵得动不得了。

紫岳也出了一身汗,借着车里的光线打量了一下天市的情形,这才发现她脸色白的不像话,神情说不上什么不妥,总是觉得目光中带着一种凄厉的光芒。忍不住问:“纪姑娘,你……”

“没事儿。”天市不让他问下去,车中温软的坐垫让她精疲力竭,天市微笑道:“谢谢你,回去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很远,紫岳仍在不放心地张望。

有什么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上来。雪夜寒气深重,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凝成白色雾气。马车的车轮溅起雪屑飞散,和马呼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很快就遮掩住了那辆马车的身影。

紫岳出了一会儿神才转身往回走,一抬头意外发现摄政王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连忙问候:“爷,您怎么出来了?”

摄政王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哦……刚送了天市姑娘的车走。太后派人来接她的。”

“哦。”摄政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负着手悠闲地又往外书房去。紫岳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要送她走?”

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反问:“太后为什么让她来?”

紫岳忍不住辩解:“天市姑娘不会对爷不利的。”

摄政王的声音中有一丝冷冽:“但有人会对她不利。”

紫岳愣住。谁会对天市姑娘不利?是太后还是纪家?他有些拿不准,好在这些事情并非他所该关心的,于是敛住思绪,问道:“爷今天晚上住哪儿?”

摄政王站定了,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事儿,皱眉想了一下,说:“去楚良娣那儿吧。”说着伸了伸胳膊,伸懒腰似的说:“听说今儿受了点委屈,我去看看。”

紫岳欲言又止,看着他慢悠悠朝楚良娣的住处走去,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什么时候去哪位姬妾房中需要说理由了?紫岳想,大概是因为天市姑娘没能留下来吧。

与此同时,天市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出神。

心头缺了一块儿,竟然不觉得疼痛,反倒是麻木。她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里空荡荡只有那两句诗反复出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十 隐秘

因为雪光,夜似乎没有那么黑了。这样的夜里,人们通常睡得不够沉,所以当一架马车静悄悄停在摄政王府邸外面的时候,门房里守夜的侍卫立即惊醒了。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一个披着灰色连帽斗篷的人,见到侍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一块玉佩亮给他看。侍卫不敢怠慢,将他延入府中。

另一边别的人已经飞快将那玉佩送进去,不消片刻便看见一个清癯瘦消的中年人匆匆迎了出来。

灰衣人站起来:“想必您就是康先生?”

“正是在下。”康先生抱拳回礼,“王爷等候大驾已有多时了,这边请。”

外书房此刻灯火通明,紫岳青山朱岭三人也都在坐,灰衣人一进门变齐齐起身,同声问好:“大师兄!”

灰衣人此时才将斗篷脱下来,露出本来面孔来。

那三个师兄弟齐齐惊呼一声,青山行动最快,已经抢到了身边,“大师兄,你这是……”

那张原本应该俊朗刚毅的面孔,被一道狰狞的疤痕斜斜割开又被密密麻麻的针脚重新连缀在了一起,乍看上去像个蜈蚣爬在脸上一样。这还不是最触目惊心的。因为大伙儿第一眼是被盖住右眼的眼罩夺取了注意力。

紫岳颤声问道:“大师兄,你的眼睛……”

大师兄淡淡地说:“瞎了。”说完感觉到那几道目光里的情绪,无奈地解释:“被打瞎了。”

一旁的康先生忍不住解围,“王爷马上就到,博原……”

大师兄博原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要稍微延缓了一下,才猛然醒悟过来,“康先生是在跟我说话?”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很久没用这个名字了。”

康先生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你现在叫昆仑。”

大师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带着赧色,“还是叫博原吧,以后都不用再用那个名字了。”

紫岳青山闻言大喜,一左一右把博原按在椅子上,青山说:“这可太好了。咱们师兄弟已经七年没有团聚了,二师兄,你说对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岭点了点头,对博原说:“很好。”

门突然被推开,摄政王益阳疾步进来:“博原。”

博原激动地站起来,认真打量了一遍,才纳头跪下叩拜:“爷!”

“快起来。”摄政王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去,细细打量他的脸,感叹:“苦了你了。”

之前的师兄弟重逢都没能让博原情绪波动,此时听了这简简单单四个字,突然鼻头一酸,语声就有些哽咽:“爷……”

康先生在一旁打岔,“平安回来就好。博原,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这边的消息。”

博原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始红的眼圈又恢复了原状,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摄政王:“这是纪党在朝中的名录。”

摄政王接过,展开草草浏览了两三页,面色发沉地递给康先生。

康先生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暗暗吸了口冷气,他匆匆数了一下,惊诧:“八页!”

博原肯定地点头,“一共八十六人,都是主事以上的各部京官。至于各省的纪党,爷……”

摄政王苦笑地摆了摆手,“不用提了,这天下还有不是他们纪家的巡抚吗?”

一向话少的朱岭突然道:“半个王府。”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他却低头把玩起扳指,铁定了心言尽于此了。

大家于是又都望向摄政王。

朱岭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别说天下的各省了,就是这摄政王府里,纪家的人也占据了半壁江山。只是内闱之事,作为下属通常不会诸多置喙,摄政王与纪家的渊源也不是秘密,所以府中的现状大家看在眼里,却没有人提出来。

只除了朱岭。

一个人话如果少了,他的每一句话也就会引得格外的重视。所以这个问题居然由朱岭提出来,别人尚还罢了,博原刚刚回归的,听见就分外吃惊。

“爷?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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