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一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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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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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田、村庄。海水倒灌,又引起潍河洪水泛滥,致使瘟疫流行。第二年八月开始又出现了罕见的旱情,庄稼颗粒无收,因而潍县出现了“人相食,斗粟值钱千百”的悲惨景象。当时郑板桥做潍县县令,写下了《逃荒行》:“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道旁见遗婴,怜拾置担釜。卖尽自家儿,反为他人抚……”他在《思归行》中写道:“山东遇荒岁,牛马先受殃。……杀畜食其肉,畜尽人亦亡。”感叹“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并采取“先斩后奏”的方式,未经上批,开官仓赈灾,救灾民于水火。

在父亲的记忆中,家里、地里,乡亲们能吃的都吃了,野菜没有了,草没有了,树皮剥了。人成了羊,山上沟边河沿,什么苦菜、蒿菜、耳朵菜、马扎菜、麦蒿、蕨菜、芦蒿、菊花菜、马兰头……狗尾巴草、毛耳朵、灯芯草、鸡毛友、芦苇根……梧桐树、柞树、楸树、柳树、杨树……都成了人们的猎物。人不再有什么更高的追求,目标就是填饱肚子,不饿死人,这就是最高追求了。父亲天资很好,可惜在夏坡只上了一年学,天灾人祸,学堂也解散了,但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把过去口述给了我。

“每个人就是饿,喝饱了野菜的肚子老是感觉不饱。你看我那时才9岁,那大汤碗我一气喝5碗还是不饱。”父亲说。

“就是这样,你爷爷还得给我们分着喝,我们喝稀的,留下稠的给你四叔、五叔喝。”

给日本人干完活了,不用摊煎饼了,也断了生活来源,摊煎饼总能挣点粮食和煎饼糊子水。爷爷继续操持着打火烧的生意,当时四叔才4岁,五叔才2岁,老实巴交的爷爷勉强维持着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其实,那时火烧一天都卖不了几个,又没有几斤麦子,爷爷就是用本钱来勉强维持。

老槐树显灵了,黑黢黢的满是皱纹的老树皮包裹着树干,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却在大旱之年焕发出更绚丽的青春。多少年来,老槐树虽然年年开花,但今年开的最旺,开的最多。一团团,一簇簇,有的开败了的枝头又重新开。远远望去,就像一株巨大的花冠。不少迷信的老人,跪在老槐树下感谢上苍给他们的赏赐。特别是树下的爷爷一家和附近邻居,真的感谢老槐树,在这时候给了他们生命。槐花这时算是最上等的食品了。老槐树属于国槐类,毒性差,吃上还真不错。不像有些本地槐,吃上后浑身发肿。

迷信的老太太们在我奶奶的带领下,在村西的公路上设上灵台,摆上供品,烟雾缭绕烧香求雨。

天旱旱,人慌慌。

孤儿郎,想婆娘。

夜里睡觉一人躺,

搂着枕头喊花姑娘。

老曹鬼枪虽打得不好,腰上仍挎上了日本人配的“王八盒子”,哼着小调,从山上下来。

路上在两只饿狗正屁股对屁股相互爱抚,顽强地插入,起劲地交媾着,只有一点耀眼的红在他们之间闪着光芒。他一石头扔过去,想把它们打开,两只狗越急越拔不出来,只是“吱吱”地叫着,惹得老曹鬼哈哈大笑。

“俺王二咋还连你不如呢!”

7月5日,大爷正在家里和本村一起办《土地晨报》的高守诚商量出路。

“仕昌啊,听说国民党招收三民主义青年团员,我要报名参加了,你去不去?老天爷这样,我们不能在家里了。”高守诚问大爷。当时,参加三民主义青年团'1'的培训,出来后在村里为国民党干事,一个月能发十斤小米十斤柴火。

大爷犹豫不想去。

“听说李竹明正缺一个会计和文书,要不你去那里吧?”守诚建议道。

李竹明当时是夏坡乡国民党乡长。

高守诚去安丘西部的牛沐乡参加了三青团培训,回来后在村里干伪公事,主要为村里记账理财。

大爷在七月份的一个晚上,简单收拾一下,把行李打成一个包,向爷爷说明去意。爷爷也无可奈何,奶奶只是暗自掉泪。

“出去要小心!俺只希望你说上个媳妇,再穷,我们能安稳地过日子,可你不听,偏要出去。俺想起槐树下死的那俩人就害怕。”

“别管了,随他吧!”爷爷说。

大爷偷偷地出门,看天上,月牙已从山后偷偷地钻出来,暗淡的月光在悄悄地送行。出门南行就是南山,可以避免碰见杂人。

爬上南山,大爷长舒一口气,回头看朦胧的山庄,传来几声犬吠,他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愁。

从降媚山和南边岱夫山鬼子防区钻过,沿着山沟走到山南水库才西行来到夏坡国民党乡政府驻地。

乡长李竹明正在和51军驻夏坡三团团长李文月商量战事。

“报告,有人求见。”士兵进来。

“没看我忙吗?”李竹明答道。那时部队正计划在夏坡修筑防御工事,作为51军巩固的根据地。

李竹明第一眼就对眼前这小伙子很满意。高大魁梧的身材,浓眉大眼,方正的脸上透着一股沉着和冷静。

“哪个村的?”

“秦戈庄。”

“文化水平呢?”

“高小。”

“为什么当兵啊?”

“打鬼子,还图碗饭吃。”大爷回答很简单。

“既然上过学,字写的怎样啊?”

大爷当场磨墨写下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李孟久你认识吗?”

“我本家爷爷。”

“呵,不错!就在这里干吧!给我干文书。”

这时大爷才知道,为了共同对付鬼子,军队和地方一致,那时已经是军政一体。李竹明本身也是部队上人。前两年,大爷给李竹明干文书,文笔又工整又漂亮。闲暇时间,李竹明就安排身边人加入部队训练,包括实弹演习、战术动作训练,如高姿匍匐、低姿匍匐,利用地形地物侧面接敌,匍匐和跃进相结合的冲击方式,近战、夜战军训科目,大爷都参加过。大爷枪法也不错,训练时他发的是那种当时国民党最常规配备的中正式步枪。平常大爷则佩带着铮亮的20响全自动快慢机,为李竹明当勤务。

大爷参加国民党就是为了能打鬼子,混衣穿饭饱,其他方面也没多考虑。当时大爷对共产党认识也不清,在他眼里,共产党就凭那土炮(我们老家上山打野兔的那一种)、老套桶,装备差、力量差,怎能打日本鬼子?大爷吃亏就吃在他的认识上。以后又有本村国民党人员的拉拢,一直没有对共产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导致了他的不明不白的国民党出身,也连累了爷爷一家人遭受饥饿和胆战心惊的流亡。

1942年,51军计划扩大自己的军事防区,拔掉夏坡周围的日伪防护力量。团长李文月安排大爷留意夏坡以东的炮楼如何拔除。

秋天的阴历八月十三日,正是夏坡大集,“春香苑”的生意特别红火,一片柳声莺啼。由于这里有驻军,夏坡又是西南山区的东大门,南来北往,商贾云集,更增添了热闹气氛。大爷在大集上突然发现了一个目标。老曹鬼穿着便衣,大摇大摆地进了“春香苑”。这地方真是花红柳绿,画栋雕梁,悠扬胡琴,曲调缠绵。曲径深处,纱罗幔帐里,男女淫笑荡语盈盈不绝。

正当老曹鬼和一个叫如胭的姑娘颠鸾倒凤的时候,门“咣”地一声踢开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提着哆哆嗦嗦的老鸨冲了进来。

“你这狗汉奸,给老子起来!走!到司令部去!”

团长李文月对老曹鬼一顿严刑拷打。老曹鬼吊儿郎当惯了,哪吃的起这顿打,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竹筒倒豆子,哗啦拉把降媚山的情况全说了。

“说,以后怎么配合我们?”

“爷爷饶命!我一定一定配合!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好,以后三、八日你把情报放到你们村里老槐树东北角底下那个树洞里,你就不用管了。要是不老实,要了你狗命。”

据老曹鬼交代,炮楼里就5个鬼子和一个班伪军,平常他们把降媚山搞得声势很大,让人以为有多少人马。因为这里当时共产党抗日力量比较薄弱,村里加入共产党的都在暗地里活动,安丘主要的抗日力量——我们的独立营则主要集中在景芝渠河两岸,鬼子在这边的布防也就比较薄弱。

每逢三、八日,大爷就巧妙化装,深夜悄悄地潜入村中,仗着地形熟悉,把情报取走。

第一次的时候,他提前躲在不远的一个草垛里,观察了几乎一夜,直看到老曹鬼把情报放上,没有敌情才在接近天亮时取走。

情报大多没有价值。老曹鬼也聪明,山上重要的他不敢透露怕惹了日本人,气的团长李文月在夏坡大集又抓了老曹鬼一次。

一个士兵正在用鞭子抽的时候,大爷装作送饭出现了。

“哟,这不是王家二兄弟吗?”

“哎哟,大哥,是你,救命啊!”老曹鬼看是大爷。

“兄弟,别受苦了,我和团长说说情,你好好的帮助,等事情办成了,让团长找那老鸨,把那娘们领回去,好好过日子,活的像个人样!我们都是堂堂中国男人,怎能给日本人当奴才?”

老曹鬼这回真管用了,他把山上的火力、壕沟布防连同临近岱夫山的情况一一讲出来。大爷画了一幅漂亮的布防图呈给李文月。

阴历十月初八,老曹鬼发现麻田带了2个鬼子去了安丘,是个好机会,赶紧报告了大爷。

十月初九晚上,爷爷奶奶被震耳爆豆般的枪声吓得躲在炕下面,屋顶上尘灰簌簌地向下掉。枪声就在家南边的山上,像刮风一样,有步枪声、歪把子,还有ZB…26捷克式轻机枪的咕咕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人的喊叫声,夹杂着鸡惊狗叫,吵成了一锅粥。夜光弹在昏暗的天空中交叉穿梭,编织出无数条火线。整个天空,燃烧的五光十色,把漆黑的天幕染成了血色,带着狰狞的绚烂,像是在举行隆重的典礼。最后,降媚山上“腾”的一声伴随着“啪啦啪啦”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火球升上了天,随后远方又传来一声沉闷的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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