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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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苍选了你-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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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但答应他们会回房间叫东西吃。

我继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将近10点,杨瑞永医生去医院看过后到饭店来了。杨医生相较于张主任,不是个自信满满的人,但看他的气质跟谈吐,是一个温和、保守、敦厚的人。在那个无助的时候,在那个不熟悉的环境,光听到他的口音就觉得熟悉与亲切一些。他很肯定张主任,简单地跟我们解释一下海峡两岸关于治疗烧烫伤医学的不同(譬如海峡两岸急救方法完全不同,大陆禁止家属探视,怕病人情绪波动;台湾却欢迎家属探视,可以鼓励病人),也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她的伤势。杨医生还告诉我们,她的意识很清楚,她知道我们都来了,但她很痛,所以没有力气多说话。

大家讨论了很久,华研董事长也加入进来,讨论包括搬动风险、感染风险、烧烫伤治疗过程等等。任爸倾向于留在上海,理由还是一动不如一静;杨医生说留下也可以,任爸、华研一群人马上讨论留在上海的后续支持;但杨医生话锋一转,这样的情形,搬动她也不是不行。好像结论是留在瑞金也可以,送回“长庚”也可以。我听着这些讨论,觉得非常熟悉!医生跟律师一样,只善于尽专业分析职责,要不要医治或要不要告,是由病人、家属或当事人决定的。有了决定后,医生或律师会善尽专业操刀职责,把病人、家属或当事人的决定,贯彻落实下去。所以,目前为止,等于没有决定。

杨瑞永医生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心里还是很急,总觉得不大对,没有找到留下或送回的坚强理由。我发现,若问“您觉得呢”是问不出答案的,我必须把问题细致化具体化,让医生答“是”或者“否”。我压着头痛,闭上眼睛,心里跟自己喊话:要冷静,把目前所有我听到的烧伤信息再想一遍,我试着在脑海中画一个“留在上海VS送回台湾的优劣对照表”,犹如媒体最喜欢用来评比两个人条件胜、败的那种表格。这个时候,顾不得礼数与客套。这个时候,只有家属有权决定,我一心急就忘了我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家属。

我问杨医生:“我的第一个问题,现在是急救、清创阶段,张主任提过清创的黄金72小时,张主任能安排10月26日周二清创,已经过了三天,会不会太晚?”杨医生说:“只要病人稳定,其实不会,如果是我排刀的情形,现在是周末,医院人手可能不足,排下周二差不多。”

我问:“如果不考虑客观因素,是不是越快越好?”杨医生说:“那当然!”我问:“假设现在她在台湾,如果‘长庚’安排,可以多快?”杨医生想了想,说:“周一应该可以。”

我问:“第二个问题,这个疗程包括急救、清创、植皮、复健、美容,有一天是终究是要回台湾的,起码复健与美容要在台湾的,问题在于哪一个时点回去?对‘长庚’来说,越早接手对整个疗程会越好吗?”杨医生说:“当然!有助于我们整体掌握!”

我问:“第三,我听张主任形容她的隔离病房,跟我的想象不大一样,如果下周二在这里清创,清创后两三天她很虚弱,应该不能搬动。假设,可能最快能搬动的时间是下周六,她起码要在这里待8天。我相信‘长庚’有个人的隔离病房,对她的感染风险是不是可以降低?”杨医生说:“是!”

我问:“第四,如果我们有飞机,您可以陪她一起飞吗?这样可以降低搬动风险吗?”杨医生说:“啊?有飞机吗?如果有,我可以一起飞。”阿嬷从椅子上跳起来说:“有飞机!有飞机!SOS专机护士在楼下待命!”我心里觉得答案出来了,为了尽快清创,为了医疗一体性,为了降低感染风险……搬运风险也可因杨医生的随行而降低,我转头看着任爸及华研总经理,提议说:“我们带她回家吧!”

每个人瞬间都跳起来,一阵手忙脚乱,联络SOS专机护士上来加入讨论、收集证件、沙盘推演、分配工作,SOS护士跟杨医生说明医疗专机的医疗器材。不过,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是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杨医生明早会再去医院,也再跟张主任讨论一下。阿嬷叫我快回去睡觉,她说我是很重要的力量,不能垮,她说我看起来快比任爸还老了。我回房后还是不放心,又追着阿嬷叮咛她,一定要提醒杨医生,如果根据明天早上的状况,杨医生的专业判断是留下较好,那就还是留下吧,不要被我们这些外行影响。

这个晚上,虽然半梦半醒,但我心里比较踏实。

Chapter 2 返台就医

改来改去,改来改去,最后,我们决定带她回台湾了。10月24日晚上终于见到她了,我差点认不出她。第一次近距离了解烧烫伤的治疗,每天都是担心、难过、紧张与不知所措。

Day3 2010。10。24(日)

我起床接到任爸电话,瑞金医院被媒体围起来了,任爸去医院面对记者,同时掩护杨医生进瑞金医院和张主任讨论,要我在饭店等消息。大约11点,华研告诉我决定送她回台湾,大约傍晚的飞机,要我继续等。中午左右,我发短信给小郭与小王,应该不用麻烦他们张罗飞机了。

下午,我什么事也没做,就是等、等、等。还是有很多电话、短信进来,我回了几个。有一封Ella的短信又让我哭了。有一通电话是杜哥(化妆师杜国章)打来的,我知道他跟她的关系很紧密,我接了。杜哥很关心到底是不是如媒体讲的那么严重,记得当时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描述,我跟他说:“以后你真的会很辛苦,化妆不只是要画脸,将来要化的面积可大了。”他电话中一呆,我想,两个月后他来“长庚”探视她,才会懂我那时在说什么。

傍晚,华研同仁叫我待命,任爸会跟华研总经理在饭店召开记者会引开媒体,同时SOS及杨医生会去瑞金医院护送她到机场,我则搭另一部车到机场会合。其实,台湾媒体很快就上了“调虎离山”的新闻快报。当时,我还不大懂,救人都来不及了,有必要花这么多力气应付媒体吗?大约5小时后,我才懂任爸与华研的用心良苦。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陪同我的是小瑜、Selina的另一个贴身助理以及载她来回片场与饭店的师傅。一路上,大家话不多,一直到快到机场,才聊了一下。原来,他们三个就是她在上海5天接触最多的人,也是现场目击者。我谢谢他们,他们安慰了我一下,也叙述了一下事发前后、急救送医的过程。原来,他们三人就是陪她送医的人,她就是坐这部车送医的,她就坐在我坐的位子上!当然,这个座位洗过了。

我又开始想,要送回台湾了,这样的决定真的正确吗?如是错误的决定,后果可能无法弥补。我一直回想这两天的过程,回想每一个接收到的信息,回想我听到的每一句话,回想每一个告诉我信息的人的可信度,回想每一个环节与判断。我不确定是要再思考一次,还是要试着说服自己我们没有做错决定,或者,我只是要确定我自己尽力了。不过,当下送回台湾已成定局,除非有什么变量发生,不然没有办法不送了。

我们走去停机坪,在飞机的前面等,准备走楼梯上飞机;同时,救护车也来了,停在飞机的后面。她的病床从救护车上慢慢地送出来,是那种机械式的升降病床,放到地上,护士推到飞机旁边,再用一种机械装置,把病床慢慢地升上去,进入机尾。这个过程中,阿嬷站在旁边,大喊:“Nana!放心!阿嬷在旁边,我们都在旁边!”我站得很远,总觉得很多工作人员拿着相机晃啊晃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拍她受伤的样子。我上前询问,他们说只是机场的必要程序。

上了飞机,我们全部坐在头等舱,戴着口罩,任爸跟我分坐在走道的两旁,她跟杨医生、护士等安置在飞机的最后面。这时,任爸不停地叮咛我,等一下见到她时不要哭,因为杨医生会让任爸和我过去看她。情感上,我一直试着稳定自己的情绪,我也很害怕,很紧张,不知道会看到什么画面;理智上,我一直推算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我要跟她说什么对她最有帮助。

这时,杨医生突然通知我们起飞前可以过去看看她,任爸马上跳起来往后走,我连忙跟了上去。任爸走在我前面,还一直叮咛我不要哭。从机首到机尾的走道上,我们走得很快,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刚刚想的东西都忘了,算了,放空,什么都不要想。

就快要看到她时,任爸跟我似乎是用抢着说话来掩饰我们心里的痛。任爸先喊:“没事啦!爸爸来了,阿中来了!阿中说要娶你,回去就可以结婚生小孩啦!阿中在这里!”我赶快接着说:“放心!你看,台湾最好的医生都来了耶!在这里!没问题!小伤!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讲谎话,没那么严重,没事!”

任爸说:“要乐观!要加油!不要多想,我们都在!”

我说:“没关系啦,我跟你讲过啊,我本来就不是娶你的肉体啊!”(讲完我就后悔,这样讲好像很严重似的。)我赶快再试图搞笑:“其实也蛮酷的耶!整架飞机就是为你一个人开耶,我们这一干人等都沾光了!”我们说什么,她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她有听到。

她全身盖满了小碎花棉被,头被包住,只有脸露出来,她被两条皮带固定在病床上。她的眼眶含泪,但是眼泪没有流出来;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线,眉毛没有了,我看到左边眼睛眉毛中间有一道伤口。她的嘴唇破了,下巴有伤;她的脸是肿的,又黑又脏;她的脸上有四五个大水疱,像是用口香糖吹泡泡的那种泡泡,有如大颗花生米般大小。基本上,她像变了一个人,但我还认得出她。她想挤出一点微笑,但是显然她没有力气,她只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好痛!”

飞机要起飞了,我们得走回前面的座位。我走在前,任爸跟在后面,任爸不停地说:“阿中,你表现很好!很坚强!出乎我意料!”我没有回头搭话,因为我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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