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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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世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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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办?’ 他大喊,‘我该去跟我表哥一起住在布朗农夫的谷仓里吗?跟汤姆猫、福里狗、捕鼠夹和老鼠药碰碰运气?我一定撑不了多久的。我该不该往南方去,看看能不能跑赢北风哥哥?他一定会追上我,让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了无遮蔽,冻死在他的冷气之下。我是不是该跟老婆孩子一起躺下来、用草盖住身体试着睡觉?我一定没多久就会饿着肚子醒来的,他们也一样。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一只闪闪发光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看,吓得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是黑乌鸦。

“‘田鼠啊,’他轻快无比地说,‘不管你要怎么保护自己,有一件你该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

“‘什么事?’ 田鼠问。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是北风哥哥的秘密。’

“‘他的秘密!是什么?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黑乌鸦回答,‘是冬天唯一的优点,北风哥哥不想让任何生物知道。我确实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因为黑乌鸦把自己的秘密守得很紧,就像他紧紧守护他找到并藏起来的那些闪亮的金属和玻璃碎片。于是这小气鬼就这样笑着离去,到老牧野跟他的兄弟姊妹会合。

“冬天唯一的优点!会是什么呢?绝对不会是寒冷、冰雪或大雨。

“不是躲藏、翻垃圾、如同死亡的睡眠,或是逃避饿坏了的敌人。

“不会是短暂的白天、漫长的黑夜和那苍白又心不在焉的太阳,田鼠甚至还不知道这些。

“会是什么呢?

“那天晚上,当田鼠跟老婆小孩一起挤在草丛中的窝里取暖时,北风哥哥就横扫了绿野。噢,他的脚步多么快!噢,田鼠那脆弱的褐色房子晃动得多厉害!噢,阴郁的灰色云朵被吹得支离破碎、从惊恐的月亮脸上飘走!

“‘北风哥哥!’田鼠大喊,‘我又冷又怕!你不能告诉我冬天的优点是什么吗?’

“‘那是我的秘密。’ 北风哥哥用冰冷威严的声音说。为了展现他的力量,他用力挤压一棵高耸的枫树,直到它全部的绿叶都变成橘红色,接着再把它们全部吹走。完成之后,他就越过绿野大步离去,田鼠只好留在那儿,用爪子捂住自己冰冷的鼻子,猜不透他的秘密是什么。

“你知道北风哥哥的秘密吗?

“你当然知道。”

“噢。噢。”史墨基回过神,“抱歉,特里,我无意让你一直念一直念。谢谢你。”他努力忍住一个哈欠,孩子们兴味十足地看着他。“嗯,现在请大家拿出纸笔墨水吧,别发牢骚。今天天气太好了。”

唯一的游戏

早上的课程就是阅读和写字,写字课较花时间,因为史墨基教的是他自己的斜体字(他也只能教这个)。这种字体若是写得正确就漂亮无比,但只要稍有错误就会变得如同鬼画符。“字要连起来。”他板着脸用手指敲敲某张练习纸,书写者就会皱着眉头重新写过。“字要连。”他对帕蒂·弗劳尔说,一整年她都以为他是说“字要练”,这份指责她既无法回嘴又躲不过,因此有次她在挫折之余拿笔尖用力戳破纸张,结果那支笔就这样插到了桌面上,像一把刀。

阅读课的教材是从德林克沃特家书房随机挑选的,年纪较小的孩子读《北风哥哥的秘密》和医生写的其他故事,年纪较大的读任何史墨基认为适当且有知识性的东西。有时他会因为学生念得断断续续而无聊到快哭出来,最后干脆自己念给他们听。他倒是很喜欢这么做,也喜欢阐述那些艰涩的部分、提出作者为什么会这样写。大部分孩子都以为这些多余的注解是文章的一部分,因此长大以后,少数几人会把史墨基朗读的书私下拿来阅读,他们有时会觉得书本读起来很简洁、到处都是典故、处处点到为止,仿佛少了一些片段。

下午则是数学课,通常会变成写字课的延续,因为高雅的斜体数字在史墨基眼里就跟斜体字母一样有趣。他有两三个学生数字能力特别强,史墨基觉得他们说不定是天才,因为他们运算分数和其他困难的题目时速度甚至比他还快,他会请他们帮忙指导其他学生。史墨基秉持一项古老的原则:音乐和数学如同姊妹,因此他有时会利用快放学的时间拉小提琴给他们听,反正这段时间总让人昏昏欲睡,而且根本没什么用处。因此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比利·布什回忆起算术课,他想起的都是那些难以捉摸的柔和曲调、火炉的气味,还有集结在外头的冬天。

身为老师,史墨基有个极大的优点。他并不真的懂小孩,也不喜欢孩子的幼稚,面对他们疯狂的精力,他总感到困惑又害羞。他用对待成年人的方式对待他们,因为这是他所知道的唯一的待人方式;孩子若不以大人的方式响应,他就不予理会,重新再试一次。他在乎的是自己教的东西:书写的意义、文字的花束和文法的樊笼、作家的概念和数字的规律性。因此他只谈这个。这是上课时间唯一的游戏(连最聪明的孩子都很难诱拐他去玩其他游戏),因此等到大家终于都听不下去时,他就会提早放学,因为他已经想不出什么继续娱乐他们的办法了(这种状况最容易发生在某些好日子,例如天空降下绵绵细雪,或者又出太阳又有泥巴的时候)。

接着他自己就穿过艾基伍德的大门回家(教室就位于原本的大门旁,是一座多利斯风格的灰色礼拜堂,门上不知为何挂着一副大大的鹿角),一边猜测索菲午觉睡醒了没有。

冬天的唯一优点

这天他留下来清理较小的火炉。倘若天气还是很冷,明天就得生火。锁好门后,他在小小的礼拜堂前转过身,站在通往艾基伍德大门的那条满是落叶的小径上。他当初抵达艾基伍德时并不是走这条路,也不是走进这扇大门。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走前门了,穿过“公园”的车道已被莎草淹没,如今只剩一条他白天踏出来的小径,仿佛是一头巨大笨重的野兽惯用的路径。

他面前高耸的大门是绿色的锻铁,打造成九十年代的莲花款式,时时敞开,被杂草和树丛牢牢缠在地面上。现在只剩一条横过车道的生锈铁链暗示此地依然是通往某处的入口,非请勿入。干道朝他左右延伸而去,两旁都是七叶树,此时呈现令人心碎的金黄色,大量树叶被风吹落。除了走路或骑车来上学的孩子,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史墨基不清楚它通往何处。但是那天,当他站在深及脚踝的落叶堆中,不知为何不想踏进大门时,他觉得其中一端一定通往田溪那条干荒的碎石路,然后转上朱尼珀家门前那条柏油路,最后再汇入那些隆隆通往大城的支线和快速道路。

倘若他现在右转(或左转),沿着那条路退回最初的起点,会如何呢?跟他来的时候一样空手徒步而行,就像影片倒转(落叶又跳回树上)?

好吧,他现在并不是空着手。

而且他已愈来愈确定:自从那个夏日午后穿过纱门踏进艾基伍德后,他就再也不曾离开了。虽然他后来似乎曾从不同的门踏出去,但其实都只是前往房子的其他部分而已,建筑师只是透过某种高明的建筑折叠技巧或障眼法让那些地方看起来仿佛树林、湖泊、农场、遥远的山丘(他相信约翰·德林克沃特有这种本事)。这条路也许只会绕回艾基伍德的另一个他从没看过的前廊,有着宽阔陈旧的阶梯和一扇供他进入的门。

他不再停留,不再沉溺于这些秋季的思维。这是道路和季节的循环:他以前就来过这里了。因为十月的缘故。

但当他走过池塘上方那座带有污渍的白色拱桥时,他再次停下脚步(这地方有灰泥脱落了,露出底下粗糙的砖块,应该要修补一下,因为冬天的缘故)。浸泡在水中的落叶随着水流旋转翻滚,跟忙碌的空气中旋转翻飞的树叶一样,只是速度只有一半或更慢。有利爪状的橘色枫叶、宽阔的榆树叶和山胡桃叶,还有破碎的橡树叶,呈一种毫无美感的褐色。你跟不上它们在空气里翻腾的速度,但落入镜子般的溪流里,它们在水中旋舞的速度就缓慢得如同挽歌。

他到底该怎么办?

很久以前,当他发现自己即将丧失原有的无名感、产生一种个性时,他本以为情况会像穿上一套太大的衣服,必须长大才能穿。他预期一开始会有些不舒服,有种不合身的感觉;但等到他填满那些空间、成对的形状、衣服在弯曲处形成褶皱、摩擦的地方也变得光滑时,不适感就会消失了。他预期这种过程只会发生一次。他没料到必须经历好几次,或者更糟:发现自己在错的时间被套上错的衣服,或者有好几个部分同时出错,卡在那儿动弹不得、挣扎不已。

他望向不可思议的艾基伍德,窗户在将尽的日光下已亮起灯光,是一张遮蔽了很多张脸的面具,或是一张戴着很多面具的脸,他不知道是何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者。

冬天唯一的优点是什么?好吧,他知道答案,那本书他以前就看过了。当冬天来临,春天就不远了。但,噢,是的,他想:可以很远,非常远。

世界的晚年

一楼多边形琴房内的圆形地板上,怀着第二胎的黛莉·艾丽斯正在跟克劳德姑婆下西洋棋。

“就好像每天都是一步棋,”黛莉·艾丽斯说,“每跳一步,你就离——呃,离有条理的年代愈远。以前一切事物都是活的,会给你带来征兆。偏偏你没办法拒绝往前跳,就像你没办法不过日子。”

“我想我懂,”克劳德姑婆说,“但我认为那只是表面。”

“并不是我长大了就变成这样,”艾丽斯把她吃下来的红色棋子分成相等的一堆堆,“别告诉我是这样。”

“小孩是一定比较容易的。你现在是老女人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瓦奥莱特呢?瓦奥莱特怎么说?”

“噢,是啊。嗯。瓦奥莱特。”

“我在想,说不定世界正在变老,没那么有活力了。难道只是因为我老了?”

“大家总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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