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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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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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火一晃,风声歇止,“喀啦啦”的铁链收卷声陡地清晰起来,似将穿过营地。

而营地里的四十八名寒庭铁卫、三十名飞虎精骑,通通无声无息,显然是凶多吉少。劫惊雷心中一凛,凤目里精芒暴绽,乜着劫真冷笑:“原来你还找了帮手,莫怪如此镇定。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劫真微微一笑,双目却紧盯着庙门外,似乎也想看看来人的模样。

劫惊雷心想:“怪了!难道不是小畜生的援军?”定睛瞧去,只见一人佝着身子缓步而来,慢慢走到门口火光之下;模样还未瞧个清楚,全场的目光却已被他背上的物事所攫。

那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长匣,形如琴盒,以宽厚的鞣革皮带捆负在那人身上,铜匣周身镌满古朴的表号兽纹,匣盖铸成狞目张牙的兽嘴形状,从青铜异兽的咽喉里拉出一条铜光斑斓的粗大炼条,末端铸死在一只铁环之上,被紧紧攒在那人手里;适才听到的诡异喀啦声,或许就是此炼所发。

来人似乎被沉重的巨匣压得直不起腰,拖着脚步低头而入;才跨过高高的庙槛,便自驻足。但谁也没心思多看这个佝偻猥崽的不速之客一眼,火光划出铜匣的全貌,众人情不自禁看着,一时间悄然无声。

只见铜匣形制质朴,说是古物,但头尾的线条又锐利得迸出杀气,两侧各镌有四个拳头大的篆字,左首写的是“六天鬼旡”,右侧则是“万魔真身”,八个字如牙刺剑突一般,透着难言的阴森与肃杀。此匣一入庙门,原本被篝火烤得暖洋洋的室内便刮起一阵阴风,焰影摇动,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就连久练玄阴功体、出身极北雪境的商九轻也不例外。

就算是六绝级别的高手,也不可能在顷刻间杀掉七十八名训练精良的搏击好手,除非匣中藏有什么鬼魅妖物,凡人难以抵挡。商九轻望着匣上狰狞的异兽头像,似乎产生“下一刻它便破壳而出”的错觉,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姑……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文琼妤将“六天鬼旡,万魔真身”八字反复念了几遍,忍着头晕轻轻一笑,苍白的娇靥顿如芙蓉绽放,当真是连病容也美得出奇。“是……是兵器。”她闭起一双妙目,两排弯睫轻轻颤动,挺秀的琼鼻微沁着细汗:“前……前辈所持的神兵,定然是‘刺日黥邪’了。不……不知晚辈猜得是也不是?”

劫惊雷闻言一凛:“‘刺日黥邪’!阁下是‘血海钜铸’炼青邪么?”

“血海钜铸”炼青邪乃当今数一数二的铸造大家,名列中宸六绝。

据说此人天生奇才,十七岁便中了前朝的进士,官拜工部侍郎,可惜宇文皇朝气数已尽,不久便亡于西贺州的蛮族之手。炼青邪目睹国破家亡之惨,在文昌庙前一咬牙烧了儒服冠带,招募义军勤王,十年间屡败屡战,始终难以成功;等蛮人退走,天下诸侯又拥兵争霸,九幽寒庭退守玄冥渊萧然海,闭绝不出。炼青邪奉末帝的衣冠牌位奔走天下三年余,听闻伏氏在中京称帝,一一扫平群雄、四海齐归,终于绝望,从此不提文兴武复之事,寄情于武学兵冶。

炼青邪本是一介书生,后来统兵打仗,也只粗通弓马而已;武之一道,他是在三十岁以后才开始投入钻研,凭着过人的才智,居然让他练到了六绝的境界。二十年前自觉铸剑之术已臻化境,号称不再锻炼凡铁,一心想炼“活刀活剑”,传说有杀人祭剑等邪悖之举,行止怪异难测,被视为是疯癫奇士、末路狂人;无论正教或魔门,大抵都不爱与此人打交道。

炼青邪的作品均以“邪”字命名,字数越多者越好,而“邪”字所落的位置也有不同,通常越后面的越是厉害。这口“刺日黥邪”既是四字,邪字又压了句尾,据说是他平生最得意、也最接近“活剑”境界的一柄。文琼妤一语道破其来历,场中识者无不骇然。

六绝高人亲临,劫惊雷不敢大意,潜运元功,沉声道:“来的可是伏牛岭丧乱坪的青邪宗师?”全身骨胳劈啪有声,右掌缘隐有光霭浮动,“大战字剑”的剑气欲发不发。

“是我,二老爷。”

来人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火光照出他一身青衣小帽,死板板的脸孔泥塑木雕也似。劫兆细看分明,失声脱口:“怎地是你……侯盛!”

◇◇◇

侯盛转头冲他一躬身:“四爷安好。”

侯盛在绥平府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从时间推算,决计不能是名满天下的“血海钜铸”炼青邪。劫惊雷稍放了心,瞥见劫真也是满脸错愕,暗忖:“难道……这厮竟不是小畜生的同党?”收起剑劲,喝道:“侯盛!你弄什么玄虚?为何来此?你背上的‘刺日黥邪’却从何来?”

侯盛毫无表情,只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二老爷恕罪。”

忽听身后一人低笑道:“省省罢,老二。他是来接我的。”

劫惊雷霍然转身,篝火边一张讳莫如深的阴笑面孔,却不是劫震是谁?

劫兆目瞪口呆,半晌才涩声道:“爹……”劫震冷冷横他一眼,严峻的目光戳得他硬生生将话全吞回了肚里。那剑一般的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劫真面上,看得他脸色白惨,额际渗出冷汗。

“你看看你,真儿。”劫震温和一笑,语声低柔:“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劫真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笑不语,身子却不禁有些晃。“你就跟你那该死的母亲一样,狼子野性,怎么养也养不驯。若未遭千刀万剐,迟早是要吃人的。”劫震轻声说着,面带微笑,微眯的眼里仿佛满是怀愐,又像担心吓着了他:“真儿,成功未到最后一步,决计不能松懈心神——为父对你的教诲,难道你全忘了?”

劫真冷笑:“孩儿岂敢忘记?是父亲大人手段高,孩儿终究难及。”

劫惊雷见他二人针锋相对,浑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正要上前,背后掌风倏至。他急忙回掌一拍,接下一只掌肉厚硬结实、五指却十分细长的奇特手掌,掌劲急吐,将侯盛打得飘退两步,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只手阴阳’单成侯?”

侯盛表情平静无波,片刻才道:“我不用这个万儿二十年啦,二老爷好眼力。”

劫惊雷不无惊诧,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一径冷笑:“没想到魔门五蒂之一‘玄形法’的好手,居然潜伏在我照日山庄长达二十年,这份心机与苦功……嘿嘿,殊不简单,殊不简单!”

侯盛淡然道:“二老爷误会啦。当年我与老爷赌斗失败,蒙老爷开恩不杀,这才甘心为奴。二十年来,我未曾与本门联系,也没再使过这匣‘刺日黥邪’,不曾与人动手过招……世上已无‘只手阴阳’单成侯其人,如今有的,也只是侯盛。”

劫惊雷微一沉吟,不觉心惊:“就连香山战危时,老大也没动过这只伏兵,可见埋伏至深;今日启用,那是势在必得了。”他一动心起念,气机勃发,周身突然迸出凛冽杀气,掌缘顿时浮露光晕,连不通武艺的文琼妤都被这股气势迫得颈背一悚,仿佛利刃加身。

侯盛抬头道:“‘刺日黥邪’出匣无幸,二老爷三思。”劫惊雷眼眉一振,豪笑道:“你且试试!”语声未落,右掌“呼”的一声横扫而出,掌缘的浮光竟似化为实体,飕地回旋飙至!

众人还来不及惊叫,“大战字剑”的无形气芒已至侯盛身前,劲力压得他鬓飞衣扬,小帽翻卷飞落,散开一头黑白夹杂的乱发!只听“喀啷啷”一阵急响,侯盛抓着铁环铜链猛力一抽,铜匣翻开,一团异光如活物般扑出匣口,伴随着兽咆般的震天吼响,刺亮的白光瞬息间剥夺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刺日黥邪”……出匣了!

劫惊雷本能地闭上眼睛,在失去视力前的最后一瞬,他依稀看见那团怪光削开大战字剑劲,就像撕裂薄纸一样的轻巧俐落,拖着一道圆弧向自己飞来;那条行进的弧形轨道,正巧划过仅剩的五六名飞虎骑兵。

从无数次厮杀搏命中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向他发出了警讯。

劫惊雷用尽全力向后跃开,正好落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炉鼎之后,双掌一击,铜鼎“轰!”被推到他原先的位置,恰恰挡在异光的弧形轨道上。劫惊雷正要吐息换劲,忽然一股奇妙的异样掠过心头,他想也不想仰头折下,一道极冷极快的劲风贴着胸腹颈面飞扫而过,快到发出嗡嗡破空声响,肌肤火辣辣地一痛,如遭火灼。

劫惊雷伸手一撑地,挺腰一跃而起,冷汗已涔涔滑落;却听“啷”的一声铜匣阖上,铜链喀啦啦的收卷起来,偌大的庙里悄无声息,只回荡着自己粗浓的呼吸。

他一揉眼睑用力睁目,朦胧里只见侯盛姿势全无改变,仍是背着铜匣,抓着铁环的右手却陡地胀大了一倍,筋肉纠结,皮肤如溢血般涨得赤红,隐有热气蒸腾。他瘦猥的身子与异常暴胀的血红精臂一衬,显得既诡异又恶心。

包围劫真一行的六名飞虎精骑瞠目结舌,动也不动,其中一人喃喃道:“有……

有……”转头欲言,蓦地一阵寒风刮进山门,六颗头颅“噗通”一齐落下,断口窜出丝丝烟焦,连血都没喷多少。那说话的骑士之头骨碌碌的滚到劫惊雷脚边,嘴唇兀自歙动:“有……有风……”呜的一声低嚎,这才没了动静。

文琼妤心口剧跳,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商九轻紧抱着她,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劫兆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听“嚓!”一声轻响,一名骑士所傍的合腰庙柱、劫惊雷身前的青铜大鼎、斜倚着破壁的斑剥门板……凡是怪光行过的圆弧轨道上的所有东西,俱都应声两分。无论是铜是木,断口都平滑得像是打磨过的一般,只剩半截的鼎腹边缘泛着灿亮的铜光,依稀印上了某种繁复细致的花纹。仔细一瞧,那六名飞虎骑士的颈间断口处也布有焦黑的花纹繁络,细密扭曲,仿佛被烙铁炮制。

“原来‘刺日’是指它会发出惊人异光,犹如刺破日轮;这个‘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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